安顿好了刺夜，陈单凌折回酒吧。
他朝里望了一眼，陈忆楷正双手捧着陈兰朝门口走来。
陈忆楷抬头。
他被陈单凌装作“血影”的外表再次吓了一小跳。
“准备带回去？”
陈单凌的视线落在陈忆楷怀中。
“…我是想，或许您的蝠灵……主人有法子救她。”
陈忆楷略微沙哑地说着。
他的怀中，陈兰紧闭双目、双臂无力地垂落。
陈兰的脸仍然苍老，但脸上怪异的笑容从一侧脸开始、连着皮肤一同碎裂。
面容极其诡异。
陈忆楷和陈单凌在夜空中缓缓前行，耳畔只有风声与振翅声。
到了陈忆楷与陈单凌住所的分歧点。
陈忆楷刚想往自己家走，陈单凌叫住了他。
“你去哪？不是要找朽白帮忙吗？”
“…我擅自带着陈兰去您家实在不合适。”
“你把她安置在你那间客房就行了，黄蒙叔和朽白正好都在。”
“那…可真麻烦您了。”
陈单凌从鼻腔轻轻“哼”了一声：
“我懒得跟你客套。
“但是再拖的话，这位老人家会先撑不住的。”
陈忆楷默然。
……
二人护着陈兰落到天台。
薛奕辰与黄蒙正倚靠在天台的门边，似乎正在商议要事。
见二人回来，薛奕辰迎上前去：
“你们回来了？”
“嗯，陈忆楷带了个重要的人回来。”
陈单凌说着打开门，给陈忆楷使了个眼色，让陈忆楷带着陈兰先走，
“你和黄蒙叔有事找我吧？”
薛奕辰与黄蒙眼神交流一秒，说道：
“您托我们整理的异变实验参与者的名单，我们已经整理好了。”
“还有已经确定死亡的人员，我也都标注好了。”
黄蒙补充一句，就将一份约有1厘米厚度的纸质文件递到陈单凌手中，
“灰色部分是确认死亡的研究员，红色部分是受血十字处理的失败实验体。目前还没有发现尸首的是最上面这19个，3个是现在还在组织中的研究员、16个是与奕辰和修洛同期的四翼实验体。”
那19个名字中，薛奕辰、封修洛和黄蒙也赫然在列。
陈单凌沉吟一声：
“这种实验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弑鬼者形成正式组织至今正好一百年，异变实验是组织成立后第三年开始的。
“异变实验最初的十年间，每半年就需要将所有实验体换新，而每一批的实验体都是60名人类。
“从奕辰和修洛那一期拥有四翼的器官后，就维持3年更替一次实验体的频率至今。”
“四翼器官？那是从哪弄到的？”
“由组织提供，具体来源我也不知道。”
数千个名字在文件中密密麻麻地排列，确认死亡的名字数不胜数、仿佛纸上的红色都是真正的血。
陈单凌的眉头越皱越深。
“主人。”
朽白冰冷低沉的声音让他回了神。
“怎么了？”
朽白低头，道：
“陈忆楷带回的人类，其血液中带有诛魔师的血液，属下实无对策。”
“那…有什么忙是我能帮上的吗？”
“很遗憾，诛魔师之血对恶魔极其排斥，噬殷魔王遗留书中，并未记载对此有效的术法。”
“好，好，陈兰，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带你去…”
陈忆楷对着怀中呼吸愈发微弱的陈兰急切呼唤，径直穿过正在谈话的众人、向夜空跳跃。
他带着陈兰到了废弃教堂后的林中，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还泛着微弱光芒的、曾经召唤过低阶恶魔的法阵附近。
“陈兰，咱不好靠太近，这儿……不安全。”
陈忆楷警惕地环顾四周。
他只觉得，这里有浓烈的恶魔气息。
不仅是因为曾经有真正的恶魔通过这个法阵出现，更因为不远处的教堂地下的器皿中那恶臭的液体残余的气味。
这简直是人世中最接近魔界的地方。
小小的坟坑中空无一物，空白的墓碑错落有致地矗立于漆黑的林中。
呼…
三对蝠翼轻轻地扇了一下。
脚步轻踏，陈单凌悄然落在陈忆楷身后二十余米的距离。
“忆楷…我们在林中相遇，就在林中告别吧。”
“你真就这么走了吗？咱还有很多话没说啊……”
“人类总有一死。您这样老不死的家伙，或许还有机会见着我的下辈子。”
“下辈子太久了，陈兰，这辈子我已经等你好久了。”
“那就不差多会儿喽，您可得记着我点儿。”
陈兰费尽力气微微抬起了小臂，笑道，
“我走啦…我也不想走啊。”
不同于寻常人类的死亡，陈兰的体表竟也渐渐像瓷器般光滑，裂缝从她面部的缺口向外延伸、遍布得愈发密集。
她的整个身体在完全破碎的一瞬——
黑红色的王息席卷而来。
“亡灵诛魔，命债千年。”
碎片重组为新的人形，其面容与陈兰别离陈忆楷时一致。
陈忆楷怔住。
恍惚间，他像回到了与陈兰相识的那天。
“灵魂和尸骨我保住了，但要让她再次醒过来，她会失去她拥有的所有记忆。”
“可不是说，诛魔师的血液没法和恶魔接触吗？”
陈单凌凝望着沉睡的陈兰，并未作声。
陈忆楷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陈兰小麦色的肌肤正向灰黑色缓慢转变。
“难道说——”
陈单凌颔首：
“嗯。”
“那她也要到那些诛魔师曾经住的地方去？”
“这…应该可以看她的选择。”
陈单凌叹了一声，
“我用的是噬殷留下的、将尸骨化作诛魔师的方法…我想不到更好的方式帮你留住她，抱歉。”
“可万一她没这想法呢？诛魔师不是得直接面对恶魔吗？我怕……”
“所以我只用了一部分，只能保住她的形和魂，意识方面我也不知道怎么办…”
包裹在陈兰体表的王息将陈兰托举着，缓缓落至地面。
散去。
陈兰神态安详，还维持着刚才生命最后一刻的笑容。
“你可以安葬她了。”
“您不打算收她作诛魔师了？”
“……‘命债’太沉重了。”
陈单凌说着，手中的王息将距离最近的坟坑推得大了些，
“一还就是一千年，我是不值得诛魔师这么拼命的。”
“您也太妄自菲薄了。”
“她们的付出我见过一回，我…不敢接。”
陈单凌手中，达克·克萝丝留下的印记发出微弱的寒芒。
他的神色微微一变。
“您咋了？”
“薛奕辰和封修洛同期的实验体好像在附近，我去一趟。”
“我跟您一块儿…”
不等陈忆楷说完，陈单凌已将血液点至其颈后：
“你放心安葬陈兰，我会处理好的。”
绿瞳的光芒强烈了一瞬，
“陈忆楷，冒用你‘暴君’名号的家伙，我会让你当面审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