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骚乱就平息了。阿尔玛现在是一个悬浮的魔法造物，从本质上就对物理冲击有抗性。十几个持枪的男人根本伤不到她分毫。这看起来有点残忍，但也只是有点而已。
最后，那些人都被打得很惨。虽然阿尔玛不太愿意杀人，但她又不是电子游戏里那种出一两拳就能把人打晕还不会造成永久性伤害的特工。所以为了避免意外杀人，她就集中精力打断他们的胳膊和腿。
我在屋里，只用空间感知去了解外面的情况。因此，我看不到阿尔玛，毕竟她只是一个由屏障魔法赋予形体的幻象，没有实体物质让我去探测。我只能通过她移动时带起的气流和她经过后折断的骨头来判断她的位置，那些被打倒的人躺在地上惨叫。
这场景莫名让我热血沸腾。我想亲吻她、咬她，但很可惜我什么都做不了，因为我是个毁了她生活的怪物。但是…… 嗯，也许她会愿意，毕竟我可能很快就得为了拯救世界而死？…… 不，等等，这想法太蠢了。我不能因为看她揍人看得欲火焚身，就对她进行情感勒索。
说到欲火焚身，我真心希望艾达没事。但在我睡觉之前，什么都帮不了她，所以我得专注于当下。很明显，阿尔玛对付那些持枪歹徒不需要任何帮助，那些没枪的家伙在她阻止他们开车逃跑后就投降了。借助两个咒语的力量，阿尔玛阻止一辆卡车就像阻止子弹一样轻松。
但她可能阻止不了随之而来的后果。果不其然，危机刚一结束，我们就听到了警笛声。我叹了口气，左右扭动脖子。我想我大概得帮阿尔玛和警察打交道。我转过头想说点什么，却想起来屋里只有我一个人，于是我直接走了出去。
“滋味如何，啊？” 阿尔玛蹲在一个倒在地上的男人旁边，厉声说道，“现在拿着枪也没觉得自己有多厉害吧？”
“呃，你玩得开心吗，阿尔玛？” 我跨过其他伤者，走到她身边问道。
“哦，嘿，汉娜！” 她跟我打招呼，“我把大部分枪都扔在这儿了，你能帮我把它们弄碎吗？”
“没问题。” 我耸耸肩，用臀部的肢体发动 “空间撕裂”，确保那些没在人手上的武器都报废，“和警察打交道，你需要帮忙吗？”
“啊？” 她抬头看了看逐渐靠近的红蓝警灯，“哦。需要。”
“第一次战斗上头？” 我问。
“呃。嗯。我想是的。” 她说，“除非之前尖叫着从邪教徒那里逃跑，还有那次彻底的精神崩溃也算战斗上头的话。”
我皱起眉头。
“…… 其实我也不确定。” 我承认，“我本来想说不算，但我把惊恐发作然后吃人当作我的第一次战斗上头，所以也许算吧？”
“哈哈！哦对，你是个食人者！我都忘了。”
“…… 我是说，我又不是人类，所以严格来说 ——”
“不不不不不。” 阿尔玛坚决打断我，“虽然‘食人者’的意思确实是‘吃自己同类的东西’，但英语里没有一个词专门形容‘吃非自己同类的智慧生物的肉的人’，因为直到上周左右，大家才知道有非人类的智慧生物存在。所以考虑到文化内涵是一样的，‘食人者’这个词是最合适的。你就是个食人者。”
“我…… 嘿。没必要骂人吧。” 我噘着嘴，“有人想杀我，我就会饿，这又不是我的错，而且人类的味道那么好，这肯定也不是我的错。”
“趴在地上！”
看到阿尔玛家院子里的场景后，警察立刻用泰瑟枪指着我们，我皱起眉头，有些失望但并不意外。至少不是枪，不过现在想来，泰瑟枪对阿尔玛造成的伤害可能比枪还大；屏障魔法天然抵抗动能，但她对电可没有这种抗性。…… 话虽如此，我怀疑泰瑟枪的飞镖实际上根本扎不进她的身体，就算扎进去了，屏障魔法通常也很坚固，没有对电的抗性并不意味着她就怕电。她大概不会有事。
“真的吗？” 阿尔玛难以置信地问警察。我忍不住也有同感，但我们至少得理智应对。
“算了，阿尔玛，咱们坐下吧。我可不想他们做出什么会后悔的事。”
“行吧。” 她抱怨着，我们坐在了草地上。
“躺下！双手放在脑后！”
我怒视着他。
“…… 别得寸进尺，伙计。你没看到地上已经有多少持枪的人了吗？这有 ——”
“我叫你趴在地上 ——”
“闭嘴！” 我冲他吼道，“战斗已经结束了！这是她的家！我们遭到了袭击！收起你那没用的武器，干好你的本职工作！”
我尽力了。没人能说我没尽力。事实证明，我只是现在没什么耐心，仅此而已。也许是因为命不久矣的副作用。我受够了因为做正确的事却进警察局。
“女士，你需要 ——”
“别他妈叫我女士！” 我张开多只肢体大喊，“你清楚我是谁。现在把你的玩具收起来，把这些持械闯入者抓起来，警官。”
大喊大叫感觉还挺爽，但就在这时，一位国土安全部的熟人带着一群救护车赶到了。他亮了一下徽章，低声说了几句，事情开始有了实质性进展，阿尔玛草坪上那群呻吟着、断胳膊断腿的人开始被真正逮捕。其中一个人对着我们大喊大叫，说我们是不自然的地狱怪物，为了大家的利益必须被消灭，这也帮了大忙。这家伙，把自己的动机和意图全吼给整个警察局听了，干得可真 “漂亮”。这批判性思维能力，简直 “一流”。
我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叹了口气。我真的要在这所剩不多的日子里，一直忙着处理这些蠢货惹出的麻烦吗？这感觉太不公平了。但我想，如果做正确的事最后能得到回报，那就不叫正确的事了。我从不相信因果报应，以后也不会信。我活着的时候要受苦，为了拯救世界得自杀，然后死了可能还得受苦，因为要是我搞砸了世界末日计划，女神肯定不会放过我。
不过我想等我去来世找艾达的时候就知道了。话说回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活人能去来世？来世是个地方吗？我猜肯定得是个地方。太奇怪了。我隐约记得瓦莱丽说过，龙与地下城世界观里的来世宇宙观很相似；只要你能施展 “位面转移” 法术，就能去任何你想去的来世，然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有些冒险团队会传送到地狱去揍恶魔，各有各的理由。但即便如此，复活一个死人与从来世把人传送出来完全是两码事。这又是另一种不知怎么就能做到的事。我不记得具体是怎么回事了。我应该问问她。
我不该再这么胆小，应该问问她很多事。
“我们见面的次数挺频繁的，不是吗，柊小姐？” 一个熟悉的声音问道。
“嘿，唐。” 我叹了口气，“抱歉让你这么辛苦。”
他眨了眨眼，有那么一瞬间似乎很惊讶，随后又恢复了职业的表情。
“嗯，要是你觉得过意不去，有几种办法能让我的工作轻松点。” 他说。
“嘿，别这样，这真不是我的错。” 我嘟囔着。
“好吧，即便不是你的错，要是你能对此负责，我们会很感激。”
这话像一巴掌扇在我脸上。我冷冷地怒视着他。
“…… 如果你们一直在监听我的治疗谈话，我会亲自把你们整个组织拆了。” 我咆哮道。
“什么？” 他又惊讶了，“不！我们有什么理由要这么做？”
“没有，伙计，除非你们不想让组织被拆。” 我抱怨道，“而且这既违法又不道德！”
他盯着我，我也回瞪着他。
“别打这主意了！” 我指责道。
“不，我没…… 听着，” 唐叹了口气，“我来是因为很明显你们俩正被人针对。从这种程度的协调和投入来看，为了安全起见，最好把你们转移到别的地方。”
“安全？我自己就觉得很安全，谢谢。” 阿尔玛指了指她刚刚独自打倒的十几个持枪男子。
“我们担心的不只是你的安全，女士。” 唐坚持道，“这里的平民也有危险。要是这些人真的按计划放火怎么办？要是他们因为你邻居和你来往就去骚扰他们呢？甚至危及你的学校呢？更不用说，即便你有权保卫自己的财产，但我们也不希望你像这样自行执法。这种事应该由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来处理，而不是平民，尤其是有犯罪记录还在缓刑期的青少年。”
说到这，他意味深长地朝阿尔玛皱了皱眉。她别过头，皱着眉头。
“让我猜猜，” 我冷淡地说，“你的解决办法是保护性拘留。”
“有一个有组织的暴力武装团体，对你们俩进行武装入室袭击和纵火。没错，我的解决办法就是保护性拘留。”
当然是这样。因为他想把我们困住，想控制我们，想把我们从街上弄走，置于政府的掌控之下。
“我没兴趣。” 我告诉他。我不会替阿尔玛做决定，但就算我对接受他的帮助有兴趣，我可能也没多少时间折腾了，不值得这么做。
“嗯，我也拒绝。” 阿尔玛皱着眉头说。
“你知道，鉴于你的身份，在这场谈判中你处于强势地位。” 唐继续劝说道，“我们愿意就此与你合作。我们能给你提供很多东西。比如处理你的犯罪记录，还能帮你解决家里的经济问题。”
这话引起了阿尔玛的一些兴趣，让她有些犹豫。我知道她和她爸爸长期以来都为钱发愁，而且她对杰特给她留下的犯罪记录有点心结，但我觉得不能就这么让唐轻易得逞。
“秋，你是世界上最早获得魔法超能力的人之一。” 我指出，“如果你想发财，我保证你能找到很多办法。”
“哦，对哦。” 阿尔玛皱着眉头，“我想我还没怎么想过这个，但你说得有道理。不过我不知道一个别人进不去的房子能有多大市场价值。”
“这就是新奇的价值。” 我耸耸肩，“就算新鲜感最终会消失，但就因为你有趣，人们也会愿意给你扔钱。”
“哦，对。你在网上直播，对吧？我在新闻上看到过相关报道。”
“你肯定看到过。” 我叹了口气。
“那你发财了吗？” 阿尔玛问。
“呃…… 没有，我想没有。” 我耸耸肩，“如果我真的坚持直播，也许能发财，但…… 我不知道，太累了，而且我可能活不了那么久去花那些钱。”
阿尔玛和唐都惊讶地盯着我。
“等等，什么？” 阿尔玛问。
“…… 我以为你对自己度过当前难关的能力很有信心，汉娜。” 唐皱着眉头说。
…… 哦，对。大多数人都不知道我有自杀的打算。阿尔玛，尤其不应该知道这件事，而如果唐知道我活下去会导致世界末日，他可能会亲自杀了我。不过那只会让人很烦，因为根本没用。
“你还真敢想，以为地球上的事能算得上是我的‘当前难关’，唐尼。”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尽可能地转移话题，“今晚晚些时候我得从来世救个人出来，因为希腊人说对了：神都是混蛋，地狱是个活人也能去的地方。”
然后，等我爱的人都安全了，我就去死，这样他们就能一直安全。
“请原谅我有点不耐烦和暴躁。” 我继续说道，“现在情况真的很糟糕，我要处理的人类蠢事越少越好。”
“我…… 明白了。” 唐平静地说，“那么。希拉吉小姐，美国有什么能帮到你的地方吗？”
“有，要是你能别来烦我，那就……” 我刚开口，又赶紧停下来，深吸一口气。他是好意。我不想要他的帮助或合作，因为只有在我成为懦夫的情况下才会需要。如果我现在就接受他的橄榄枝，以后可能会拿这个当借口逃避。这已经够难的了，所以我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给自己更多活下去的理由。
…… 但如果连个选择都没有，也太不负责任了。
“抱歉。” 我嘟囔着，“对不起。就像我说的，现在情况很糟。此刻你帮不了我，但…… 能不能给我一个能快速联系到你的方式？比如…… 哦，该死。对不起，我真不该这么遮遮掩掩。”
我不想说这些。我不该说这些。但我必须说，因为这正是卡森医生说的。如果我搞砸了，活了下来，至少应该把损失降到最低。
“如果情况变得非常糟糕，唐，你可能需要准备大规模疏散。对不起。”
这是负责任的做法，负责任的说法。我好不容易才说出口。唐盯着我看了一会儿，似乎在判断我有多认真。然后，他点了点头。
“你能跟我去个地方，咱们再深入谈谈这事吗？” 他问，“我希望能私下讨论细节。”
“我现在没多少细节可说。” 我告诉他，“但行吧。我会…… 我会尽力帮忙。”
“等等，什么？” 阿尔玛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汉娜？”
“希望没事吧。” 我告诉她，“不管怎样，你不用担心，好吗，秋？保护好自己。”
“你…… 你要从来世救谁？”
“你确定想知道？” 我问。
她似乎吓了一跳，然后羞愧地别过头。糟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尊重她不掺和我这摊子事的决定，不是要让她为此羞愧。我刚刚没说重话吧？
“我…… 是的。” 她停顿了一下后说道，“是的，我想知道。”
“是艾达。” 我说，“我们打了一架，她受伤最重。瓦莱丽也差点死了，但她现在没事了。”
“你说的那个…… 半神，你之前说要做好准备对付的，对吧？” 她轻声说，“我记得看过那条短信。”
“对，你说过你不想帮忙。” 我点点头，“我觉得那是个明智的决定。”
“对，我…… 我好像是这么说的吧？” 她皱着眉头应道，“但…… 但我现在能战斗了！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忙。”
我笑了。我觉得阿尔玛没和我们一起，除了相对战斗能力之外，还有其他原因，但我好像想不起来是什么了。不过，我还是应该尽量委婉地拒绝她。我不想她受伤。
“如果我需要你帮忙会告诉你的。” 我承诺道，因为我觉得应该不会有需要她帮忙的时候，“现在先保护好自己，好吗？”
“好…… 好吧。” 她点点头。
“咱们走吧，唐。” 我说着，朝他点点头。他也点头回应，然后带我走向他的车。我上车后，他便发动车子出发了。
这不是我之前遇到他时，停在我家门外监视我的那种明显可疑的厢式货车。这是一辆私家车，比较新，看得出保养得很好。我大概能感觉到这是一辆 “昂贵又精致，但不是跑车” 的车。它就是…… 一辆普通的车。四门五座，空调强劲。真正懂车的人或许能从这些细节里看出唐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我不行。我只是因为 “和一个不太熟的男人同处一车” 而隐隐感到尴尬和不自在，说实话，这倒让我暂时从最近的思绪中解脱出来。
“那么，” 唐说，“大规模疏散。”
啊，没错，我刚刚的思绪。
“这是你应该做好准备的一种可能性。” 我点点头，“如果真要发生，最多也会在接下来几个月内。”
“我们要从哪里疏散？” 他问。
“我不知道。” 我承认，“这场灾难，如果发生的话，可能会影响地球上的任何地方，所以也有可能根本不会波及美国。但它的影响范围会很广，所以…… 我不能保证。不管怎样，现在要告诉你具体细节还为时过早，而且我目前正在努力阻止它发生。”
不管怎么说，是在鼓起勇气去阻止它。
“说实话，这…… 没什么帮助。” 唐说，“你至少能告诉我这场灾难的性质吗？”
我在座位上扭了扭，不确定该透露多少信息…… 但管他呢，反正我都快死了，不是吗？
“嗯，另一个宇宙可能会和这个宇宙相撞。” 我回答，“我不太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但至少会造成大规模的死亡和破坏。那个宇宙基本上就是…… 一棵巨大的、行星那么大的树？不管它撞到哪里，情况可能都不会乐观。”
“就像某种诸神的黄昏？” 唐提示道。
我眨眨眼。
“呃…… 我觉得北欧神话里的诸神的黄昏不是这么回事。” 我含糊地说，“但我们也许可以这么叫？”
他皱起眉头，沉默地看着路开了一会儿。我好奇他对这份工作有什么看法，对不得不和我打交道有什么想法。我对他态度不好，因为我知道他并非真心为我着想，但…… 嗯，他确实在努力维护他国家的利益，不管他认为那意味着什么。我还不够了解他，说不好他对国家利益的看法是好是坏。至少，这与美国政府犯下的众多罪行脱不了干系，要是有人因此对他发火，我也不会怪他们。但如果说因循守旧就会让人变成坏人，那么…… 我觉得有罪的远不止政府。
我自己肯定也有罪。
“希拉吉小姐，如果不是因为你这极其特殊的情况，我觉得根本没人会把你的话当回事，更别说我了。”
“你可以叫我汉娜。” 我轻声告诉他。
“…… 那，汉娜。这种事很容易被当成小孩子的幻想而不予理会，更重要的是，人们更愿意把它当成幻想而忽略，你明白吗？一场时间和地点都未知的大规模毁灭性事件，可能导致数十亿人死亡，而且可能发生在全球任何地方？我都不确定是否有可能为这样的事做准备。”
“我明白。” 我点点头，“如果事情进展不顺利，随着事件临近，我也许能为你想出更多细节。但如果运气好，我不会再让你担心太久了，唐。我会…… 处理好的。”
他又沉默了，皱着眉头，猛地加速驶入匝道，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吓了我一跳，我在座位上扭了一下。我差点发动 “空间撕裂” 把他的豪车切成碎片，但还是忍住了，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刚才那一瞬间我以为自己遭到了攻击。他时不时地瞥我一眼，在看路和看我之间平衡。
“抱歉。” 他轻声说，“我不是故意吓你的。”
“没…… 没关系。” 我向他保证，深吸一口气。别在政府的人面前惊慌失措，汉娜，天哪。
“汉娜，” 他思索片刻后说，“你碰巧知道我们最近拘留的那只八条腿的狗的情况吗？”
我惊讶地看着他。
“等等，你是说臭屁蛋？” 我目瞪口呆，“你们抓了臭屁蛋！？哦，糟糕，我完全把他忘了！他还好吗？开心吗？没给你们惹麻烦吧？”
唐微微一笑，虽然很淡。
“他没事。” 唐向我保证，“我们找了兽医给他检查，虽然他们不明白他身上是怎么回事，但他看起来开心又健康。我知道你很忙，但如果你有时间去基地看看他，我们非常欢迎。”
“哦，天哪，呃，真的吗？我很想见他，不同宇宙间时间流逝不一样，所以在这边我倒不赶时间。嗯，你们怎么会抓到他的？”
“不久前，你朋友布伦丹的父母报了警，我想是这样。他们很害怕那只动物，想让它…… 消失。”
“她叫瓦莱丽。” 我皱着眉头纠正他。
唐似乎困惑了一会儿，但很快反应过来。
“啊，我明白了，我之前不知道。那么就是你朋友瓦莱丽。就是那个…… 失踪的人。你说她最近受伤了？”
“我们在想办法阻止…… 呃，诸神黄昏那件事的时候打了一架。她没事，但可能有点惊魂未定。今晚我会再去看看她。”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希望能和她谈谈，核实一下你说的情况。”
“呃…… 好吧，我会问问她，但说实话，我都不确定你们要怎么确认她的身份。” 我承认，“她现在有点像个六条胳膊的金发蛇女。”
他眨眨眼。我有点好奇他脑子里刚刚想象出了什么画面，但没问。
“那确实会增加难度，但也不是不可能。魔法通常会像这样改变人的身体吗？我们知道至少有两个法师似乎没有身体上的变化，但其他每一个……”
“…… 都是我的朋友。” 我简短地接过话，“对，这不是巧合。是我导致他们身体发生变化的。完全有可能有人获得魔法后也会改变自己的身体，但这不是常见情况，这是我的错。”
“你的‘错’？” 他问，显然想知道更多。
“是我的错。” 我确认道，但不想再多说，“话说，你要带我去哪儿？”
“嗯。我很惊讶你这么久才问。” 他承认，“我们要出城，去附近一个集结地。希望这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没事，我无所谓。” 我确认，“但你说的‘集结地’是什么意思？”
“行政办公室认为，在这些可能改变世界的事件的中心附近设立一个前沿行动基地是谨慎之举。” 唐回答，“一个集中进行研究、安保、部署应急小组等等的地方。”
“最好别是什么秘密监狱。” 我嘟囔道。
“不是。” 他带着一丝笑意回答，“感谢你跟我来，汉娜。很多人仍然对你以及你的能力持怀疑态度，我希望你能和他们聊聊你自己以及这场灾难，这样我们就能采取必要行动，对如此大规模的事件做出严肃应对。”
“…… 好吧。” 我耸耸肩，用人类的眼睛望向窗外。…… 倒不是说我刚才没用那一侧脑袋上的眼睛看窗外，只是人类的眼睛看得更清楚一点。“希望我能帮上忙。我想我可能要退学了，所以如果需要，你可以把我留多久都行。”
“你不应该和你父母商量一下这种决定吗？” 他问。
“我都十八岁了，他们没发言权。” 我回答，“但我想我还是该让他们知道我在哪儿。”
我掏出手机，戴上手套，快速给家人发了条短信。没等看他们的回复，我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说实话，我还挺喜欢学校的。” 我轻声说，“我是说，也许‘喜欢’这个词有点过了，但…… 我不像别人似乎应该的那样讨厌学校。它只是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我在学校表现还不错，你知道吧？”
“我们知道。” 唐说。
“老兄，别这么诡异。” 我朝他皱皱鼻子，“我知道你知道，你没必要说出来，你这怪人。”
他轻笑一声，我没什么力气地瞪了他一会儿，然后继续说。
“不管怎么说，我学习还挺好的。我一直以为自己会就这样顺利度过学生时光，希望能在大学读到一半的时候想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拿到几个学位，然后找份工作度过余生。理想情况下，沿途还能遇到个老婆。这一切都只是…… 能想象到的最模糊的未来。除了那些我觉得自己应该有的梦想，我其实没有真正的梦想。”
“那现在呢？” 唐随和地追问。
“现在我不需要梦想了。” 我轻声说，“我的未来已经注定。所以从很多方面来说，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期待的生活，这其实挺好的，对吧？”
唐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了一会儿，思考着如何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说这些。如果我要倾诉心声，之前就不该离开卡森医生的办公室。但…… 我不知道。我必须离开。毕竟，卡森医生想帮我。她希望我活下去。她希望…… 为我做最好的打算。但这对世界不公平。
唐不傻。他可能察觉到了我的宿命论。但我打赌，如果我死了，他的工作会轻松很多。他不会难过，只会松口气。这让我跟他聊这些事的时候，压力小了很多。
“你杀过人吗，汉娜？” 唐最后问道。
“没在美国本土杀过。” 我皱着眉头，“你敢抓我试试。”
“没打算抓你。” 他轻松地说，“但在你说的那个异世界呢。你杀过人吗？”
“…… 杀过。”
“杀了多少？”
“我想大概二十个左右吧？” 我咕哝着，上面的一双手紧紧握住下面的一双手，努力克制想要坐立不安的冲动。大概二十个左右。说出这种话真可怕。我都数不清了，这让我羞愧极了。
“嗯。” 他点点头，“你为什么这么做？”
“自卫。” 我耸耸肩，“那个世界没那么糟糕。那里有很多好人。但…… 有很多人特别不喜欢我。”
“我明白了。” 他说，“他们知道你担心的这场灾难吗？”
“知道。” 我确认，“这…… 对他们来说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情况很糟糕。”
“而你是两个世界之间的通道。” 唐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因此怪罪你。”
“…… 对。” 我轻声应道，“但我能阻止它再次发生。如果…… 如果我足够好的话。”
“这不公平，对吧？” 唐问。
“啊？” 我眨眨眼。
“我选择了自己的责任。” 他继续说道，“我的工作也是一种服务。如果我想，我可以辞职。有时候，事情看似毫无希望，坏人得逞的时候，我就非常非常想辞职。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没辞。但我可以。一个像我这样的老人有这个选择，而你这样的孩子却没有，这太不公平了。本应该是我们这些人肩负起世界的责任，保护你们的安全。”
我哼了一声。
“是啊，多谢你们那毫无根据的监视。” 我挖苦道，“真让我觉得超级有安全感。”
他毫无歉意地耸耸肩。
“我觉得，尤其是你，应该明白有时候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事情顺利解决当然好，我们能在不越界的情况下，朝着更美好的世界逐步前进，那简直太棒了。但有时候，邪恶会主动找上门来。或者更糟的是，它会渗入到裂缝深处，以至于一开始就没人想过要去清理。在这种时候，你就得反击。这会伤到你。会让你变得脆弱。甚至可能毁了你的生活。但如果你不愿意付出额外的努力，不愿意承受打击、让自己受伤，那你和那些只考虑自己的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我把脚趾使劲儿戳进脚垫里，在异次元空间里紧张地把臀部的肢体相互摩擦着。
“你真的觉得选择不受伤就是邪恶的吗？” 我问。
“我不会说那是邪恶的。” 唐说，“你可以在不冒任何风险 —— 身体上、经济上、社交上，或者其他方面 —— 的情况下，做很多小小的善事。也许这就够了。也许如果每个人都这么做，那就是我们所需要的一切。但他们并没有，不是吗？所以我们需要正义之锤更有力的挥动，在善的一方做出更大的努力。像我这样的人站出来做这些，这样其他人就可以满足于做那些小事。这样其他人就不必受伤。我觉得你也是这样的人…… 或者至少，你知道自己应该这样。”
“是啊。” 我赞同道，“我知道我应该这样。”
“那么我们是一条船上的。” 唐坚持说，“我们不需要在所有事情上都看法一致，只需要认同我们都想避免灾难发生。”
“对。” 我点点头，“我想是不需要。”
“所以…… 如果为了帮你，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汉娜，别犹豫，尽管告诉我们。” 他说完。
要是我明天还活着，我需要你一枪打爆我的头。
“我会考虑的。” 我告诉他，感觉精神上疲惫不堪，这种疲惫感自逃脱灵魂折磨后就未曾有过，“谢谢你。”
他点点头，谈话就此结束。他把注意力完全放在路上，我听着高速公路的轰鸣声睡着了。
“汉娜！汉娜！”
有人摇晃着把我叫醒，我猛地一颤，四肢抽搐，眨着眼睛醒来。睡眠带来的那种沉闷、绝望的疲惫，压抑住了我环顾四周时涌起的恐惧。海伦抱着我，她脸上满是惊恐，看到我醒来，表情迅速转为宽慰。阿西米利奥斯还被压在我旁边的地上，塞拉巨大的腿把他溅得满身是血，他自己不断再生的内脏把他缠得越来越紧。他看起来都快像个美味的肉馅线团了，这场景几乎有点滑稽。但当然，我没心情笑。
“你没事吧，汉娜？” 海伦问，“刚才怎么了？”
“我…… 我没事。你们都还好吗？瓦莱丽没事吧？”
从我昏迷到现在，似乎没过去多久。从昏过去，到被我的法术治愈，再到醒来，肯定只过了几秒钟。至少瓦莱丽完好无损，天呐，她太美了，但看起来她可能也快休克了。
我让她从战斗的残骸中逃走后，她尽力照做了，但总体来说不太成功。她长出蛇一样的尾巴时，腿并没有消失或融合，只是重新塑形了，而她想用现在最下面那几只粗短的龙爪一样的脚走路，几乎完全行不通。她的身体比之前长了好几倍 —— 因此也重了好几倍 —— 虽然她的尾巴显然有与之匹配的肌肉，但她的四肢都不是为了支撑那么重的体重而生的。她几乎只能拖着自己前进，越挣扎，看起来越惊慌。
“瓦莱丽。” 我又喊了她一声，“瓦莱丽，嘿。看着我。”
我挣扎着站起来，爬到她身边，海伦用一只胳膊帮我。我感觉他妈的好累。
“我…… 我该怎么爬行啊？” 瓦莱丽结结巴巴地说，把头转向我，“我不…… 我不太确定。我不知道怎么动。我走不了路了。我…… 我被切成两半了。”
“没事的。” 我向她保证，“你会没事的。”
“对。” 她急促地喘着气，“对。对。我会没事的。我会的。但刚才我差点就没了。而且…… 现在我没腿了。”
“说句公道话，我觉得这不是因为你被切成两半。” 我给了她一个无力的微笑，“我觉得你本来就会变成一个漂亮的蛇女。”
我这么叫她时，她身体一僵，脸别过去，脸颊泛起红晕。该死。该死，她太棒了，我太爱她了。但我什么都不能说。我没多少时间了。这对她不公平。
“我，嗯。能给我条裤子吗？或者裙子之类的。” 她小声说。
哦？哦！对哦，没错。我猜她被切成两半后裤子没了，而且就算有，现在也穿不上了。没有空间感知的人从那些鳞片下面什么也看不到，但我不怪她想要有点隐私。可我只有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衬衫。
“给，先用袖子在腰上系一下吧。” 海伦说着，脱下自己的衬衫。她里面把胸部裹得紧紧的。
“…… 谢谢。” 瓦莱丽小声说。
“不客气。” 海伦点点头，“但说真的，汉娜，刚才女神是怎么回事？那些邪教杂种说的都是胡话，对吧？”
“这事不能等会儿再说吗？” 塞拉喊道，“虽然卡吉索正把阿西米利奥斯的内脏塞进他的肺里，耗尽他再生所需的能量 —— 顺便说一句，这让她正式成为我最喜欢的有机生物 —— 但我们还得去救那个会飞的紫色蠢货。汉娜和我得商量一下，找到一条可行的路去死亡之地。”
“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我问。
“…… 无法计算。” 塞拉回答，声音里带着一丝恼怒，“最长来说，我们的极限是目标因脱水而死的时候。最短的话，她可能已经面临危险了…… 不过说实话，这不太可能。阿西米利奥斯已经耗尽了相当大范围的所有死灵。”
“那她现在还算安全，我们可以聊一聊。” 我坚持道，“因为海伦说得对。我们得谈谈这件事。”
他们需要知道。他们有权利知道。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弄清楚世界是怎么毁灭的。” 我告诉大家，“现在我们知道了。阿西米利奥斯说得对。”
“等等，什么？” 瓦莱丽僵住了。
“…… 不。” 海伦轻声说。
“是的。” 我说，“我的生命会导致世界毁灭。我的魔法。为了拯救世界，我必须死。”
“胡说！” 瓦莱丽厉声说道，“汉娜，这太疯狂了！”
“我知道这很疯狂！” 我回吼道，声音比我预想的要大，“但这就是现状，好吗！？这游戏是被操纵的。女神把我绑在电车轨道上，还把控制杆给了我。我必须死。”
“你别他妈把这变成电车难题那种狗屁事！” 瓦莱丽大喊，用爪子抠着地面，朝我这边拖近，“你他妈别想！我们经历了这么多，可不是为了现在就放弃！”
“同意！” 卡吉索喊道，“汉娜必须活下去！”
“还没到你死的时候，肉块。” 塞拉坚定地说。
“但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坚持道，“没有出路了！就像阿西米利奥斯说的，我能感觉到。我在把我们的世界拉得越来越近。如果我再说出那个法术的名字，我们的世界就会毁灭。如果我不再说那个法术，大灾难最多几个月后就会降临。唯一的阻止办法就是杀了我。这是唯一的办法。”
“女神可以阻止这一切。” 瓦莱丽咆哮道。
“她不会的。” 我坚持。
“你真觉得她玩这个游戏没有失败条件吗？”
“我的死就是她的失败条件！” 我大喊，“我不是她他妈对手！我是她的棋子！如果你们谁想赢，如果你们不想让数十亿人丧命，你们就得杀了我。你们…… 你们得帮我自杀。”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哭的，但现在泪水决堤。我哽咽着，抽噎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没有你们，我做不到。” 我哀求道。
他们盯着我。我的朋友们。那些因为如此在乎我，而与我并肩作战对抗一个半神的人。对我来说，他们就是一切。艾达也应该在这儿，也许秋也在，但我这个自私的混蛋再也忍不住了。他们需要知道。他们有权利知道。我是那么那么爱他们。
“不。” 卡吉索坚定地说，她是第一个开口的，“绝不。我不会再失去家人了。”
操。他们是我的家人，比我真正的家人还要亲。操！
“你说我们还有几个月时间，你就已经要放弃了？” 瓦莱丽说，“你比这要强，汉娜。我们比这要强！”
“瓦莱丽，我 ——”
“你他妈闭嘴，汉娜！” 她怒吼道，“你他妈闭嘴，听我说，你这个愚蠢、懒惰的白痴！你以为经历了这一切，我们把大家都带到这儿来，和那个创建了一心想杀你的邪教的混蛋战斗之后，我会眼睁睁看着你就这么自杀？在最后一秒到来之前，你想都别想这种事，因为我们。要。为此战斗。我们要和邪教战斗，我们要和女神战斗，我们要和你的灵魂战斗，我们要和你与幸福生活之间的每一个障碍战斗，谁敢说不，我就跟谁拼命！我不会放弃你，如果艾达在这儿，你一秒钟都别想她会不同意我的话！我们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你不能放弃！”
不。不，不，不，不。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但我既爱又恨瓦莱丽这一通宣泄。这是我想听的话。这是我想怀抱的希望。但出于一些我说不清的原因，这让我充满了极度的恐惧，让我无比确定这会是个错误。但没有他们，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即便我不够好，无法拯救世界，但我还是赢得了朋友们的爱。
“别替我做决定，瓦莱丽。” 海伦轻声说，但她的声音像刀子一样划破战场的寂静。“我同意汉娜的想法。”
卡吉索震惊地盯着她。我也震惊地盯着她。瓦莱丽怒目而视，而塞拉…… 塞拉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总会觉得还能再拖一天。” 海伦坚持道，她的爪子紧握成拳，“总会觉得还能再多一点时间。但然后时间就悄悄溜走了，不知不觉就已经太晚了。我们不能相信自己能等到最后一刻才去拯救世界。”
她看着我，又看向其他人。
“等汉娜把艾达救回来，我们就杀了她。如果你们其他人不愿意，我来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