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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年最大的金融事件无疑是瑞能被荣巨反猎杀,国内整个夏季都被这则新闻承包,如何反败为胜的没人得知,但人人唏嘘不已,评价瑞能自不量力,称赞如今的荣巨当家人徐善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周京霓输得心服口服。

只是最后具体亏了多少钱她不知道,问也只是被告知:江先生已经按合约,在规定期限内支付完资金。

她不傻,算得出大概数额,再信江樾也不会相信他能靠自己填上这个窟窿。

可自从海德公园分开后,江樾离开了悉尼,人在美国工作室,偶尔更新社交动态,不定点找她。两人会每日视频十几分钟,分享些琐碎,学习工作上的事,或者最近的新闻热点,他唯独闭口不谈这件事。

就这么异地了三个月。

这种感觉很微妙,说不上哪不对,好像亲密的朋友,离恋人差了点东西。

每次挂掉电话后,她又投身忙碌的生活,没有时间去怅然若失,偶尔和倪安喝酒时才会想起这种感觉,不知为何,她无法再将十几岁的自己释放出来,明明镜子前的自己,连一根毛发都没有变。

周京霓讨厌这种扑朔迷离的感觉,从尤岚那问出行程,决定飞一趟夏威夷找他,再一次和叶西禹有联系也是在临行的前三天,她正在拆快递,刚把AccA的证书放进抽屉里,电话就响了。

手机开了免提夹在肩边,她拿着快递垃圾和杯子往厨房走。

那边“喂”一声,她笑着开口问候,“老叶?”

“忙什么呢?”叶西禹问。

“这儿都十一点多了能忙什么,刚收拾完垃圾你就来电话了。”她说:“你呢,怎么想起找我。”

“这不是想你了吗周姐。”

他的油嘴滑舌总是张嘴就来,周京霓早习惯了,懒得搭腔,丁零咣啷地在那整理玻璃瓶子,趁这会功夫,叶西禹也在思索怎么问沈逸嘱托自己打听的事,而后听见她问hawaii哪里好玩。

“你要去夏威夷啊?”他马上追问。

周京霓轻哼一声,“是啊,过两天去一趟,待不久,可能也就三天?想着逛逛有名的地方就行。”

“你怎么突然去那?”

“找人。”

“谁?”

周京霓不想多跟他讲这件事,一句“没谁”就带过去了,直接扯到别的话题上,闲聊了一会儿,已经扯到未来行业发展前景问题上,叶西禹知道依她性格,从电话里肯定问不出来什么,想着也没有打探下去的必要。

他只能说:“刚好我也没去过夏威夷,到时过去找你玩两天。”

她笑着答应。

挂了电话,叶西禹又发消息过来,要走了她的航班号。

-

夏威夷的温度很高,夜晚也如此。

偏偏还下雨。

叶西禹提前两个小时落地,周京霓出来时,隔着很远就看见他,休闲衬衫短裤,脚踩拖鞋,还很应景的戴了草编帽和墨镜,左手捻着根雪糕,另只手拎透明便利袋,姿态悠闲,又有了那腔调,游手好闲的败家二世祖,所以她一眼认出。

他眼神倒不好了,走到面前才看见她。

“叶西禹。”周京霓用力拍他肩膀一下,顺手摘下来他的墨镜,打趣起来,“看哪个美女呢。”

他激动地扑上来抱住她。

坐飞机久了,浑身不清爽,她敷衍地回抱了一下就将叶西禹推开,他替她推行李箱,两人一路走到机场外,一起上了的士,直到车子开出去,她才想起来问:“你住哪个酒店,离我这儿近吗?”

“我这不正订呢。”说完,他在手机上下单了周姐同家的酒店。

周京霓微愣一秒,上下打量了他一遍,笑了笑,没追问,身子靠在椅背上,落下车窗,感受着海风夹细雨,侧头欣赏夏威夷的夜景,偶尔回答几句叶西禹的问话。

他精力十分充沛,东一句西一句,还打视频给叶初,结果手机塞给她。

她疑惑地看他一眼。

叶西禹解释,“她天天念叨你。”

周京霓这才想起来,和叶初已经好多年没见了,后来她不用qq,有段时间卸载了这个软件,再下载回来时居然忘记密码,两人就失去联系了。

“杳杳姐!”叶初疯狂挥手,笑得特开心,尖叫着嚷嚷道:“我好想你啊,好想你!都怪我哥!都怪他,非让我报这个暑校课程......”

叶西禹立马不满地凑头过来骂她。

眼见兄妹俩又要吵起来,周京霓嫌闹,捂住了叶西禹的嘴,接下去话。

“我也想你……”

她本来很累,聊着天,被叶初笑容感染,看着屏幕里小姑娘青春昂扬的可爱脸蛋,感受着朝气蓬勃的生命力,听叶初说自己进了拉拉队,又念叨学校里讨人厌的“mean girl”,立志要考上霍普金斯医学院,她不禁感慨时间过得真快,物是人非,当初讨厌学习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开启了追逐梦想的女主人生。

聊的差不多,又扯到她的感情生活。

叶初说:“杳杳姐,听我哥说你谈恋爱了啊,我搜了一下,长得是挺帅,不过吧。”

周京霓微微一笑,“不过怎么啦。”

“我觉得有个人更适合你。”

“嗯?”

叶初神秘一笑。

一直旁听的叶西禹,想起叶初跟自己说那些事,担心她说话不过脑子,再看周京霓沉默的笑容,连忙把手机抢走,狠狠瞪了一眼自己这个妹妹,不耐烦地送上一句“赶紧学习去”,不等那边再有声音就匆忙挂掉。

“别听她胡说八道。”他说:“小小年纪懂什么适不适合啊。”

听话音,周京霓不傻,已经猜到七八分。

她笑了下。

......

到酒店收拾好所有东西,洗完澡,已经十一点左右,她换了件宽松t恤和短裤,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会FRm的考试资料,没十几分钟,门被敲响。

门拉开,叶西禹直接挤进来,大咧咧地走进房间,坐在沙发上拿起平板,看了眼上面的内容,把烟叼到嘴里,朝她竖拇指,又肯定地点点头。

“周姐,要不说你是学霸,出来度假还不忘学习,差这一天两天吗?”他翘着二郎腿,大口吐烟。

“回去要考证。”

“什么证?”

“一些有关金融方面的证书。”她随口解释道。

他似是而非地点头,又问:“那天电话里就听说你刚拿了一个证,怎么又要考啊。”

周京霓短暂思考了几秒,轻轻一笑,“技多不压身。”

叶西禹深深地看她一眼。

“学无止境,以前觉得学习是信手拈来的东西,后来才发现,知识无穷尽,稍微停止学习就会与未来脱节。”她说:“时代变了,更新替代的太快了,如今做投资都不需要动脑,电脑几乎可以完美的代替人类,比如目前股票交易市场的量化交易。”

知道老叶专业知识都还给老师了,估计这会儿听得云里雾里,周京霓作罢,摆摆手,接着问:“你过来不会就是找我说这些的吧。”

叶西禹一下子没反应上来,但很快想起正事,喊她去找个地方喝一杯。

“我有点累了,不想动,明天晚上吧?”

“那你明天白天准备去哪?咱俩一起转转,毕竟我也是第一次来这。”他接着问。

周京霓摇头,“白天不行,我点有事要处理。”

叶西禹一向喜欢刨根问底。

她也坦言了。

找江樾。

叶西禹微愣一下,但没表现出来,看她疲倦,没什么情绪的声音,说行,然后退一步问:“咱俩都刚下飞机,你没吃饭,我也是,陪我楼下餐厅将就一口呗?”

周京霓看了他一眼,指指桌子上的饼干水果,意思很明显是让他吃这个对付一口。

她实在累。

叶西禹才不听,死皮赖脸的求她。

本以为叶西禹真褪去不着调的姿态,没想到骨子里还是吊儿郎当做派。周京霓被搞得哭笑不得,总算松口答应,他弹完烟灰,立马起身往门口走,她回身照镜子才发现头发有些乱,扯下皮筋,想揣进口袋才发现没兜,套上手腕又勒胳膊。

闻着呛鼻的烟味,一些回忆被激起。她想起过去总习惯把皮筋丢给某个人,然后转头忘了再买新的,偶尔出门忘记带,他身上总能找出一根,不多不少,就一根。

就好像曼谷那晚。

不过一个不起眼的小玩意,那时真不觉得有什么,还开他玩笑,现在想起来真美好。

回忆和烟雾一样散得快,内心的波澜很快消失,她取下房卡,跟上老叶的脚步,门在身后徐徐关上。

……

餐厅装修复古又老旧,灯光昏暗,雨天客人很少,唱片机播放着经典的蓝调乐曲。

“你喝什么红酒?”

“啤酒就好。”

叶西禹抬起头,目光从酒水单移向对面,镂光落影间,周京霓用手指拨开落到菜单上的长发,身子慢慢往后靠。淡漠的一双眼如冰山一角,她的美,是雾里看花,具有神性。

他一直这么觉得。

他想调动氛围,就调侃了句,“不是吧周姐,我可记得,洋的,红的还有白酒里,你都是最后才会选择啤酒,说会长胖。”

周京霓头也不抬地笑了笑,继续翻菜单,漫不经心地向服务生报菜名,“海鲜意面去掉鱿鱼,谢谢。”

叶西禹目光顿了下。

他吃鱿鱼过敏这件事,有时候连叶初这个亲妹妹都不记得。

菜点的差不多,服务生走了,两个人从娱乐新闻聊到人机围棋对战里,阿尔法狗赢了,又探讨起美国总统大选谁会任选,还有几个月前的一件事,她很喜欢的作家杨绛去世了。

最后聊起他的感情生活。

事事历历在目,世事过眼云烟。

她说的时候,情绪几乎毫无波澜,还与叶西禹开玩笑讲,这种氛围下,好像当年在看的《老友记》。

叶西禹也总能接过她的话茬。

餐上齐了,香味覆盖味蕾,两个人默契的安静下来,除了评价味道,几乎没交流。吃着,叶西禹忽然问:“这段时间还顺利吗?”

“读书对我来说没什么挑战。”周京霓淡道。

叶西禹笑笑,“我没说读书,别的,比如生活,或者任何事。”

周京霓抬眸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叶西禹只好继续试探,“其实我挺好奇,你投资做的如何。”

“是沈逸让你来找我的?”周京霓轻笑。

“不是不是。”叶西禹下意识躲开那道笑凌凌的目光,用拿纸巾擦嘴角掩饰尴尬,动作却显得仓促,“就,啊你这不是搞投资吗,金融这一块,想着咨询你一下我们家公司上市的问题。”

“叶叔会想上市?”

周京霓托着下巴,微微歪头看向他,嘴角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是他,我是我嘛。”叶西禹胡诌道。

“那你着急什么。”

“没急啊。”

“你父亲算是老一批实业起家的爱国企业家,不可能上市。”周京霓直接点明。

叶西禹无奈地放松下肩膀,“周姐啊,你真是比我还了解我爹。”

周京霓收回手,身子向后靠,抿起唇,笑意很浓,语气闲散又意有所指,“老叶,咱俩初中就认识了,比起说到叶叔,我更了解你。”

“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她接着说完。

“知我者莫过于周姐也。”

叶西禹向她举杯。

周京霓与他碰杯。

悦耳的杯壁碰撞的叮咚声,在彼此的会心一笑中消散余音。两人共同垂眸,饮下一口。

“行了,说吧。”她放下杯子,说:“沈逸让你来问我什么事。”

“其实我压根不知道什么事,他没细说,就是让我来问问你需不需要帮助。”叶西禹语气认真了点,坐姿也正八经起来,“还让我给你捎一句话,任何事有他兜底。”

“这一点上。”他又趁机说:“我和他统一战线。”

周京霓慢慢搅拌、卷起意面,最后小口塞进嘴里,听着老叶的话,她嚼了半天才全部咽下去,好像走神了似的。

叶西禹很快就发现她魂不守舍的游离状态,撂了叉子,手指敲敲桌子。

周京霓回神。

“他兜不了。”她缓慢地说:“这件事也和他无关。”

“这是,出什么大事了?”叶西禹直觉不对,但也只能先这样问。

周京霓安静地摇摇头。

她面上平淡至极,眸底倒映稀疏破碎的光影。

叶西禹皱起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把我当什么了?什么事还不能让我知道啊。”

“真没事。”周京霓视线一抬,与他对视,眼里平静的好像真无事发生,“亏点钱而已,真不是大事,沈逸就是夸张了,谁能保证做投资永远稳赚不赔,他哥最初不也交过学费?”

换别人不会再追问,偏偏这个人是叶西禹。

他一直拐弯抹角地问多少钱,她不接话就不停念叨,终于受不了软磨硬泡,用手指比了个数字,他从七位数开始往上问,连续三次都被否定,直到第四次,她沉默了,他又问了句是美金吗,换来一个闷声的“嗯”。

连周京霓再次面对这样一个庞大的金额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是从前的她也无法想象的数字。

叶西禹惊地说不出话,先是眨眼,又是摸了摸鼻子,最后喝空半杯白葡萄酒,好不容易缓过来点,又听见她没由来的说一句,“有那么几次,理解我父亲为什么愿意自杀,死是最不同动脑的解决办法……”

“……原来死亡是绝境里的一束光。”

她的声音平缓,甚至带了点温柔,却极为有力,一字一句地砸中对面人。

周京霓侧头看窗户上的雨点,手指覆在上面,轻轻点动着下滑。

她仿佛在看一遍又一遍的坍塌的城堡,眼神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落下的眼睫却诉说了千万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情绪。

隔着厚重的光线,叶西禹看到了她眼里那些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他以为她要想不开,顾不上别的,先安慰道:“你听我说,再大的事也比不上命重要,人活着才能创造奇迹,钱可以慢慢还……”

周京霓被逗乐了,忽的笑出声,打断他的话,“想什么呢,我又不欠钱,死什么?我可没那么想不开。”

对面的人一愣。

“只是明白一件事,身临同样处境才能有类同感受罢了。”她接着给了解释。

叶西禹如释重负,又好奇道:“那你哪来的这些钱啊,可不是小数目。”

“这就是我来这的目的。”

他终于机灵一回,立马反应,“江樾的对吧。”

周京霓点头。

说完,她端起啤酒杯,吹散泡沫,仰头喝下三大口,豪爽的用手背一蹭嘴角酒渍。

叶西禹又纳闷了。

他也一口接一口的喝酒,在脑子里盘算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嘟囔一句,“果真应了那句话,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知道他不缺钱,不知道他如此有钱。”

说着,又迅速回到正题上。他问:“他借你的?”

“不知道怎么说。”

“这有什么难说的。”

周京霓实在累了,言简意赅地讲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

叶西禹当即就炸毛了,大手猛地拍桌子。

“——结婚?!”

“——我去他妈的!”

砰一巨响之下,吧台前的调酒师都往这看,周京霓比食指在嘴唇前,轻轻嘘了声,示意他别这么激动。

“你怎么能答应这种条件?投资成功了,你赚到应有的工资,失败就结婚?”他压低声音说:“他这算盘打得可真响啊,反正不会空手而归,要么赚得盆满钵满,要么抱得美人归。”

“叶——”

“你先别说话。”他气得直抚胸口顺气,打断了她,非要一次性把话说完。

周京霓笑了,抬手示意他继续。

他接着讲道理,“你确定他真的喜欢你?我抛开联姻那种情况不谈,哪个正常人会让自己与喜欢的人的婚姻同金钱、利益捆绑在一起?”

周京霓点点头。

她没回答,雨倏然下大了,哗啦一声,雨水敲着玻璃窗,滴滴哒哒,犹如协奏曲。

看她无所谓的态度,叶西禹不确定她听进去没有,终于明白那种看朋友“明知山路崎岖却偏向前行”的无力感。

“难怪沈逸找我,他这么担心你,绝对是有缘由的。”

话音落,他看她一眼。

周京霓读懂那个眼神,只传递三个字,清醒点。

举足无轻重的一句话,听在她耳中,比外面风雨都重,直接戳到了最脆弱的神经,眼神里难得有了飘忽不定。

“好啦,他那就是玩笑话,我都没往心上放,你怎么就当真了。”她神情还是淡淡的,但眼里蕴着绵绵柔笑,举着叉子指向那碟可露丽,“尝尝这个,挺正宗。”

“周姐啊。”

“很好吃的。”

周京霓抬头看他,还是笑着的。

叶西禹知道她大概率是不想再谈这件事,看了一眼甜品又看了眼对面,她好像的确不在乎,给自己倒上一杯白葡萄酒,端起时垂下眼睫,慵懒又惬意晃了两下,递到嘴边抿了几口,放下时,脸颊两侧染上微醺之意,趴在桌子上,手指时不时跟着音乐的节奏拍子点动。别无他法,也不劝了,他叉了一个可露丽到碟中,咬了一口,浓郁的树莓酱化在齿间,甜齁,又有点酸,味蕾好像触及心底。

他情绪有些复杂。

他们不再聊这些,伴着酒,在大雨滂沱的夜晚,谈天说地,有那么几刻,好像回到了许多年前,那段四合院里促膝长谈的日子。

她和他讲了许多话,奇葩的组员,悉尼的朋友倪安,看了他女朋友的照片,打趣他还是不定性,却已有颗冉冉升起的事业心。

那么多家常话,唯独不再回忆从前。

……

凌晨四点。

周京霓开始犯困。

她连打哈欠,撑不住困意,闭上眼睛与他聊天。

叶西禹看着眼前人,感慨良多,也可能是酒后就如此,他话变少了,心底全是无奈,觉得周京霓活得越来越像一阵风。

东西南北来往着,或者有一天再吹回北京,却不会再停留。

随着她彻底睡着,呼吸声加重,这种感觉越浓烈,他拿走了她手里紧握的酒杯,叹了一口气,悄悄拍下一张侧脸发过去。

-

伦敦每个月不定期不定点的举办旧货集,有古董,也有绝版的收藏品。

人头攒动的集市上,有一道身影最特别。

休闲的周末时光,在一群不同肤色的茫茫人海中,他微垂头,脚步在摊位前停留,伸出一只手捻起那枚有些年头的绿松石戒指,侧身举在日光下,另只手插着西装裤兜,一件温莎领白衬衫,袖口挽起,腕表恰露锋芒。

“什么时间的?”

“维多利亚时期。”

“多少钱。”

“3100镑,外圈三层都是宝石。”老板拿出胡桃木盒子,贴心地表示可以帮忙免费包装。

沈逸将戒指放过去的同时,在老板期待的目光下递上一张银行卡。

这次他来伦敦是参加一场中国驻英使馆的建交活动,结束后的隔日与朋友吃饭时听同桌女孩们聊到集市,便独自开车来了。买好门票,从头逛到尾,最后又去了几家着名古董店。他几乎是边走边买,也没兴趣砍价,一个小时不到,已经买了一块1900年左右的钻石珐琅怀表、明代龙泉窑青瓷高足杯,还收了一个古董唱片机。

逛到最后,两只手已经提不下。

于柏州来找他时都惊呆了,“你怎么买这么多?”

“东西不错就买了。”

“你喜欢古董啊?”于柏州把咖啡递给他,手指挑开几个袋子往里看了一眼,看到里面的东西,眉毛刹那一挑,拿出里面的银质浮雕手持镜,“呦”一声,正反打量着,顺便对着镜子捋了捋头发,最后掂着在手里,看向沈逸,说:“送人的吧?”

沈逸看都不看他,直接拿走东西放回袋子里,“不送人。”

“那你买这玩意干嘛。”于柏州不信。

沈逸懒得搭理他。

于柏州不甘心,挨个瞧其它袋子里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一时无法评价,接着看见沈逸把东西全部整理进一个箱子,最后拿胶带封上。

“快递?”他戏谑道:“还说不是送人呢,跟哥们说说,有新喜欢的人了?”

说完,他身子往前一挡,笑嘻嘻地玩笑道:“那你这一箱东西可得包好点,别人家姑娘收到是碎的。”

沈逸不耐烦地骂了个“滚”,接着将于柏州拽到一边去,“你要这么闲,就替我去北京送这箱东西。”

“寄到北京?”

他没理会。

然后瞥过去一眼。

闭嘴,别烦,眼神里就这几个意思。

明显是一句随口打发人的话,于柏州倒是直接答应了,他刚好下周要回国给奶奶过八十大寿,虽然家在深圳,在他眼里只是替哥们多跑一趟的小事。

沈逸不跟他客气,直接把东西放到他车里,临走前发过去一个地址。

于柏州搜了一下位置,拦住他,问:“光明胡同?好地方啊,你家?”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沈逸一把拉上车门。

于柏州还想再问,轰鸣声响起,一阵风从身边呼啸而过,连带起鬓发,再看去,车子绝尘而去,只留下个黑影。

他幽怨地叹口气。

-

回到公寓后没多久,于柏州就追上门。

沈逸感觉浑身酸痛,洗完澡,警告他安静的待在客厅,这才回屋。手头上的所有事处理完,从书桌前起身那一秒头“嗡”一声,两眼眩晕,险些站不稳。

他按着眉心,打算躺上床眯一会,准备定闹钟才发现手机没电了。

随着开机,微信消息连环往外弹。

本想睡醒再回复,不知为何,他还是忍着倦意点开了,刺眼的光瞬时映亮了整张脸,他下意识闭了闭眼。

除了那个置顶,只有叶西禹的消息不是免打扰,他目光一顿,很快点开。

【一张照片】

还没点开图片他就皱起眉。

照片上的周杳杳明显喝醉了,居然趴在桌子上睡觉,隔着屏幕都能感觉此刻的她像只猫咪,柔顺乖巧。

这么想,他忽然笑了下,这么多年了,只要她和叶西禹待在一块喝酒就没好事,总能醉得不省人事。

他依次点开语音消息。

“……她这酒量是真没涨多少啊,五杯倒了……以前那会儿也是,倒是好点了……不过我今晚知道件事,你问我那个,哎算了,都过去了……”

听着嘈杂的背景音,还有欲言又止的话,他头疼得要炸开,用力闭了闭眼,按压着太阳穴坐起来。

然而下一条语音,叶西禹就说出来了,嗓门音量随着情绪激动逐渐增高。

“……我去他妈的狗屁条约,凭什么赔钱就要周姐和他结婚?!我周姐是什么随便的人吗?她那么厉害,缺工作的地方吗,我听了都要气死……”

“……哦对,周姐要定居悉尼,她,买下了朋友那套公寓,叫倪什么那个,嗯,估计不回北京咯逸哥……”

“……和好吧,真的,我比你俩还难受……”

“……”

滔滔不绝的长篇大论足足七分钟,前言不搭后语,骂人时又条理清晰,也不知道是喝醉的胡言乱语还是纯嘴瓢,但沈逸照单全收,全部听完了,最后脑海中只徘徊那两个字。

结婚。

他抬眼看向天花板,心忽的疼。

他握手机的手都在发颤,眼眶有些湿,起身往厨房走,倒了杯冰水端在手心走向阳台,刺骨的冷意让人彻底清醒过来。

“周杳杳啊......”

这四个字沈逸念得很慢。

街下面,路过两对情侣,女孩子手挽手走在前面,两位男士帮她们拎包。他在这一瞬失神,心脏像是被猛然抓拢。

......

于柏州打完一局游戏,从厕所出来,看见白纱窗后的人,光洒在他身上,仿佛深陷金的灰尘,帘波光流,风移影动。

沈逸一只长腿往后弯屈,身子慵懒靠着玻璃窗,指尖的烟蕊明明灭灭,与过去一年常常出现的状态一样,他微微仰头似在享受阳光,烟雾缭绕周畔,像生在云端,直到他第三次将手机放在耳边,于柏州才意识到,他大概又是在拨一通打不通的电话。

-

把周京霓扛回酒店房间,叶西禹回屋了,睡得正香,梦做到一半,手机在手里上嗡嗡震。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闭着眼接通电话,他抱怨道:“哥,你下次打电话能看我们这的时间吗?我都睡着了,她也睡觉了,您放心。”

“你俩睡一块?”

“开什么玩笑......”叶西禹睡懵了,以为发生了什么荒谬的事,吓得当即转头看了一眼空旷的床边,猛地松了口气,语调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弛感,“我这辈子睡谁都不可能对我周姐趁人之危,你懂什么叫望而生畏吗?我看见老周就跟碰见班主任,看见我爹一样!”

沈逸嗯一声,继续问:“那串战国水晶还要吗。”

“要!”叶西禹声音立马清醒,“必须要啊,这是答应卖我了?”

“有前提。”

“你说。”

“明天陪她一块过去。”沈逸说:“东西送你了。”

叶西禹犹豫了会,说:“你还不了解周姐吗,处理这种私事不会允许我跟着她,何况那个江樾我也不认识,总共见过那么几面还是好多年前了。”

沈逸不作答。

叶西禹也不知道说什么。

电话静了会,他揉额角,听沈逸低声道:“如果不是没办法,一定不会麻烦你去做这些,我也想见她,但你知道的,她不想见我。”

“可你怎么帮她。”

“以你的名义给她一个项目。”沈逸说:“朋友家里的,她做这行,总得有知名度,需要业内人士带入圈。”

叶西禹沉默了,好半晌才问:“她不要呢。”

“或者我找人内推她进高盛这些地方。”

“沈逸啊。”

“老叶,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些了,除了你,她不会信别人。”沈逸说这些话时,声音已经有点不对劲。

叶西禹听得,都心疼地笑了。

沈逸对周京霓的照顾,已经远远超出他的预料。这两人之间究竟为何闹成这样,一方把台阶砌这么足,另一方却宁愿另辟蹊径也不愿往下迈一步。

-

隔日中午。

暴雨冲刷得天空湛蓝,窗外棕榈树茂密,热气沁人。

周京霓喝一杯果汁垫肚子,出电梯却在酒店大堂看见叶西禹端坐在沙发上,目光就盯向自己这。

她歪头递上一个眼神。

——你干嘛呢?

他立即往她这走,笑着说声早。

“都几点了,不早了。”她边往前走边侧头瞄他,“你跟着我干嘛?”

叶西禹咳了声,“一起啊。”

周京霓脚步慢了点。

“正巧我也要出门找个地方吃饭,顺便一起。”叶西禹勾起嘴角,“绝不打扰你,放心好了。”

周京霓没揣摸出他这行为的目的。

......

叶西禹也算说到做到。

两人下车就分开,他找了家店吃饭,她直奔沙滩。只是她不知道,叶西禹点完餐,就坐在餐厅户外遮阳伞下,一边享受美食一边看她。

这天是周京霓再次感受到另一面的江九。

上午十一点一刻,烈日炎炎下,沙滩上四处走动俊男靓女。

男人戴了副墨镜,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上,裸着上身,手腕搭在眉骨上,指尖烟雾缭绕。

身后站了三个保镖,和许久未见的帕金。

远处阳光泛着光晕,洒在波纹涟漪的海面上,她拎着草帽,踩在柔软的沙子上,望着那个方向,迎着强光往那走,海风把纱裙吹的猎猎作响,勾勒细腰长腿,比基尼若隐若现,头发有些凌乱,皮肤在光下白的耀眼,整个人似娇艳的玫瑰。

她走得不快。

就这一分钟内,有外国女人向江樾递鸡尾酒,酒放在桌上,女人要靠近被拦住,他墨镜都不摘一下,抬手将烟丢进湛蓝的酒液里,随后懒洋洋地起身伸腰,随意回头那一下,精准与她对视。

江樾目光一顿。

他歪着头,墨镜推到头顶,朝她投一记探究的目光。

“你来这怎么不和我说一声?”他隔着一段距离问,同时走来,那张好看的脸在她眼中逐渐放大,他双手插兜站在她面前,身材高大,挡住大部分光线,两人在一帮欧美人中格外吸睛。

他接着说完,“尤岚跟你说的吧。”

周京霓绕开他,边走边说:“我不可以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江樾没正形地问:“想我了?”

“不是。”周京霓答得很快。

江樾笑了笑,默默走在她后面,直到看见她拿起来一瓶矿泉水仰头灌下去,最终神色如常地问:“那你来这干嘛了,不上课吗?”

“来看你。”

“不信。”

“那你明知故问。”周京霓慢慢抬眸看他。

她皮肤晒得微微泛红晕,发丝轻盈灵动,这会儿娇俏的可爱。男人不理会那句话,上手摸了摸她的脸,动作轻柔慢吞,垂眸注视着她说:“像只Little puppy,周京霓啊,你总这么惹人爱。”

“那可要小心了,当你觉得对方像小狗,就要被对方当成狗玩了。”周京霓冷笑一声,一巴掌打掉那只手。

江樾扑哧笑出声。

“最好是。”他悠悠回三个字。

周京霓认真的态度都被冲散,她皱起双眉,攥得瓶子咯吱响,喊他名字,“江九!”

江樾撇过头,看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但周京霓没说话,还被他看得鼻头冒一层汗。

“那我猜猜吧......”

“来质问我后来的钱哪来的?好奇我怎么能亏了那么多钱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总不能是来看看我有没有出轨,你可不是那么无聊的人。”说完,江樾抬了抬下巴,示意帕金带他们走远点。

帕金立马领意。

“所以你哪来的这笔钱。”周京霓问得有些急了,声音不自觉提高,“多少股份也不够补齐那个窟窿吧?我在电话里问你,为什么不回我这个问题!”

江樾勾唇笑,“大热天,别这么大火气。”

周京霓刚要开口,这回倒是被他抢了话,“我说了,你还能来这?”

周京霓愣了。

几秒时间,忽然明白那三个字的意思。原来在这等着她,耍人呢。

他就这么盯着她笑。周京霓随便了,懒得和他在多余事上耗口舌,仰头看回去,冷声道:“你是不是去找你父亲了。”

“过来。”江樾朝她勾勾手。

“先回答我。”

“是。”他伸手去拉人,“然后呢?”

周京霓往后躲,手没意识的松了下,帽子无声掉落在沙滩上。

流动的人群定格似的停了一秒,江樾看了她一眼,不急不忙地俯身捡起来,又仔细掸落了帽子上的细沙,才放到沙滩椅上,声音十分平静。

“周啊。”

周京霓闻声看他。

“......”他挑唇笑着,手顺势搭在白皙的肩上,“所以然后呢,你说。”

她闭了闭眼,指甲狠狠掐了下手心,在大脑里重新思索一遍,轻舒一口气,缓缓地问出心中所想,那日在香港,沈逸口中的du到底是什么。

“是赌还是毒。”她的手又紧了紧。

江樾听着问题微微点头,随口一道:“看来那天他没告诉你?”

“我是在问你。”周京霓说。

“怎么不问他。”

“他是他,你是你。”她耐着性子说下去,“你能不能不要再提他?我现在想听你的答案。”

可他无所谓,跟她杠上似的,话头不改,继续逮住沈逸这点说:“他的话不会有假。”

周京霓有点火了,喊他全名。

听见他笑了声,她抬眼,看向他,江樾眼睛里就一个意思——你,和沈逸不是关系挺好吗。

“你不是总信他。”

他侧头点燃一根烟。

周京霓胸口一阵窒息。江樾这几个字,说得不轻不重,三番五次的在边缘试探,也成功触碰她底线,看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态度,下意识皱眉,眼神冷了,江樾丢火机时往她这带了一眼,很快捕捉到这张脸的变化,他无声笑了笑。

“我说的对吗。”

他仰起下巴,睨着烟灰落下在沙子上。

“对什么对?我和你之间是过不去他了是吗?介意的话你和我谈什么恋爱?!非要句句不离他才舒服是吗?!”周京霓不受控的话里带刺。

江樾淡然笑,“你在意我吗。”

“如果不在意的话为什么问你这些?”

“我们是在谈恋爱吧?”

“是。”

“你喜欢我吗。”

这个问题,他在香港没有得到准确答案,如今再问,心情平静了许久,抱了再次得不到回答的准备,但她说喜欢,他就继续问:“爱吗。”

这次她愣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轻轻地笑着反问:“那你呢。”

“爱。”他肯定道。

爱与喜欢最容易混淆,“爱你”可能是真爱的表达,也可能是逞口舌之快的情色之欲,也许是谋取答案的手段。偏偏她不答,他连骗自己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想说这些,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她清醒的找回重点,“你们家,到底做什么的。”

“可以告诉你,不过有个条件。”他说:“愿意给我吗?”

周京霓一怔,“给什么。”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当然是让我睡,都是成年人,何必让我说明。”江樾挑了下眉,扫了圈游人,一双淡漠的眼眸挑起兴味,最后似笑非笑地看回她,一个“算了”,就像没事发生似的转了个话题,“陪我玩个游戏,我就告诉你怎么样?”

周京霓僵在原地。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张脸,直勾勾盯着他。

她无法相信地听着他流氓无耻的话,咬着牙也止不住颤,压根没听进去后半句,满脑子都是他说的前半句。真话总藏在玩笑话里不是吗。

江樾正要继续说话,一瓶水朝他泼来,烟灭了,脸湿了,水嘀嗒地从眼角流到下巴,他斜了下额头,也不恼,看着她,抹了把脸。

一旁的帕金欲上前,被他抬手阻拦。

意料之外的是,几秒后,远处跑来一个身影,像被惹怒的野兽一般,从人群中冲撞过来。周京霓一把拉住叶西禹,江樾随意瞥了下,压根不放眼里。

“周京霓。”

“你不可理喻。”

两人视线分秒交汇着,江樾清楚看见周京霓眸中克制的火,他呼了口气,上前一步,低下来声音,“好了。”

“起开!”

周京霓打掉他伸来的手。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说:“玩笑而已。”

“那你告诉我。”

“......”

“说啊。”

江樾一言不发地盯着她,明显不想说,她就再问一遍,只是话到一半,她听见了他低沉的声音,于是刚松下的一口气又不由自主提起来。

“那可太多了。”他云淡风轻地说:“你猜周政也怎么认识的我爷爷,他在Vegas赌场赢走了钱,一次没人在意,连续十次,那可是百万美金,他智商很高,被留在加拿大与墨西哥这条线上走船,可惜他私藏毒,这才被弄走,后来在柬埔寨西港搞博彩,被中国警方端了,我爷爷救的,哦对了,老挝最大的风月场都是他的,里面的女孩来自北欧和俄罗斯,没几个自愿的,至于怎么来的,你应该不傻,毕竟卡德有安保服务,保护政客,富商,国家也可以,钱到位,提供一切你想要的服务。”

话音落下,周京霓脑子一片乱。

他话里的隐晦信息太多,她不敢相信,可是话从本人口中所出,她何必替他掩饰。

根据网上的信息,她很快总结出来,江家在香港靠赌场,毒品起家,摇身变成东南亚最大船王,借着便利做走私生意,甚至有可能涉及人口贩卖,随着资产不断扩大,这才有了庞大的卡德。

她忽然失神了,捏扁的矿泉瓶,砰地一声掉落到他脚边。

水花溅到两人小腿上。

汩出来的水湿了沙子。

江樾不以为然,继续说:“我不像沈逸一样,如果你一定想知道,我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而且以前我就问过你介意吗。”

叶西禹听到朋友名字被这人与自己相提并论,脾气上来了,刚要骂回去,就被一旁的人抢先怼回去。

“你为什么总提沈逸!”周京霓大吼。

“事实。”

“事实什么?!”她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是说我不会介意啊,你还说你不会碰这些呢?你拿了这些肮脏的钱才是事实。”

江樾无声笑了,“你说的没错,但你家那些钱就干净吗,只不过比谁脏点罢了......”

“谁能有你脏。”叶西禹轻呵一声。

声音不高不低,周京霓听得一清二楚,注意到江樾眼神,很快用胳膊肘捣了下叶西禹,示意他别管。

江樾自然也听见了。

“你是什么东西?轮得到你评价?”他蓦的笑出声,头歪了歪,目光带过去,“不想理你是给周京霓面子,倒是上杆子找骂,她身边怎么都是你这种蠢货?”

砰!

叶西禹再也忍不住,一拳打过去。

江樾被打得趔趄好几步,帕金瞬间脸色变了,冲上来将人护在身前,手往腰上摸,是掏枪的手势。他皱了下眉,缓缓抬手蹭过被打的地方,同时按住帕金。

周京霓慌忙拽住叶西禹。

“你他妈嘴巴不会好好说话就闭上!”他嘴上不饶人,继续骂骂咧咧,“我就没看错,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贩毒......还帮人拐卖少女,有脸说别人......”

“......赶紧分吧。”

“你别说了!”她倒吸一口冷气。

江樾的脾气并不好,可以忍让,也能一点就着,做事无章法,全凭心情,从不讲道理。

现在她只有一种直觉。

完了。

果然,同一秒钟,江樾表情瞬阴狠,一把推开帕金,跨过沙子上的矿泉水瓶,从周京霓身侧大力扯走人,揪住叶西禹的领口拖着向前走,猛地往树上狠狠一砸,砰的一声闷响,紧接着又一拳下去,叶西禹被摔的骨头快散架,头晕眼花,四肢发麻。

“老子凭什么要和你好好说话。”

江樾死死地将人抵在树前,语气狠戾压抑,臂膀的肌肉紧绷。

周京霓被吓得脸色苍白。

“江樾!”

“你站那别过来!”他头也不回道。

下一秒,周京霓肩膀被保镖按住,无论怎么用力也挣不开,眼看帕金走到江樾身边,她反抗的更用力,一边大喊。

“住手!”

江樾像没听见一样,手抓得更紧了,一把攥住叶西禹头发把他的脸掰回来,“喜欢替好朋友出头是吗。”

说着,他扬起下巴,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按在流血的地方,看痛苦的扭曲表情。然身后又传来焦急的声音。

“叶西禹说错话,我替他道歉!”

江樾眯了眯眸子,侧头看过去,正对上周京霓的眼睛。

她再一次喊他名字。

叶西禹耳鸣的厉害,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知觉,火气噌地上来,趁江樾回头的功夫,抬脚踹到他腿上,爆发似的嘶吼骂了句操nm,瞬间脖子一紧,腹部硬生生挨了重重一击。

他痛得直不起腰。

忽然,他余光看见眼前的人,从旁边的男人手里接过一把枪,同时听见周京霓的惊呼。心口颤动了一下,眼瞧那枪口朝自己而来,他奋力反抗,却被对方死死扣着,动弹不了一下,霎时,消音枪声在耳边响起,伴随一声恐惧的尖叫,他紧紧闭上眼,整个人抖了下。

火药味在空气里弥漫。

子弹落下,沙子四起。

男人的声音的终于徐徐响起,“这次是警告,下次我的人要是动手,就不拦了。”

话落,他松了手,枪扔给帕金,看着腿软摔在沙子上的人,后退一步还低眸看了一眼,眼神极其不屑,就像看废物一样。

接着就看见一个人影从旁边冲出去。

他看了一眼,没管,只朝帕金吩咐了一句。

周京霓被松开的一刹,飞快跑到叶西禹身边,蹲下身去仔细检查他的伤口,确认没什么大事才放下心,却心疼的眼眶红了,声音很轻很轻。

“老叶你干嘛这么冲动!”

“就是看不惯。”叶西禹咬着牙摇摇头,声线中透着股不爽的固执,忽而道:“你如果继续在他身边,担心的就不只是沈逸了。”

周京霓怔了怔。

叶西禹叹了口气,撑着地站起来,“算了,毕竟是你感情的事,我们只是朋友,不说了。”

-

把叶西禹送去医院处理了伤口,人还在里面,帕金来了,出现在医院走廊上,两人一句多余话的也没有,对方给她一个信封。

一万美金的赔偿费。

她替叶西禹收下了,同时打车去了江樾下榻的地方。

一个酒店庄园。

穿过弯绕的小路,她站在巨大的喷泉前,看见了江樾,水雾上方腾起微弱的彩虹,她默默看着那个背影,心里很平静。他在听电话,旁边还站着尤岚,手端着平板,显然是在等他打完电话,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

她走过去。

江樾闻声回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听电话。

周京霓淡淡笑着与尤岚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尤岚秒回笑。

两人就这么安静的一起等他,周京霓倒还好,欣赏了下四周的风景,尤岚早就等得不耐烦,干脆拉上她到一边去。

“怎么了尤岚姐。”她轻声问。

尤岚把平板递过去,“这个品牌和我联系,想之后和江樾合作,但因为目前有代言人,合同要到年底才解除,所以他就直接答应了另一家的合作。”

“你帮我劝劝他。”她最后说。

周京霓抱歉一笑,“可是我不太懂这些。”

“两家是死对头,时尚资源完全不在一个维度,而且联系我这家最近要投资好莱坞着名导演的新电影,江樾就在角色入选名单,一旦他接了另外这家,会直接影响他进军影视行业......”

“你和她说这些干嘛?”

忽然一记沉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尤岚有些不满。

周京霓回头看他,接着听见江樾对尤岚说:“这些事之后再聊,你先回去。”

“工作重要,你们先说,我可以去那边等。”周京霓忙开口,然后指了指远处的白色秋千。

尤岚拿着平板重重拍了下江樾肩,笑着调侃,“不用了,你们聊吧,我明天再过来,在他这,没什么事比你更重要。”

说完就走了。

最后这句话,明显是对周京霓说的。

诺大的花园就剩他们两人,江樾带着她到秋千那,按着她坐下,自己站在一旁点了一根烟,两人沉默良久,她看着喷泉里流动的水,他采下一朵粉玫瑰,拎在手里转了圈,透过花看向她,眸中掠过情绪,勾了勾唇。

玫瑰花放在她手边。

周京霓看过去,又抬头去看他嘴角的淤青,几秒后出声,“脸没事吧。”

“我还以为你不会记得关心我。”江樾自嘲一笑。

周京霓微蹙眉,“你是我男朋友。”

江樾心道是啊,她是他女朋友呢。

“他比你严重点,需要去医院上药,所以我先去管他。”周京霓轻声说:“你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不分先后。”

江樾心抖了一下,但没表露出来,挑挑眉,轻描淡写地嗯了声,错开这个话题,“你住在哪个地方?”

周京霓报了个名字。

江樾点头,让她来这同自己一起住,被拒绝,也无所谓地点点头,但是说:“可是我们挺久没见了吧。”

“我可以每天过来找你,或者你找我。”周京霓说。

“你在这待几天?”

“三天半。”

江樾似有似无的挑了下眉,“不嫌麻烦吗,来回跑,距离还不近。”

周京霓讲没关系。

这一刻,江樾没兴趣问下去了,深呼一口气却还是烦,只要看着面前这张脸就平息不了躁意,他揉了揉耳朵,背过身去。

没一会,周京霓先开口问道,“尤岚说的那件事是什么意思,你接的那个广告会影响你之后的工作?”

江樾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她的关心总是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你不需要关心这些。”他这样回答。

“那我需要关心什么。”

“关心我们。”

“那你关心吗?”周京霓拿起玫瑰花,轻轻荡秋千,手指拨动花瓣,仰头看他,浅笑,“你关心,就不会动手打我朋友。”

江樾听得笑了。

他点点头,但不说话。

周京霓也不说话。

视线中,蝴蝶飞过,日光明媚,玫瑰盛开,四周五彩斑斓,在哗啦啦的泉水中,干净又清凉。她撕下一片花瓣,抬手,松开,花瓣被一阵风吹起,无声无息,落在他脚下。看着看着,她心里更静谧。

她看见江樾弯腰捡起花瓣,直到唇间呼出白雾,他终于出声。

“你眼里从没有我。”

“是你觉得没有。”周京霓握紧了手,语气很慢,“你总这么觉得,总想办法否定我对你的感情。”

“他先动的手。”

“我替他道歉。”

江樾不适宜地笑出声,“我真是宁愿你不说这句话。”

周京霓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江樾嗓子发涩,烟呛到鼻腔,刺激的红了眼睛,最后也只是颓败的笑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江樾。”

他看过来。

她继续说:“你不觉得你变了吗。”

“我变了?”

江樾觉得可笑,掐灭了烟,上前拿走她手里的花,扔到地上,在她的注视下踩过,“周京霓,你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我从没掩饰过自己,是你没把我放在心上,最后发现我不是你理想中的样子,所以你才觉得我变了。”

周京霓不说话。

“你不肯承认自己不爱我。”

“......”

“算了。”

“算了什么。”

“我们分手吧。”

“你确定?”

“对。”

“......”

江樾又说一遍。

周京霓终于有了反应,视线从碾烂的花瓣上抬起,“江樾,我们之间是有爱情的,过去那么多日夜里,我真心喜欢过你,用心爱过你。”

江樾眼睛红的厉害。

他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我这,爱过的人,在我心里都是最好的。”

“......”

“我不在意你的过去,可你不允许我有过去。”周京霓起身,走到花坛前,手心抚过一片玫瑰花,转身看他,嘴角挂着清清淡淡的笑,“花还是留在这里才好看。”

玫瑰最稀有的本质。

活在刺里。

江樾一晃神,在这刹那,有了会彻底失去她的错觉,伸手去拉她,“周京霓,我后悔了,不分手可不可以。”

这么多年,他从没如此低声下气过。

周京霓温柔一笑,反握住他的手,踮起脚尖亲了一下他的脸颊,很快抱住他,手臂用力环住,嗅着熟悉的气味,声音轻轻的。

“是你提的。”

“我反悔了。”

她笑了一声,还是说:“爱情啊,很简单,感受的到爱就在一起,感受不到就分开。”

江樾把她狠狠抱在怀里,眯了眯眼,目光锋利,慢慢地说:“周京霓,你够真狠心。”

周京霓从怀里抽身,仰头看着他轻轻一笑,低下头,摘下天珠手串,放到他手心,留下两个字“再见”,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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