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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我与小道士彼此对视,那目光交汇间,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声胜有声,从对方眼眸深处,皆能捕捉到一抹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我默默抬手,将手中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手电筒关闭,动作轻柔地收进了背后的背包之中。

此刻,周遭唯一的光源,仅剩下独眼老太太房间里透出的那缕昏黄光线,宛如黑暗中摇曳的希望,却又透着丝丝诡异。

我缓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篱笆门,朝着院内迈进。

这才发现,院子的两侧,赫然竖立着一些纸人。

这些纸人,无论是从做工的精细程度,还是整体的模样来看,都与我们在外面那座崭新坟墓上所见到的纸人毫无二致。

只不过,它们的头发并非如传闻中那般,用活人的头发制成,而是以涂抹了墨色的纸张替代。

想来,这些纸人并非小道士口中所说的“拘魂纸人”。

然而,它们那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我们,透着说不出的阴森与邪门。

我不禁回想起之前,心中还曾涌起一丝善意,暗自思忖,是不是世人对这位老太太有所误解,或许她不过是一位平凡而又孤独的老人罢了。

可如今看来,一切并非如此简单,根本不存在所谓的误解。

屋内那昏黄的烛光,闪烁不定,忽明忽暗,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轻轻拨弄,又好似在有意指引着我们前行。

四周漆黑如渊,静谧得让人心里发毛,我们顺着那微弱的烛光,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

刚走到老太太的房门口,便听到屋内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似是老太太喃喃自语,又仿佛在低声念经,声音极其细微,听得并不真切。

门并未完全关闭,只是虚掩着,从那窄窄的门缝里,透出一缕昏黄的光线,隐隐约约能够瞧见里面有人影在晃动。

小道士不动声色地朝我使了个眼色,我心领神会,赶忙从背包里掏出安神香,轻轻点燃,而后稳稳地插在了门口的墙角处。

安神香袅袅升起白色的烟雾,在风中摇曳飘散,那风似乎也沾染了几分诡异,吹得院子里的纸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仿佛是在痛苦地呻吟,又似发出凄惨的悲鸣声。

插好安神香后,我微微点头示意小道士,随后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门。

在那昏黄的灯光下,屋内的景象愈发显得骇人惊悚。原本放置桌子的地方,此刻已被清理一空,空旷的地面上,无数的蜡烛被精心摆成了一个阵法的模样。

蜡烛阵法的正中央,静静地躺着一个人,身着一身绣着掐金丝的黑白寿衣,显得格外庄重却又透着莫名的阴森。

独眼老太太就站在蜡烛圈的外侧,一只干枯的手紧紧握着一根招魂幡,另一只手则拿着一个类似陶瓷盅的物件,嘴里念念有词,那声音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透着无尽的寒意。

不用过多猜测,便能知晓,这地上躺着的尸体,无疑就是白家老爷子。

从我们推开房门的那一刻起,独眼老太太连正眼都未曾瞧过我们一下,仿佛我们只是无关紧要的蝼蚁。

我正打算抬脚向前走去,冷不防半空中陡然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猫叫声,宛如一把锐利的刀,瞬间划破了这寂静而又压抑的氛围。

我和小道士下意识地迅速往旁边一闪,一只黑猫如鬼魅般从我们中间窜了出来,稳稳地落在了我们面前的地上。

正是那只尾巴尖带有白毛的黑猫。此刻,它整个身子高高弓起,尾巴笔直地竖起来,上面的毛发根根炸开,宛如一只炸了毛的刺猬。

它的眼睛不再是之前所见到的那般绿油油,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胆寒的血红色,仿佛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它张开嘴巴,露出尖锐的牙齿,呲牙咧嘴地瞪着我们,喉咙里发出“呲呲”的警告声,仿佛在向我们示威。

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却陡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一股冰冷的目光,正紧紧地盯着我们。

我心中一惊,赶忙转过身看去,只见那些原本整齐排列在院子两旁的纸人,不知何时,竟全部齐刷刷地转了过来,它们那黑色的眼睛深邃得如同无尽的深渊,仿佛只要多看一眼,便会被无情地吸进去,万劫不复。

小道士察觉到我的异样,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我这才如梦初醒,回过神来。

小道士朝着独眼老太太扬声发问,语气中带着一丝坚定与威严:“刘老太太,您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嘴里刚刚念完一段晦涩难懂的咒语,接着用招魂幡在白老爷子的身上轻轻扫了一下,随后冷哼一声,那声音如同冰碴子一般,“我这儿恰好还缺一味‘药’,你们来得倒也正好,就拿你们来做药引子吧!”

独眼老太太稳稳地坐在正对着门的位置,她的侧边坐着一位老头,身着黑色寿衣,显得格外肃穆。

我们推门而入后,恰好看到他缓缓地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看向我们。

这老头约莫七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毫无血色,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色调,还透着一股铁青色,仿佛被一层阴霾所笼罩。

在昏黄的烛光映照下,他的皮肤竟似乎泛着一丝令人作呕的油光。

我心中暗暗思忖,这位想必就是白家家主白宏远无疑了。

我们并未贸然进入屋内,只见小道士手上已然悄悄结印,一边镇定自若地对着独眼老太太说道:“刘老太太,我们是来接白老先生回家的。”

独眼老太太缓缓抬起头,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那只与她面容格外违和的少女般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的东西。

我被她那怪异的眼神看得头皮一阵发麻,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一步,却感觉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硬物。

我心中一惊,赶忙低头看去,竟是一只黑猫的尸体。它的尾巴尖是白色的,身体已然僵硬冰冷,毫无生气。

看到脚下这只猫的尸体,我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刚刚就觉得白老先生有些异样。

他刚刚看向我们的时候,那眼睛绿油油的,瞳孔竟如同猫眼一般狭长诡异!

“接他回家?哼,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年轻人,我好心奉劝你一句,你现在立刻从这扇门出去,我便既往不咎,权当你从未来过。”

回想起昨天,我就觉得这老太太说话的声音有些古怪。

只是,昨天光线太过昏暗,她又没说几句话,所以我并未看清。

而就在刚刚,我才惊讶地发现,她说话的时候,嘴巴竟然一动不动。

难不成,她用的是传说中的腹语?

我心中惊恐万分,下意识地往旁边退了两步,趁着小道士与独眼老太太眼神对峙的间隙,赶忙掏出安神香,哆哆嗦嗦地点上。

手中的香刚刚点燃,小道士手中的结印已然飞速打了出去。

而那边的独眼老太太,原本佝偻的身体此刻却如猫一般敏捷,只见她身形一闪,快速地跳上桌子,成功躲开了小道士的攻击,这一幕直看得我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一直坐在一旁的白宏远突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脚步踉跄地朝着我们缓缓走来,嘴巴咧开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发出“桀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这白家老爷与小道士的爷爷乃是至交好友,因此,小道士实在不忍心出手伤害他,哪怕此刻的白老爷已然沦为一具毫无意识的行尸走肉。

小道士只能摆出防御的姿态,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往后退。

小道士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塞到我手中,急切地说道:“这是定尸符,我来想办法拖住他们,你找个合适的机会,把符纸贴在白老爷的额头上。”

我们一路退到院子中间,不知何时,周围突然刮起了一阵阴森的风,那风呼啸着,吹得院子旁边插着的招魂幡猎猎作响,仿佛是死神在挥舞着旗帜。山坳里也传来“呜呜”的声响,宛如无数冤魂在鬼哭狼嚎,让人胆战心惊。

独眼老太太瞅准时机,从桌子上一跃而下,四肢着地,犹如一只凶猛的野兽。

紧接着,她再次高高跃起,甚至越过了白老爷的头顶,径直朝着小道士猛扑过去。

小道士见状,迅速取出一张符纸,用力扔向半空,同时手中快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

那符纸瞬间化作无数碎片,如同一片片锋利的刀片,朝着独眼老太太飞射而去。

尽管老太太身手矫健,左躲右闪,但还是有部分符纸划破了她的身体。

其中一片符纸更是擦着她的脸呼啸而过,脸上顿时被割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缓缓流出。

老太太被符纸的威力逼到了一旁,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我紧紧握着小道士给的定尸符,不顾一切地朝着白家老爷跑去。

可是,还没等我跑到白家老爷的身旁,就隐隐感觉周围的气氛愈发不对劲。

不知何时,院子里悄然弥漫起了一层浓浓的黑雾,那黑雾仿佛有生命一般,如同一条条灵动的丝带,轻轻缠绕住我的手脚,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使劲拉扯着我,让我连迈出一步都艰难无比。

那些黑雾不断翻滚涌动,渐渐地凝聚成了人形,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不多不少,正好五个诡异的影子。

此刻的我,就如同被其中一个影子紧紧抱在怀里,浑身上下都被束缚得死死的,动弹不得分毫。

身上的束缚感越来越强,仿佛要将我的骨头都碾碎,胸腔里的空气也越来越少,憋得我脸涨得通红,身后的影子就像一个无情的刽子手,似乎要将我活活勒死。

千钧一发之际,小道士猛地纵身一跃,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奋力掷出一把铜钱剑。

那铜钱剑带着凌厉的气势,精准地射中了我身后如鬼魅般的影子。

刹那间,那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被利刃穿透灵魂,而我身上如绳索般紧紧束缚的感觉,也陡然间烟消云散。

然而,小道士那边却因刚刚一心救我,分散了注意力。

那独眼老太太瞅准这个破绽,如饿虎扑食般飞扑过去,抬腿便是一脚,重重地踹在了小道士的肚子上。

这一脚力道惊人,小道士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被踢出去数米远,那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让人心惊胆战。

可惜,那些诡异的雾仿佛有着不死的魔力,被小道士的铜钱剑打散之后,竟又迅速地重新凝聚在一起,不多不少,依旧是那五个阴森的影子。

那把射出的铜钱剑,孤零零地躺在地上,显得格外无助。

我心急如焚,急忙从包袱里掏出短刃。这短刃锋利无比,寒光闪烁,轻轻在手上一划,便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鲜红的血液如泉涌般喷射而出,我强忍着钻心的剧痛,以满是鲜血的手在虚空中艰难地画符。

随着我的动作,空中渐渐升腾起一片血雾,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我咬着牙,口中念念有词:“天道毕,三五成。日月俱,出窈窈。入冥冥,气布道。气通神,气行奸,邪鬼贼皆消亡。”

那血雾如同一张巨大且细密的渔网,将那些黑雾严严实实地笼罩其中。

被困在网里的五鬼,发出一阵又一阵凄惨的哀嚎,仿佛在向世间宣泄着它们的不甘与愤怒。

“破!”我大喝一声,如同洪钟般的声音响彻四周。

一瞬间,那血雾犹如绚丽绽放的烟花,只不过这烟花带着死亡的气息,那些黑雾在这股力量下消散得无影无踪,空气中只留下令人作呕的浓厚血腥味。

白家老爷见黑雾消失,突然像发了疯似的嚎叫着,摇摇晃晃地朝我猛扑过来。

所幸他行动迟缓,我瞅准时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小道士先前给我的符纸,稳稳地贴在了他的脑门上。

刹那间,白家老爷像被抽去了筋骨,瞬间瘫倒在地,没了动静。

我赶忙转头看向小道士,他被独眼老太太踢飞之后,此刻那老太太正趴在他的身上。

只见她全身以一种极其怪异、扭曲的姿势压着小道士,一只手死死抓住小道士的手,如同钳子一般,另一只手则狠狠掐住小道士的脖子,一只脚跪在地上,另一只脚也跪着,用力压住小道士的身体,仿佛要将他揉进地里。

若不是这场景如此惊悚,若这是个妙龄少女,这般姿势或许还能让人浮想联翩。

可此刻,小道士的脸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嘴角还挂着一丝触目惊心的血迹,整个画面透着一种诡异且令人毛骨悚然的唯美。

独眼老太太缓缓张开嘴巴,她的牙齿竟全然不像人类的牙齿,倒像是猫科动物的獠牙,上下两旁各有两颗尖锐无比的尖牙,在昏暗中闪烁着森冷的光。

她先是将鼻子凑近小道士的身体,贪婪地闻了一下,嘴里发出令人作呕的声音:“年轻的身体就是香。”

小道士不知是不是被刚刚那狠狠的一摔给摔懵了,双眼紧闭,毫无反应。

即便被独眼老太太这般压制,也不见他有丝毫反抗的迹象,就像失去了意识一般。

我见状,赶忙双手结印,试图施展血符之术。

可血符才画到一半,那独眼老太太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动作,突然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我。

她冲着我龇牙咧嘴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如同恶魔的嘲笑,让我毛骨悚然,吓得连手上正在进行的动作都瞬间忘记了。

她那一只独眼幽幽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看穿,随后又露出一个极其灿烂却又无比阴森的笑容。

她的嘴巴微微动了一下,虽未发出声音,但我却仿佛听到了她那无声的警告。

紧接着,她转过头,再次看向小道士,露出那如猫般锋利的獠牙,伸出猩红的舌头,缓缓舔过小道士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那模样就像是在细细品尝一道美味佳肴。

真不知道小道士要是在这个时候突然醒来,会是怎样一种惊恐的反应。

最后,她的目光锁定在了小道士那白嫩的脖子上,眼看着她的尖牙就要无情地刺进小道士的脖颈,而我手上的伤口此时却莫名地痛到了极致,仿佛有无数钢针在狠狠扎刺,疼得我几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根本无法继续画符。

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我心急如焚,慌乱之中,突然想起身上还有小道士放在我这儿的那块玉牌。

我来不及多想,急忙掏出玉牌,飞一般地冲过去,以最快的速度把玉牌狠狠塞进了独眼老太太的嘴里。

独眼老太太似乎完全没料到我会有这一举动,她不可置信地瞪大独眼看着我,随后,嘴里立刻冒起阵阵刺鼻的黑烟,喉咙里发出“呜呜呜”的惨叫声,如同受伤的野兽在痛苦地嘶吼。

仅仅半分钟之后,她便一动不动了,也松开了对小道士的禁锢。

我赶忙伸手探了一下她的脖子,发现她体温正常,是温热的,脉搏也清晰可感,看来她并非邪祟,而是实打实的活人,只是暂时晕了过去。

我顾不上喘口气,又急忙去扶起小道士,小心翼翼地探了一下他的气息。

还好,他只是晕了过去,并无生命危险,只是脖子上被掐出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手印,仿佛是恶魔留下的印记。

确认小道士没什么大碍后,我这才感觉到自己手上的伤口传来的剧痛。

刚刚因为情况紧急,割得实在太深了,到现在鲜血还在不停地流淌,几乎将整个手掌都染成了一片刺眼的红色,此刻那疼痛犹如汹涌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袭来,疼得我冷汗直冒。

我强忍着疼痛,翻过手掌查看,只见伤口上面竟浮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雾。

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黑雾,分明是一只只针眼大小的小虫子。

它们正疯狂地啃食着我伤口周围的血肉,那场景令人作呕。

此时,我的伤口周围已经被啃得血肉模糊,翻绽的血肉里面密密麻麻全是这些细小的东西,甚至隐隐能看到里面白花花的骨头。

我又惊又恐,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这恐怖的场景让我忍不住一阵恶心,难怪刚刚疼得我几乎要昏厥过去。

慌乱之中,我瞥见旁边有个水缸,里面的水是满的,上面还漂浮着一些杂物,想必是蓄的雨水。

此刻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急忙跑过去,一把将手浸在水里,拼命地甩动,试图把这些可恶的虫子甩下来。

然而,这些虫子异常顽强,就像生了根一样紧紧黏在我的血肉上,任凭我怎么用水冲洗,它们依旧纹丝不动,反而像是受到了刺激,啃食得更加疯狂。

“这是尸虫,这么洗是洗不掉的。”

就在我感到绝望之时,小道士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我的身后,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在这寂静的氛围里显得格外清晰,把我着实吓了一跳。

他轻轻地把我的手从水里拿出来,此时我已经觉得这只手快要废了,疼得完全失去了知觉,仿佛不再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只见小道士神色凝重,从怀里掏出一张黄符,接着毫不犹豫地咬破自己的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在黄符上写下神秘的血咒,为其加持力量。

随后,他将这张蕴含着强大力量的黄符,稳稳地贴在了我的伤口上面。

那些虫子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的降临,或者是惧怕小道士的鲜血,竟纷纷开始往我的伤口里面钻进去。

“啊……”我再也忍不住,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那感觉,就仿佛上万只蚂蚁顺着血管,疯狂地往我的骨髓里面钻,痛得我几乎要晕厥过去。

“忍住点!”小道士神情严肃,口中快速念起咒语。

随着他的念咒,手上的黄符开始发烫,紧接着燃烧起来。

虽然那些虫子不过针眼般大小,但我却能清晰地感觉到它们在火焰中拼命挣扎,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最终被烧成了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道士急忙从自己身上用力撕下一块布条,动作娴熟且细致地将我的伤口层层包裹,缠得严严实实,仿佛要将所有的伤痛与外界隔绝开来。

“那他们该如何处置呢?”我不禁开口问道。

此时,天色已逐渐破晓,哪怕是身处这偏僻幽深的山坳之中,也终究迎来了光明降临的时刻。

再看老太太的院子,一片狼藉不堪,犹如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白家老爷白宏远被我用定尸符稳稳定住,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而那独眼老太太,嘴巴里还塞着玉牌,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

地面上,到处都是血雾消散后残留的斑斑血滴,宛如一幅诡异的画作,诉说着昨夜的惊心动魄。

小道士缓缓踱步过去,俯身捡起那把透着寒光的铜钱剑,随后又走到独眼老太太身旁,凝视片刻后说道:“还是把她抬到屋里去吧。”

令人意外的是,老太太的身子极为轻盈,我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抱了起来,轻轻放在了她那张略显陈旧的床上。

思索片刻后,我从行囊中拿出一支安神香,轻轻点燃,郑重地插在她的床头,随后小心翼翼地将她嘴里的玉牌取出。

此时,我惊讶地发现,她嘴里那如同猫科动物般尖锐的牙齿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口普通的牙齿,仿佛昨夜所见的那般惊悚场景,不过是我脑海中一场荒诞不经的错觉。

小道士由于昨晚被独眼老太太那凶狠的一脚踢中,受伤着实不轻。

经过一番考虑,最终决定由我将白家老爷子的尸体背回去。

当我艰难地迈出乱葬岗时,下意识地回头望去,恍惚间,似乎看到草丛中闪过一道白色的人影,那身影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影一般,令我心生疑窦。

在返程的路上,我心里不知多少次涌起想要破口大骂的冲动。

还好我正值血气方刚的年纪,身体里还积蓄着几分力气,才能勉强支撑着这一路的负重前行。

天才刚刚泛起蒙蒙的光亮,街道上冷冷清清,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我与小道士小心翼翼地避开可能出现的路人,如同做贼一般,悄无声息地将老爷子的尸体送到了祠堂后面那个静谧的小院子里,轻轻地放进了原本就准备好的棺材之中。

随后,我赶忙写了一封信,差人送到白家,告知他们白老爷的尸体已然送回,并特意叮嘱他们务必在今天中午之前将尸体送去火葬。

没过多久,便瞧见那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带着一群身着素衣的丧葬队人员,迈着沉稳的步伐,将白老爷子的棺材缓缓抬起,而后稳步抬了出去。

经过这一番折腾,想必他们也不敢再有任何节外生枝的举动,只能老老实实按照嘱咐,将白老爷子的遗体送去火葬场,依规举办了简单而肃穆的仪式,完成了火化。

好在白老爷子的墓地早已精心选好,并未出现任何差错,如此,我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了旅馆。

刚踏入旅店房间,我的手机便突兀地响了起来,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是陈漫打来的电话。

我心中一紧,赶忙伸手接起。

然而,就在我接通电话的同一瞬间,那边却“啪”的一声挂断了,只留下一连串单调而刺耳的“嘟嘟嘟”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我满心疑惑,赶忙再次拨打过去,可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无情的关机提示音。

这陈漫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俩之间仿佛总是阴差阳错,每次交流都如同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让人摸不着头脑。

既然她已经关机,我也只能无奈地等待她再次打来。

小道士自打回来后,整个人便显得浑浑噩噩,精神萎靡不振。

一回到房间,他便径直走到床边,一头栽倒在床上,瞬间沉沉睡去。

我忧心忡忡地询问他是否需要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却只是微微摇了摇头,那动作虚弱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无奈之下,我只好拨通旅馆前台的电话,恳请他们帮忙去买一些必备的药品回来。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沉闷的惊雷,那声响犹如大地的怒吼,震得窗户玻璃微微颤抖。

刚刚还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的天空,此刻已然迅速阴沉下来,灰暗的云层如同一块巨大的幕布,沉甸甸地压在城市的上空,预示着一场来势汹汹的暴雨即将倾盆而下。

我实在放心不下小道士独自一人在这里,幸好我们预订的是标准间,房间里摆放着两张床。

我简单地洗了个澡后,便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另一张床上。

躺下来后,我才发觉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诡异,一片死寂。

那厚厚的落地遮光窗帘,将窗户遮得密不透风,仿佛将整个世界都隔绝在外。

唯有床头的一盏小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那光线幽幽暗暗的,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在这昏暗的氛围中,更增添了几分阴森的气息。

小道士整个人深深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双眼紧闭,一张脸在昏黄的灯光映照下,白得如同白纸一般,毫无血色,脆弱得仿佛一阵微风拂过,便会如烟雾般消散。

他似乎睡得极不安稳,连眉头都紧紧地锁在一起,仿佛在梦中也遭遇着什么可怕的事情。

看着他这副模样,我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担忧。

折腾了一整晚,我早已疲惫不堪,眼皮也开始不由自主地打起架来。

不知睡了多久,那种自儿时起便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感觉,再次如鬼魅般悄然袭来。

从小到大,我经历过无数次所谓的“鬼压床”,可却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般,整个人仿佛深陷在黏稠的泥沼之中,全身绵软无力,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抽离,甚至连眼睛都沉重得无法睁开。

就在这时,我隐隐约约听到房间里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可按照常理,鬼魂是不会有脚步声的,然而,这来者却又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不像是活生生的人。

“姜有,你快回来啊,回到你该去的地方。”

黑暗中,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房间里幽幽回荡,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无尽的时空,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却又好似近在咫尺,就在我的耳边低语,宛如地狱中勾魂使者发出的召唤,令人毛骨悚然。

回到哪里去?

我究竟该去的地方又是哪里呢?

我满心惊恐,想要大声呼喊,然而嘴巴却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黏住,根本无法张开。

我拼尽全身的力气,试图睁开眼睛,却只看到房间里一片幽暗深邃的黑暗。

不知何时,床头灯已经悄然熄灭,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之中。

房间彻底黑下来之后,外面的灯光透过落地窗帘的缝隙,艰难地挤了进来,在房间的地面上洒下一片片细碎而斑驳的光影,宛如破碎的梦境。

就在这时,我赫然看到我的床尾,静静地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当我看清她的面容时,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是陈漫!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脑门,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只觉得身上的汗毛如同受惊的刺猬一般,根根竖了起来。

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看着陈漫的模样,依旧是我平日里所熟悉的那张脸,可脸上的神情却毫无生气,灰败得如同死去之人。

曾经那双灵动有神、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此刻也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空洞而无神。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想起今天不经意间在脑海中闪过的一个念头,我曾说我和陈漫似乎总是不在一个频道上交流。

现在想来,恐怕我们之间的差距,远不止于此,我们,或许根本就不再同一个世界之中……

她迈着缓慢而僵硬的步伐,走到小道士的床边,缓缓弯下腰,低头凝视着他,仿佛在仔细确认他是否真的熟睡。

片刻之后,她又缓缓转过身,朝着我的床边走来。

“姜有,你知道这世间最大的悲剧是什么吗?”她的声音空洞而冰冷,仿佛从九幽地狱传来。

我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般。

陈漫并未理会我的反应,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这世间最大的悲剧,便是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自己却无能为力。姐姐跳楼的那天,我看到张标倩了,从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也活不了了……”

她诉说这话时,脸上依旧绽放着如花朵般明艳的笑容,那模样仍是我记忆中无比熟悉的样子。

然而,她的眼神深处,却隐隐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悲伤以及难以释怀的不甘心,仿佛藏着无尽的哀怨与无奈。

“可是,张秀秀真的不是我和姐姐害死的呀,她的离世跟我们压根没有任何关联。”

我的内心像是被一团乱麻紧紧缠绕,难受得无法言喻,仿佛有一双无形且冰冷的手,正死死地揪住我的心脏,让我疼痛难忍。

我满心焦急,迫切地想要问问她,究竟在她身上发生了何等可怕的事情。

陈漫缓缓低下头,紧接着,冷不丁地突然向我凑近。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我,幽幽说道:“姜有,一旦人心染上了污垢,那眼中所见之物便皆如混沌迷雾,难以看清真相。”

说着,她将手轻轻贴在我的胸口。

尽管我身着衣物,可仍清晰地感受到从她掌心传来的丝丝凉意,那凉意仿佛带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径直穿透衣物,沁入我的肌肤。

她的声音轻柔却又透着一丝不容置疑:“姜有,往后不论遭遇何事,都千万别忘了自己最初的本心。”

那一刻,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

虽说此时并未像之前那般被鬼压床,然而心口却莫名涌起一股强烈的窒息感,那感觉好似一座无形的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胸口,令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在心中不停地默默祈祷,多希望这一切仅仅只是一场可怕的噩梦,仅仅只是一场虚幻的梦罢了!

待我再次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是外面已然大亮的天空。

那一瞬间扑面而来的明亮光线,让我不禁产生了片刻的恍惚,仿佛还未从之前的梦境中完全脱离出来。

我抬手看了一眼时间,这才惊觉自己竟已整整睡了一天一夜。

怪不得此刻脑袋昏昏沉沉的,像是被一层迷雾所笼罩,思绪也变得极为迟钝。

我转头看向小道士的床铺,只见床上空空荡荡,唯有那凌乱不堪的被子,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他曾在此处睡过。

我起身去洗漱间洗了一把脸,当我从里面出来时,恰好小道士也回来了。

尽管他的面容依旧透着几分憔悴之色,但好歹精气神看上去还算不错。

原来他是出门去买早饭了,顺便还去查看了一下白家的状况。

我赶忙将昨天晚上所经历的事情,或者说是那个如梦似幻的场景,一五一十地讲给小道士听。

说实话,我自己都难以确定那究竟是不是一场梦。

但我心里无比笃定,陈漫必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不然我怎会无缘无故梦到她,而且她还对我说了那些莫名其妙、令人费解的话语。

小道士听闻后,陷入了一阵沉默的思索之中。

片刻后,他缓缓开口说道:“等会儿吃过饭,咱们去挖坟。”

我一时之间有些懵,脑袋还没转过弯来,下意识地问道:“啊?挖哪座坟?谁的坟呀?”

“你还记得乱葬岗那儿的那座新坟吗?那座坟肯定暗藏玄机。既然它连墓碑都没立,那咱们就挖开一探究竟。”

从他的语气和决断来看,这确实符合小道士一贯的行事风格。

用过饭后,我们便出门购置了两把铲子,随后径直朝着乱葬岗赶去。

不知是因为沉睡的时间太久,身体还未完全恢复,还是昨晚那个如梦魇般的经历扰乱了我的心神,走在路上时,我只感觉两条腿绵软无力,仿若踩在棉花堆上,整个人轻飘飘的,脑袋也一阵阵地眩晕,仿佛随时都会一头栽倒在地。

实在难受之下,我只好拿出一支安神香点燃,轻轻闻了闻。

那安神香散发出来的缕缕香气,仿佛带着一种神奇的魔力,没过一会儿,我便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经过昨晚那场倾盆大雨的洗礼,整个乱葬岗到处都是一片泥泞不堪的景象。

那座坟头原本立着的纸人,此刻已被雨水彻底浇透,歪倒在一旁的地上,模样早已变得面目全非,完全看不出最初的样子。

当我们走近仔细查看时,竟发现坟包的侧面出现了一个宽度刚好能容纳一人进出的洞,看样子极像是一个盗洞。

只是由于遭受了雨水的猛烈冲刷,洞周边的痕迹都被冲刷得一干二净,根本无法从中看出任何有用的线索。

见状,我不禁心生疑惑,猜测是不是已经有人抢先挖过这座坟了。

可是转念一想,就算是盗墓贼,一般也不会跑到这阴森恐怖的乱葬岗来挖掘东西吧,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值钱物件的地方。

我有些迟疑地看向小道士,开口问道:“这坟,咱们还挖不挖?”

小道士咬了咬牙,眼神中透着一股坚定,毫不犹豫地将铲子狠狠铲进土里,斩钉截铁地说道:“挖!”

在炎炎夏日那炽热太阳的烘烤之下,我们两人奋力挖掘着,不多时,全身便已被汗水湿透。

就这样,足足挖了一个小时,我们终于将坟包挖开,一具薄薄的棺材赫然出现在眼前。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这个坟包时,我的脑海中就曾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我猜这新坟里面躺着的,或许是被白家随意丢弃在此处的张标倩,又或许是莫名其妙人间蒸发的陈雪。

然而,任凭我如何绞尽脑汁地去想象,都万万没有想到,棺材里面躺着的,竟然会是陈漫。

她瞪大着双眼,直勾勾地躺在棺材里,那双眼眸中满是绝望的神色,仿佛凝固了生前遭受的无尽恐惧。

她的十根手指指甲全部剥落,上面的血迹已然干涸,呈现出一种触目惊心的黑褐色。

再看棺材的内壁以及盖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一道道抓痕仿佛是她在生命最后时刻,对求生的绝望挣扎与呐喊。

而她的手中,还紧紧地抓着手机,仿佛那是她在黑暗中唯一的希望。

显而易见,陈漫被埋进这个坟包的时候,还是活生生的人,她竟然是被残忍地活活闷死在这里的!

看到这一幕,我只感觉全身的力气仿佛在一瞬间被抽离得干干净净,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地跪倒在坟边。

我低下头,泪水夺眶而出,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泣不成声。

此时此刻,我满心痛苦与自责,根本无法确定,她之前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是否还尚在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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