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吧!”朱权屈指叩响御案的声音在刑堂内炸开,惊得众人浑身一颤。
悬挂在梁上的青铜兽首灯盏忽然爆出灯花,将帝王玄色龙袍上的金线夔纹映得忽明忽暗。
十余名朝臣这才如梦初醒,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他们方才竟都屏住了呼吸,仿佛那层薄如蝉翼的宣纸也糊在自己口鼻之上。
豆大的汗珠顺着他们的脸颊滚落,‘咕咚’声不绝于耳。
此刻所有人都在心中升起一个想法,那便是从今往后招惹谁也别招惹锦衣卫和宪兵司。
要知道这才是其中一个刑法,而锦衣卫送上来同样看着不起眼的刑具还有十几种。
呲啦~
纪纲撇了撇嘴,五指如钩扣住孔异的面门。浸透的宣纸被生生揭下时带起细碎皮肉,血珠顺着这位圣人后裔的下颌滴落,在青砖上洇开朵朵红梅。
呼呼呼呼~
孔异枯瘦的胸膛剧烈起伏,喉间发出溺水者般的“嗬嗬“声,浑浊的眼珠几乎要凸出眼眶。当第一口空气涌入肺叶时,这位素来矜贵的圣人后裔竟像条搁浅的鱼,涎水混着血丝从嘴角蜿蜒而下。
随着空气进入他的肺部,众人再次升起身同感受的错觉。那种绝望之后的希望,让所有人浑身都不由得大汗淋漓。
“孔异,朕现在再问你,破坏朝廷学堂可是你在背后指使?”朱权支着下颌斜倚在龙椅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鎏金扶手。
“是…是我!是我蛊惑原国子监学子,给他们钱财让他们想办法破坏学堂建设的。”孔异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直接就点头承认了下来。
“呵!”朱权冷笑一声,继续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做,可知道学堂乃是朝廷的百年国策?”
“知…知道。”孔异身体一颤,犹豫片刻后依旧老实道:“其实要破坏朝廷教化百姓国策的并不是我。”
“哦!那是何人,你背后还有主使?”朱权嘴角翘了起来,露出丝丝笑容。
“是的!”孔异的回答越来越快,好似生怕稍微犹豫就会再次经历一次刚才的绝境;“是...是曲阜孔讷传书,族中耆老共议,要阻陛下开民智之策!”
他似乎是怕朱权不相信,紧接着便主动交代起来。
“他们说我孔家乃是圣人传承,历朝历代享受的都是最高的待遇,天然就应该掌控天下读书人,哪怕是皇家也不能破坏这种格局。
而陛下你却是要让那些贱民都能够读书,这就是在和我们孔家作对,要葬送孔家在天下读书人心中超然的地位,这就是不共戴天的生死大仇。”
“所以必须要破坏你的计划,只有这样我们孔家才能保住现在的地位,才能继续享受先祖的余晖。”
……
嘶~
“不当人子,你们孔家真的是不当人子。”
在听到孔异的交代后,开济气得咬牙切齿骂道。
不仅仅是开济,就连詹徽、齐泰他们面色都是一阵涨红,也不知是气还是羞的。
至于朱文正则是更加直接,抬脚、脱鞋,然后扬起四十三码的鞋底就朝着孔异光滑的老脸上抽了过去。
啪啪啪啪~
耳光声不绝于耳,好似抽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面。
孔家。
天下儒生向往、崇拜的圣地,但凡读书人共同认可的文人祖脉所在。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口口声声仁义道德、纲常伦理,整天嚷嚷着要继承先祖意志教化天下的家族,却是要掘天下百姓读书向上的根。
身为读书人,儒家传承者。
詹徽、齐泰这些人此刻都对孔异、孔家恨得咬牙切齿,甚至恨不得接过朱文正手中的鞋子自己动动手。
“不要…不要打我,是…是家族决定的,和我没有关系啊!”孔异被抽得连连求饶。
可朱文正却像是没有听到般,手中鞋子底依旧不偏不倚落在他的脸上。
足足半炷香的功夫。
朱文正才在朱权的制止停下了动作,但眼神依旧充满杀气地盯着孔异。
咬牙切齿道:“就你们这种家族也配称之为圣人后裔,简直就是该死,千刀万剐也丝毫不为过。”
“对!大堂兄说得没错,孔家的所有人都应该千刀万剐。”朱权声音朗朗,如同晴天霹雳。
众人瞬间回神,纷纷投来目光。
虽然先前已经商议好了应该如何处理幕后之人,但此时所有人心中都还是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南阳王朱文正、宋国公冯胜听令。”
“臣,朱文正!听令。”
“臣,冯胜!听令。”
“朕命你二人立即各带两万士卒,在锦衣卫和宪兵司的配合下对天下孔家之人进行抓捕。记住了,朕要的是南北孔氏所有人,包括分散在各地的分支。
另外给朕将孔氏之人千年来所有干过的龌龊事情全部调查清楚,朕要公诸天下,彻底让天下人看清楚他们的丑恶嘴脸。”
“是!臣朱文正(冯胜)遵旨。”
……
呼~
就在朱文正两人轰然应下的瞬间,詹徽、齐泰等人就好像是被人抽走了脊梁般,立即瘫软了下去。
其实他们并不是被人抽走了脊梁,而是被朱权抽走了信仰。
他们和开济不一样,开济是披着儒家外衣的法家传承者,而他们却是正统的儒家传人。
在他们几十年形成的三观中,儒家就是天下最正统的文化,而孔家或者是孔圣就是他们这些儒生心中最崇高的信仰。
如今朱权不仅要惩治孔家,还要扒开孔家的外衣,将他们所有的肮脏公之于众。
这就等于是在孔圣光辉的形象上蒙上一层污垢,甚至可能让天下人一同唾弃儒家、唾弃孔圣。
“孔圣教化垂范千秋,求陛下为天下士子留一分体面!”詹徽扑跪在地,额头重重磕上金砖
老臣涕泗横流,官袍下摆已洇开深色水痕。
朱权目光冷冽从詹徽身上扫过,声音更是冰冷异常。
“孔圣言;修己以安百姓。詹爱卿,朕问你孔家后人可有一人做到过?”
詹徽哑然,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孔家自圣人后,好像还真没有出过什么修身安天下之人。
不过他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可是陛下,孔圣乃是天下读书人信仰所在,曲阜孔氏更是天下文脉……”
“文脉?“朱权豁然转身,十二旒玉藻在狂怒中乱舞,“当孔家用《春秋》给地契作注的时候,文脉就断了!“
“朕今日将话放在这里,朝廷百官也好,天下士子也罢,若有不满者皆可弃朕、弃大明而去,朕让人给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大明不需要这种读书人,大明更不缺怀着和孔家人一般心思的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