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沐指节敲了敲方向盘,“上周她弟弟在家里养了只萨摩耶,小狗还跑进她房间里撒泼。”
尽管梦安然表现得很平静,但秦沐看得出来她其实有发病的迹象,只不过她憋着不发泄出来罢了。
对于自己的病,她一向藏得很好。
柯奈闭了闭眼,九岁时的创伤,二十年后依然能让她失控。
又或者说,折磨了她二十年从未停止过。
红绿灯前,秦沐朝副驾驶睨了一眼,“柯奈,别用你那些诊疗模版对付她。”
“放心。”
霓虹光影掠过车窗,柯奈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的旧疤。
“我很清楚,她讨厌被当成病人。”
……
梨华苑。
瞥见车库里那辆银色超跑,秦沐缓缓将迈巴赫倒入旁边的车位,“她到了。”
车子停稳,柯奈挎起医疗包,推门下车。
别墅门口伫立着一道曼妙的身影,他扭头看去,便对上了少女弯起如月牙的桃花眼。
“欢迎回来,柯医生。”
柯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迈步朝她走去,“你的欢迎太虚伪了,更像不待见我。”
梦安然轻笑一声,转身带柯奈进门,随口问道:“这几年如何了?好玩吗?”
“战区有什么好玩的?解剖尸体算吗?”柯奈在沙发坐下,将医疗包放在了桌上,望着在开放式厨房里取玻璃杯的背影,反问道:“听说你弟养了条狗?”
“嗯,三个月大的萨摩耶。”梦安然端着两杯放了冰球的威士忌过来,递给柯奈一杯。
她的手很稳,声音也平淡,柯奈却注意到她掌心的月牙印——那是被指甲掐出来的。
他接过威士忌,抿了一口,“需要帮忙吗?”
“我能处理好。”她弯了弯唇,眼神清明而冷静,“一直如此。”
“如果真的不需要帮忙,秦沐就不会让我回来了。”柯奈将玻璃杯放在茶桌上,而后打开皮质医疗包,翻出一个文件袋递过去,“给你的。”
秦沐拎着柯奈的登机箱进门,梦安然将另一杯威士忌递给他后,才接过柯奈的文件袋。
“什么东西?”她低头解开绳子,狐疑地将里面的资料抽出来。
柯奈扶了扶眼镜,看上去格外专业,“这几年治疗创伤后应激障碍的案例,或许对你会有帮助。”
梦安然粗略扫了几眼,哼笑一声,又把资料塞回文件袋里,随手放在料理台上。
拉开冰箱取了瓶气泡水,拧开后喝了一口,才施施然道:“又不是什么严重的病,何必大费周章?”
“你忍得很辛苦吧?”柯奈扫过去一眼,似乎能够将梦安然的所有伪装看破,“每次见到狗,你都会产生应激反应,只能靠痛感来克制自己的冲动,使自己保持冷静清醒。”
梦安然顿了顿,猛灌了两口气泡水,冰凉感冲进身体里,勉强压住心底的燥。
“秦沐请你回来,不是因此事吧?”
“你说得对。”
柯奈收起凌冽的眼神,喝了口威士忌。
“他想知道你的情感淡漠能不能缓解。但我之前说过了,你这不是心理疾病,纯粹是因成长环境产生的自我防御。”
很难去信任他人,予以真心,付诸感情,一旦遭到背叛,便会舍弃一切保护自己。
某种层面而言,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既然没病,那就不用治了。”梦安然弯起唇角,却笑不达眼底。
镜片后那双温润的眸子观察着梦安然的所有微表情,半晌,柯奈缓缓开口:“情感淡漠不是病,但你的创伤应激后遗症呢?打算一直让它折磨你?”
秦沐深知安小然这些年心里一直藏着事,又或者说,是有一头魔住在她身体里。
否则,她不会创作出《纵生》。
不由得劝说道:“宝宝,如果你只是怕狗,我们可以避免让你看见狗。但,你自己应该也清楚,你并非只有在看见狗的时候会发病。”
就像上次对待陆倾城那样。
梦安然垂眸陷入了沉默,不得不承认秦沐说的是对的,她努力克制自己的阴暗面,但总有些时候会情绪失控。
起初以为只要不让狗出现在自己眼前就可以了,这几年却发现,哪怕见到狗她都能克制得住,但在底线被踩的时候反而会情绪失控。
她自己都有点不太确定,这是不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察觉她心思动摇了,柯奈适时问道:“有兴趣做个沙盘测试吗?”
梦安然抬头看过去,柯奈继续说道:“就当是玩个小游戏。”
在秦沐期待的目光下,梦安然最终点了点头。
柯奈挑眉,看了眼秦沐,“把你酒给她喝一口。”
秦沐疑惑,“她酒量很差,一喝就倒。”
柯奈轻笑,“就是要让她的精神状态放松下来,沙盘测试的结果才会比较准确。”
梦安然无语地睨了柯奈一眼,接过秦沐的威士忌浅喝一口,悠悠道:“你比七年前更让人讨厌了。”
柯奈弯起唇角,“谢谢夸奖。”
酒精作用发挥得很快,不到十分钟,梦安然就感觉脑袋有点晕晕的,四肢发软。
不算很醉,但也微醺了。
柯奈观察着她的状态,见她意识已经放松下来,就可以开始自己的治疗计划了。
“想象一下,你现在还在陆家,有两个哥哥,一个总是爱捣乱,用各种方式对你恶作剧,另一个沉默寡言,不太理你。父母经常不在家,你能见到他们的时间很少很少。如果让你用三样物品代表这个家,你觉得应该是什么?”
梦安然眼神有些迷离,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似是思考了很久,缓缓开口:“刀、狗、小人。”
柯奈在本子上记录下梦安然所说的三样物品,都极具特征,完美契合了梦安然九岁那年看到的场景。
却听秦沐在他耳旁低声道:“刀是陆衡,狗是陆逸,小人……是她自己。”
冰冷的家里三个人,三样物品正是这三人的特性。
柯奈惊诧了一瞬,他对陆衡和陆逸不太了解,但听秦沐这么说,或许梦安然的心里创伤真的并非来自九岁时看见的那条被捅死的狗。
他继续问道:“某天小人听见了吵闹的声音,他回头会看见什么?”
梦安然的眼神变得空洞,似乎某些画面在她眼前上映,唇瓣嗫嚅着,吐出一句:“另一个……拿着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