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正涵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圆润的脸庞,眼睛黑亮,但沉默寡言,性情颇为古怪。
……好像是叫黄柳儿。
“我记得,那件事过后没多久,薇儿把照顾耀儿的丫鬟婆子都赶出去了。”
“若我找到黄柳儿,陆大人愿意见她吗?”沈昭宁有气无力地说着,黯淡的瞳眸没有半分光亮。
“你的意思是,她知道三年前那件事的内情?”他的浓眉沉了沉。
她半阖着眼,显然不愿多说。
陆正涵沉静如水地凝视她,难得的心平静气。
看着她病气分明的小脸,他不免想到白日里她差点溺毙的模样,又忍不住脑补出她被两个恶奴踩在水里的情形……
她在乡下庄子到底吃了多少苦头?
回府后不足半个月,她又受了多少次冤枉,遭了多少他的虐待?
他的确有错。
不应该不分青红皂白地怀疑她、伤害她。
尤其是今日,当时他怒极了,头脑发昏,不知怎么的就做出那样的事。
懊悔啃噬着他的心,愧疚泛滥成心软的海。
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好似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他的脖子,千言万语堵在那儿,他试了几次都说不出来。
不多时,紫苏端着一碗山药肉丝粥进来,看见他站在这儿,怒火蹭蹭地窜到头顶。
“大爷三更半夜来此,又想欺负大夫人吗?”她站在床前,不假辞色。
“……我来看看她。”陆正涵知道她对自己不会有好脸色,尽力压下愠怒。
“托大爷的福,大夫人发烧半宿,刚刚退烧。您快走吧,大夫人经不起折腾。”
“你!”他气得胸膛剧烈地起伏着。
紫苏往前两步,挺起胸脯,理直气壮地把他“怼”出去。
不过,大爷的眼里为什么有血丝?
陆正涵慢慢平息了怒火,转身离去。
但走到曲屏时,他背对着她们说道:“若你当真找到黄柳儿,我会见她。”
紫苏喂沈昭宁吃粥,“大夫人,大爷半夜来春芜苑,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沈昭宁噗呲一笑,“不仅被驴踢了,还在夜壶里泡过。”
不过,他愿意见黄柳儿,起码态度上有所转变。
吃完粥,她躺下来,“明日一早你给江笑、江虎传话,把人带到春芜苑。”
“好嘞。”紫苏欣喜地应着,“奴婢跟他们说,把人遮得严实点,莫要让府里的人认出来。”
“不必如此,就是要让芳菲苑知道。”
“好。”
紫苏知道,大夫人自有打算。
……
陆书瑶也发了高热,临近子时才退热。
苏采薇守在床前照顾女儿,不敢离开半步。
小厮一次次地来报,大爷还没回来,也不在书房。
她猜到了几分,大爷一定去了春芜苑。
因为,春芜苑请了薛大夫。
苏采薇想到大爷在那贱人身边待了几个时辰,却对瑶瑶不闻不问,怒意就涨满了胸腔。
好似有一股邪恶的力量撕扯着她的心,那种一点点撕裂、一点点折磨的痛,让她喘不过气来。
等呀等,终于,大爷回来了。
苏采薇红了眼眶,委屈的哭腔布满了焦虑。
“夫君,瑶瑶病了,刚刚退热。”
陆正涵不发一言地进屋,摸摸瑶瑶的额头、脸颊。
她软绵绵地靠在他身上,心力交瘁地哭道:“我担心瑶瑶又发烧,怎么办?”
“我守着瑶瑶,你去睡吧。”他拍拍她的肩。
“瑶瑶病着,我怎么睡得着?”苏采薇搂着他的手臂,温柔地依偎着他,“我们一起守着瑶瑶,好不好?”
陆正涵把手抽出来,轻轻地推开她,“明日我要上早朝,你照顾瑶瑶吧。”
她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冰冷得能把她冻住。
她蓄着泪水的眼眸阴狠地眯起来。
那贱人一定又对大爷说了不少她的坏话?!
好在,瑶瑶没再发烧,翌日早间吃了不少粥。
苏采薇一早赶去风和苑伺候,一个时辰后才回芳菲苑,累得头昏眼花。
她正想躺下歇会儿,一个婆子急匆匆地来报。
两个护院带着一个姑娘进了春芜苑,那姑娘好像是黄柳儿。
苏采薇的心猛地狂跳,又直直地坠落深渊,脑袋疼得快裂开了。
前几日,她派人去找黄柳儿,灭口。
秦妈妈知道后,又派人去阻拦,说会处理好此事。
难道秦妈妈派去的人没找到黄柳儿?
苏采薇心急火燎地派人去找来秦妈妈。
“二夫人放宽心,还有一点时间。”
秦妈妈尽力安抚她的焦躁和慌乱,“切记,你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吗?”
苏采薇听着她沉稳的声音,冷静了几分。
秦妈妈带着两个粗使婆子前去春芜苑,被冬香、紫叶拦住了。
“大夫人病着,任何人都不能擅闯。”
秦妈妈横去一个眼神,两个三大五粗的婆子蛮横地推开她们。
这两个身娇体弱的小妖精一推就倒,竟敢跟她们叫板。
笑死人了。
可是,她们竟然纹丝不动。
两个婆子又试了几次,却被她们一掌推开,还狼狈地摔跌在地上。
秦妈妈惊讶地皱眉,这两个小丫鬟力气不小。
“有人看见黄柳儿进了春芜苑,我要抓她治罪。”她义正辞严地说道,“速速把黄柳儿交给我!”
“哦?不知黄柳儿犯了什么罪?”紫叶好整以暇地问。
“三年前,黄柳儿伺候耀哥儿,却潜入二夫人的寝房行窃,偷了几件价值不菲的首饰。”秦妈妈解释道,“那时,我查知黄柳儿是惯偷,但她已经逃之夭夭。”
“大夫人找到了黄柳儿,她便是大夫人的人。”冬香冷笑,“秦妈妈你无权拿人。”
时间紧迫,秦妈妈知道跟她们争执没有半点好处,索性强硬地闯进去。
冬香和紫叶不约而同地扣住她的肩膀,凌厉地把她扔出去。
秦妈妈摔得浑身疼,眉眼阴狠地拧着。
这两个小妖精竟有这般身手。
这时,沈昭宁在紫苏的搀扶下走出来,低声咳着。
“半个时辰后,大爷会来春芜苑……若苏采薇得空,可来看看黄柳儿……”
“大夫人究竟想干什么?”秦妈妈明知故问,但还是想试探她的意图。
“三年前,芳菲苑做过什么,应该知道如今我想干什么。”
今儿暖和,沈昭宁却披着梨白色兔毛领子薄氅,衬得小脸越发的苍白。
秦妈妈躬身站着,温和的眉眼低垂着,“大夫人,黄柳儿根本不知道内情,您怕是会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