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甚是热闹。
宣德门,本是百官正衣冠,分列整队两队,聚合在此,去往朝会之地。
恰好此地有个登闻鼓,今日就有了一番奇景可瞧。
平靖侯府未出阁的二姑娘温云沐带着头纱,和已嫁给卫国公府卫三的五姑娘温云秀,带着一个下人,在昏昏晨光中大喊着卢家安侵吞秦氏卷走的温府财物,要求个说法。
顿时,就连素日里沉稳的大人们都窃窃私语着,无数好奇的目光投在了卢尚书的面上,卢尚书只觉得自己手脚冰凉,恨不得一时三刻就告假离去。
终究,终究还是闹出了事端。
众人在两人的呼喊声中,得知秦氏偷了侯府的钱财逃跑,路上被人杀害,随身携带的珠宝和银票的匣子,被人拿到卫国公府的旁支处出手,卫国公府旁支恰巧伴着人去迎娶过温云沐,见到过她捧在手里的梳妆匣子,当日秦氏还说,我有一只一模一样的,便依着样给你打了个新的,京城里除了我,没有第二只——
卫家旁支对温家的事亦有耳闻,一见是脏财,便以极低的价格买下来,转交到了温云秀手上,温云秀翻了又翻,在里面翻出一张纸条来,指明要把遗物交付给温云婉,这才拿着匣子去了卢府,亲手交给温云婉和卢家安。
没成想,下午讲此事告知温云沐后,才知道这些脏财是报了官的,第二天去卢府讨回时,卢家安居然一问三不知,只说没见过,两个女儿家又惊又怕,家中亦无个主事之人,才来敲登闻鼓。
明明是赫赫有名的京中富户,家中还有侯爵,怎地就落到了这副田地!
众人不由嗟叹,忍不住在心底看不起卢家。
不一会儿,宣德门内走出个公公来,有眼尖的看出是太后身边的贺公公,贺公公将二人带了进去,想来是看着两个姑娘可怜,才额外照顾。
此时,宣德门传来太监尖锐的嗓音,众人收起心思,列队上朝。
今日朝会谈来谈去绕不出一个姓:温。
温家所率领的东军向来都是抗击浪人海盗的先锋,多年以来都是在阵前搏杀,近两三年来,没有大的战事,将军们也多都在京中居住,不成想会接连二三地遭遇不测。
兵部递了折子上来,指责京兆府办案不力,当下东军的将领还在死,京兆府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气得兵部尚书顾长林破口大骂,“东军人都死完了,你姓陈的拿什么给陛下交代?用什么说辞在温侯面前张嘴?”
此话一出,就连皇上也忍不住叹气,温家的事他有所耳闻,大公子病重,四公子失踪,夫人又与人私通,血脉不清,堪称一个惨字。
“陛下,这是太后娘娘命贺公公送来的——”皇上身边的小太监送来一封简单书信。
“卢卿。”皇上忽然扬声,道:“今日温氏二女在宣德门敲击登闻鼓,说你家大儿子和温家的三姑娘倾吞了秦氏偷走的财物,而且昨日众目睽睽之下,你家大公子还将上门讨要的温家女儿团团围住,继而恐吓,可有此事?”
卢尚书磕巴了一下,“此事,此事臣闻所未闻,下朝后立即回去,回去质问犬子,若其间有什么误会,立即让他返还财物。”
“误会?”皇上语调高扬,“你儿子和你的儿媳,都逼着人家来敲登闻鼓了!一个是侯府的千金,一个是国公府的娘子,敲登闻鼓若是诬告,会有什么惩罚,她们会不晓得?此事交由都察院主理,不用等散朝,现在就去问清情况,对了,带个太医院的医官同去,免得卢家老大又要是说他娘子身体不适,无法见客。”
“皇上,皇上,此事无需惊动各位大人啊,不过是些财物,臣马上回家弄明白!”
“卢卿,朕说的话,你是没有听清楚吗?”
卢尚书晃了晃,额上一行汗安静地顺着鬓角滴下来,他只得稳住身形,道:“臣领命。”
两个时辰后,从卢家的大门抬出一具尸体来。
站在门口候着的温云沐忽然扑上去,推开了抬木板架子的衙役,衙役一时没站稳,踉跄之下松了手,木板顿时从台阶上滑落下来,而温云婉的尸首也翻滚了几下停在大门中央。
“三妹妹!”温云沐惊呼一声,竟毫不避讳地将尸体揽在自己怀里,她握着尸体的手臂,语速极快地喊道:“这,这是伤口,这是刀伤伤口~!”
眨眼间,都察院的衙役将温云沐和尸体隔开了,都察院主审此案的谢晋灵扶起了温云沐,道:“二姑娘看错了,这不是刀伤,仵作认为应该是皮鞭伤,初步看三姑娘的确死于投缳自尽,但身上的伤却是旧伤,我们会调查清楚的。”
此时,卢家安在都察院官员的陪同下走了出来,他在温云秀面前收住脚步,冷笑道:“姨妹好本事,居然诬陷我,还敢敲登闻鼓,你们等着领板子吧!你说我收了你们温家的财物,谁能作证!”
温云秀冷笑一声,指着重新被人抬起的尸首,道:“我三姐姐能证明,她收了匣子的时候也签了名字,按了手印,怎么就不算数了?”
卢家安一愣,随即他暴怒而起,“你个臭婊子,算计我?!”
温云秀淡淡笑了,“算计?谁算计?你算计我家的财物,还要反咬一口?”
卢家安正要说话,可身边都察院的官员指使人将他按住了,慢条斯理地道:“卢大公子,你是个体面人,难道要上我上镣铐把你拷回去吗?”
卢家安咬咬牙,硬是忍了下来,他的目光从温云秀面上回收时,掠过了一旁看热闹的人。
人群中,蒋氏笑颜如花。
陡然,卢家安身上汗毛倒竖。
“呸!你个狼豺虎豹的东西,你卢家安也有今天,真是苍天开眼啊!”蒋氏的红唇一上一下的闭合着,说了些什么,卢家安却听不清,一种尖锐的声音开始从耳边响起并散布开来,直至填满了他的头颅。
“咦,这不是卢大公子之前那位夫人吗?”
蒋氏冲到前头,一把按住了抬着温云婉尸体的木板,“乡亲们,卢家安这狗贼以打人为乐,未和离前,日日夜夜打我,打得一身是伤,方才温三姑娘身上的伤痕有鞭子抽的,烙铁烙的,还有小刀划的,我都挨过,他还打下人,那院子里埋了六个下人的尸首,其中还有活契的!”
顿时,一片哗然,就连要离开的都察院官员们都收回了脚。
卢家安看着谢晋灵将蒋氏叫去问话的场面,他瞬间眼前一黑,脑袋里却是分明的,仿佛有个女人在他耳边说话似的。
她说:卢家安,死定了,从你去温家读书的第一天起,你就走上了死路。
原来,是有人要他的命啊!从那么早,那么早就开始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看,卢大公子是吓尿了吗?”
”天呐!他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