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周舟嘴里的点心还没咽下去,手里那一半就被顾北征一把夺走,塞进他自己嘴里。
“不是坏了吗?你还吃?”
顾北征面不改色,把两盒点心重新包起来:“我肠胃好。”
许周舟瞧着他一本正经吃醋的样子,简直要笑死,
故意说道:“可惜了,他说为了这两盒点心,排队排了两个小时呢。”
顾北征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两个小时买两盒点心?他还真是闲的蛋......还真是没个正经事儿。”
说着便拿着点心起身往外走。
“你给我留一盒行不行?我想吃。”许周舟冲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香甜美味的,坏什么坏?酸倒是真的酸。
“你给我留一个?我沾着你的醋吃?”
许周舟又喊了一声。
顾北征头也没回的回答:“我的醋跟这个点心相克。”
许周舟趴在沙发靠背上,透过窗户看着他迈着大长腿,托着点心,走到门口,给铁柱扔了一块儿。
然后毫不犹豫的走出门,扔给门口玩耍的胡睿天俩兄弟:“给我处理了。”
“顾叔叔,这么好的东西不要了?你想怎么处理?”胡睿天看手里精美的点心,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分了,吃了,喂狗,喂你爸都行,不许浪费。”
顾北征扔了一句转身走了,又回头跟胡睿天说了句:“别让你许阿姨看见,不然下回没你份儿。”
“得嘞,保证完成任务。”
胡睿天屁颠颠的带着他的兵,上一边分点心去了。
“好好好,狗都有一块儿,我都没有,你俩那么好,晚上一块儿睡狗窝吧,哼。”
许周舟郁闷的咂吧咂吧嘴里的味道,真的挺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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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没课,中午放学之后,许周舟回家收拾了一下,打算到市里去买些新的毛线。
刚推着自行车出门,就看到顾北征的车停到了门口。
陈寂下来打开车门:“嫂子上车,团长说捎你一段。”
许周舟侧头看过去,顾大团长在后座坐得大马金刀的,冲她勾勾手指。
把自行车送回家,爬进吉普车的后座:“你要去市里吗?”
“嫂子,我们副团长去师部,顺道送你过去。”
许周舟哦了一声,对陈寂客气道:“谢谢你啊,小陈。”
顾北征瞥了插话的陈寂一眼。
靠着靠背,侧头看向许周舟:“谢他干嘛?车又不是他家的。”
许周舟:“.......你家的?”
顾北征张嘴还没说出话。
陈寂嘿嘿的笑,又插话:“嫂子,这车虽然不是你家的,但是咱副团长能说了算呀,让走哪走哪,让绕哪绕哪,让接谁接谁。”
顾北征乜他一眼,凉凉道:“你是我代言人呗,一会儿开会,你上去替我发言?”啥都然你说了。
陈寂感觉后脖子一凉,原地反思自己的多嘴:“副团长你别吓我,我家祖坟还没冒这个烟,
我爹说,我要是在部队能当上干部,高低给列祖列宗摆一桌。”
顾北征:“你的意思是,你要是能当上干部,不是部队的栽培,是你家祖宗显灵了?
你家祖上有人位列仙班了?那记得帮我也带个好。”
陈寂:“.........”祖宗莫怪,祖宗莫怪,实在气不过你们就半夜去找他吧,分工合作应该能打得过他。
许周舟真是服了顾北征这张嘴。
偷偷拧了他一下:“你怎么那么多话?”
“就是,你怎么那么多话?”顾北征顺嘴就把许周舟的话扔给陈寂。
“我说你呢。”许周舟又想拧他,顾北征一把抓住她的手,揉了揉,脸上挂着一个欠揍的笑:“我听着呢。”
陈寂口耳紧闭,目不斜视,暗下决心:今天要是再多说一句,他就自请跟祖宗断绝关系。
许周舟白他一眼,懒得理他,端坐好不再说话。
顾北征侧身看着她,伸手撩了一下她的头发,许周舟避开,不理他。
可能出来的急,衣服领子都没整理好,顾北征伸手帮她整理衣领时发现颈子下方有一块殷红,他手顿了顿。
昨天晚上留下的?他记得没用那么大力气啊,幸好她没看到,不然又得挥着小爪子挠他。
把衣领给她往上扯了扯,又去捏她的耳朵。
许周舟烦死他这个手贱的毛病,避开他,冲他瞪眼,提示他注意一下场合好不好,前面还有人在呢。
眼里的明示都快射出激光了,这货还觉得她在调情呢,凑到她耳边:“回家再亲。”
气得许周舟直接用手肘捣他,挪到窗户边,扒着窗户,垫着下巴,不再理他。
许周舟在百货商店下车。
“我大概五点左右结束,你买完东西自己逛一逛,到时间在商店门口等我,我来接你,别跑远知道吗?”
许周舟点头:“嗯,知道了,你快走吧。”
顾北征又说道:“你手里有部队的批文和配额指标,没人敢为难你,直接采买就可以。”
许周舟点头:“知道了,你快走吧。”
顾北征啧一声:“我都不着急,你着什么急?干嘛这么急着赶我走?”
这个男人真的很分裂,有时候性子急的跟踩了尾巴的猫似的,雷厉风行,走路带风。
有时候又磨磨唧唧像个老太太。
“好吧,顾奶奶,还有什么交代的?请你慢慢的快点儿说。”许周舟剜他一眼。
顾北征低笑一声,揉揉她的发顶,眼尾弯起的弧度里盛满不加掩饰的温柔:“这个商店的东西样式多,喜欢什么就买,咱们开着车,买再多都拉的走。”
许周舟笑道:“我买多了你不心疼?”
“心疼你拎不动。”一阵风吹过来,吹起许周舟额前的碎发,顾北征帮她撩起来挂到耳后,柔声道:“拎不动就找个地方歇着,等我来了帮你拎。”
车里的陈寂斜了他们一眼,又看看手表:“行,腻歪吧,慢慢腻歪,我绝对不带喊你的,反正迟到了挨骂的不是我。”
顾北征回到车上,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呦,快来不及了,陈寂,开快着点儿。”
陈寂在心里翻了个超级大的白眼:开多快?直接起飞得了,你咋不去坐飞机呢?”
“心里骂得挺欢呐?”后面传了一个暗幽幽的声音。
陈寂一脸惊恐的回头,撞上团长凉飕飕的眼神,难以置信的缓缓抬手捂住嘴巴。
眼珠子慌的像地震似的:见了鬼了,我刚才发出声音了?
“你那个白眼儿都快飞到我脸上了。”顾北征又扔过来一句,随后抱着胳膊,仰头靠在靠背上,闭上眼睛,
声音幽幽的荡过来:“迟到了,回去加练五公里。”
顾扒皮!陈寂咬着牙,一脚把油门踩进油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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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两年经济改革日新月异,但市场化程度还是很低,很多物资还是需要行政手段调控的。
个人购买小量物资,直接用相关的票据就好,但是如果量大的话,就需要单位或者集体出具批文和配额指标。
许周舟把加工合作社的文件递交上去之后,方一然帮他申请了配额,也拿到了批文,手续齐全,购买倒是也不难。
她买了一些普通的腈纶混纺的毛线,普通的羊毛线,凭配额指标和批文可以直接购买,而且价格比市场价低一些。
但是高档的羊毛线是限量销售的,不仅需要批文,还需要布票。
林晓天给的货单上,有两件成人的羊毛毛衣,最少需要2斤羊毛线。
一斤羊毛线需要五尺布票,两斤就是十尺。
之前给别人加工毛衣,有的是别人自己出的毛线,她只挣加工费,
需要她自己购买毛线的,她除了成本和手工费,也会收她们一部分布票。
因为要买毛线,布票用的比较多,顾北征特意给她换了不少布票。
秤好毛线,她伸手进包里去摸。
完了个蛋的,来的时候走的太急,那张专门用来装布票的小包,好像落在桌子上了。
许周舟恼的拍脑门:死脑子,你是个筛子吧你?
要紧的事都漏出去了,净剩些没用的渣渣,
比如给顾北征那货换个剃须刀,他的胡子长得太快了,早上刮了晚上就冒出来,扎嘴,还扎…….,反正剌的肉生疼。
所以临来之前,抓了几张工业券。
“票不够吗?”售货员看过她的批文,知道她是军嫂,又是部队上安排过来采买的,态度和气不少。
许周舟翻出包里之前剩下的两张布票,点头:“同志,我的布票确实不够,还有其它办法吗?”
售货员是个四十多岁的妇女,看看四周,悄声说:“其实工业券也可以,四张工业券可以买一斤毛线。”
“工业券?”
确实这几年政策松动之后,票据的管控不再那么严格,但票据政策完全取消要等到1983年了,还早着呢。
许周舟拿出那几张工业券数了一下,一共6张,不够。
“同志,可以通融一下嘛?”许周舟满眼恳切。
售货员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要不你找朋友借借?”
许周舟懊恼的皱了皱眉,只好先买一斤,改天再找机会过来买。
“我这里有工业券。”身旁忽然有人伸出一只手,把几张工业券塞进她的手里。
许周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边上躲开,朝那人看过去。
她的眼睛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她的心认出来了,脑子里蹦出三个字“许幼安”。
“小舟”许幼安垂眼看着她,声音轻柔的唤了一声。
她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的跳动着,后背紧绷,手指不由自主的紧攥起来。
片刻后,她的肩膀缓缓松懈下来,打量他一眼,向四周看了看。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来这边办事,还想来看看你。”许幼安看着女儿,他以为女儿会哭,会讨厌他,会生他的气。
以前他不常回家,虽然每次见她时,她总是怯怯的样子,但是他唤她“小舟”的时候,她的眼睛还是会微微的闪亮,不经意的跟他亲近。
却从来不是这样冷淡漠然,陌生人一样的模样。
许周舟看他一眼:“看完了?那再见。”
她融合了原主的记忆,并没有融合她的情感,原主对着神出鬼没的父亲或许有恨,也或许有爱。
可是她没有,在她眼里,这就是一个因为丧妻而迁怒女儿的渣男,
没有得到她的爱,却因他惹了一身的麻烦,原主的绝望和死亡,能说跟这个男人一点关系都没有吗?
她跟这个男人亲近不起来,也没有资格替女主去恨,只希望能跟他互清界限,互不干涉就好。
许周舟抱着一堆东西走了两步,就被许幼安追过来拉住。
“小舟,爸爸想和你聊聊。”
”我想跟你说的话,都在那封信里,如果你认真看了,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咱们各走各路吧, 我不拖累你,你也别牵扯我。”
许周舟甩开的他的手,往商场外走。
许幼安一路追过来:“小舟,你的信我看了,我不知道你在乡下吃了那么多苦,遭了那么多罪,我很担心你。”
许幼安挡在许周舟的身前,神情迫切的解释,一男一女的纠缠,太引人注目,一会儿就吸引过来两个带袖章的老太太。
“那个男同志,你在干什么?”
“大街上拉拉扯扯,耍流氓吗?”
两个老太太踮着小脚跑了过来,指着许幼安的鼻子质问。
许幼安连忙解释:“这是我女儿,我们吵架了,孩子不太高兴。”
老太太看向许周舟:“小姑娘,他是你父亲吗?”
许周舟看了许幼安一眼,烦归烦,倒也不能跟他同归于尽。
“是,他是我父亲,我们闹了点儿矛盾。”
老太太上下打量两个人,面目上确实有些相似。
“工作证,介绍信拿出来看看。”
许周舟把自己的工作证递出去,许幼安约么是没有工作,出门在外地,拿出一份介绍信。
老太太检查之后还给他们:“父女俩有什么解不开的?有话好好说,在外面拉拉扯扯,有伤风化。”
许幼安点头:“是,我们知道了,我带她到那边去好好说话。”
说完,便拉着许周舟:“小舟,那边有个茶馆,咱们过去坐坐。”
许周舟盯着两个老太太雷达扫描仪似的目光,跟着许幼安去了不远处的茶馆。
许幼安四十多岁,脸上带着岁月打磨过的英俊,隐约看得出年轻时的几分英姿气概。
他带着锋锐的眉眼和高而直的鼻梁,到原主的脸上显得柔和了几分,却又难以言喻的神似。
“小舟,你现在过的还好吗?”
“很好。”
许幼安顿了顿:“你在信里说你结婚了,他对你好吗?”
“很好。”
“小舟,是爸爸对不起你,我给你惹了不少麻烦,让你受苦了。”
许幼安放在膝盖上的双手攥了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