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尘耿直嘴硬,自己跟贺权只隔了一炷香的工夫落草,却要一辈子屈居为小。
他本就不服气,长这么大很少叫贺权三哥。
这次不知怎地,痛痛快快叫了三哥,眼巴巴看着贺权,等着他的好主意。
贺权:“大嫂、二嫂都走了,家里再添两个儿媳妇不就好了。回头让咱娘张罗给咱俩相亲,下月过定,年前成亲,家里不就又热闹起来了嘛。”
贺尘一听,眼睛一瞪,用力推了一把,差点把贺权推个大跟头。
“你这出的什么馊主意?就咱娘那脾气,当初怎么待的二嫂?忘记了。与其娶人家姑娘进来受罪,不如咱俩打光棍,寒冬腊月进山打猎,来得更痛快。”
贺尘径直往前走,根本不为所动。
贺权小步追了上去,“咱们也二十了,迟早要娶媳妇。”
贺尘:“要娶你娶,反正我不娶。”
贺权:“你这傻小子,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女人?”
贺尘:“没有!”说完扭头看向贺权,指着他的鼻子点了好几下,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好啊,你竟敢偷偷想女人,你可别跟二哥学,不走正道,将来害了人家姑娘。婚姻就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像大哥那样按着规矩来。二哥自作聪明,以为耍点小手段,就把人家姑娘拿捏住了,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他自己。你可不能学他。”
贺权惊讶地咂舌,“没想到,你平常看着憨厚老实,跟个傻子似的,讲起大道理来,一套又一套。”
贺尘:“你才傻呢,你跟二哥看着猴精,实则傻得冒泡。”
他牵出一头大黑骡,装上马鞍辔头,背上弓箭,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走了。
贺权愣了一瞬,忙骑骡追了过去。
贺家经过一系列变故,貌似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日子。
贺咫借着休沐没有回村,在县城找房子。
从南城到北城,从东城到西城,看了不下三十套,也没找到一个可心的宅子。
这是他看的第三十一套。
“这宅子您绝对喜欢,屋子不大,院子不小,且赁金适中,最适合小夫妻居住。最要紧的是,房主不一般。”
牙郎巧舌如簧,满脸堆笑。
贺咫推开门环视一圈,把各个屋子都检查一遍,心里很满意。
他故作严肃,并未表现出来,漫不经心地盘问:“房主怎么个不一般?”
牙郎嘿嘿笑着,压低声音道:“您要是决定租赁的话,自然就告诉您了。要是不准备租赁,说多了恐怕惹麻烦,还是不说的为妙。”
牙行做的两头买卖,牙郎们一个个心眼比藕上的洞洞还多。
贺咫以为,这不过是他的说辞罢了,为的是把宅子租赁出去。
站在堂屋的廊下远眺,晴空万里,天高云淡,想着以后他跟姜杏夫唱妇随,贺咫心情大好。
窗前一棵老树,枝桠虬结,看着有些年头了。
贺咫问:“这是一棵什么树?”
牙郎一怔,忙道:“杏树,贺官人要是不喜欢,回头跟房主商量商量,伐了就是。”
他做牙行多年,其中一些门道,自然是懂的。
有人迷信风水,不愿家中栽植杏树,认为“树旺人不旺”。
没想到贺咫却说:“留着吧,我娘子名字里有个杏字,想来有缘。等明年春暖花开,院中有杏,屋里有杏,也是一番美景。”
牙郎一听,高兴地拍手叫好:“贺官人疼娘子,以后必定官运亨通。我做主,佣金给您减一百钱,算作我给您跟夫人的乔迁贺礼。”
对于牙郎的奉承,贺咫也没放在心上。两人一前一后出门,准备到牙行去签文书。
等着牙郎锁门的空档,隔壁传来妇人呵斥新采买小丫鬟的声音。
贺咫皱了皱眉。
牙郎忙解释:“这家少爷刚中举,只顾着读书,尚未成亲,老夫人买个丫头在少爷房里伺候。”
他挤了挤眼,未说出口的话,贺咫也听懂了。
有些人家怕通房丫鬟爬床邀功,带坏了主子,常苛待她们。
牙郎又道:“虽然吵闹些,到底是人家的家务事。况且那位新举子,才华横溢,要是来年金榜题名,别说左邻右里,就是整条街都跟着沾光。将来您家的小少爷,捎带着也受文曲星庇护,说不定以后也能当状元呢。”
牙郎的嘴,死的都能被说成是活的。
贺咫便没再纠结,爽快交了赁金和佣金,把房子定下来。
第二天下了值,他拎着水桶过来打扫。
院里有水井,打了两桶水,他撸起袖子忙得热火朝天。
忽听院门吱扭一声被人推开,一个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你就是新租客?”来人是个女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左右打量,“哟,收拾得真……”
当她目光落在贺咫身上时,瞠目结舌,手里的瓜子掉了一地。
“收拾得……真帅啊……”
虽是女子,她色心外露,毫不遮掩。
贺咫下意识拢了拢衣领,冷下脸来,“私闯民宅可是大罪,识趣地赶紧离开。”
那女子不答反问:“听牙郎说,你是新上任的函使?”
贺咫转身避开,不准备回答。
那女子追过来,仰脸笑着问:“多大了?成亲了吗?家里还有些什么人啊?”
她那副神态和语气,活脱脱一个女流氓。
贺咫长到二十六岁,第一次被人调戏,不由得火冒三丈。
啪的一声,把抹布扔进盆里,他冷着脸往外赶人:“贸然闯进别人家里,问东问西,算是什么东西。这里不欢迎你,马上给我出去。”
女人盯着他的脸,笑得神秘,“你都不问一下,我是谁吗?”
“我管你是谁,识相的赶紧走,别等我拿扫帚赶人,到时候丢人的可是你。”
女人不光不恼,还有点开心:“够味,是个男人。”
贺咫脸发烫,不是因为害羞,而是被眼前的女人气的。
他斜眼打量那人,目测三十多岁,身形发福,穿一件石榴红的襦裙。
梳着姑娘发髻,珠翠插满头,夕阳下闪着光,像一个行走的灯架。
有钱、未嫁、性格泼辣,这样的女人不好惹。
贺咫忍下怒气,挑了挑眉,语气不悦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的房东啊,牙郎没跟你说吗?”
女子一脸兴奋,不住地往贺咫身上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