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父紧咬后槽牙,只觉自己的颜面都被丢尽了。
他缓了缓,道:“二位稍坐,若若,跟爸出来一趟。”
许安若跟随许父走到院子里,见他从裤兜里掏出一个钱包,从中取出五张大团圆和一小叠粮票和肉票,“这些你拿去用,想吃什么随便点。”
女儿死而复生,许父心中充满了庆幸和愧疚,恨不得将所有好吃的好玩的,都送到她面前。
许安若道了声谢,接过钱票,随口一问:“这些是借来的吗?”
许父眼眸盛着狡黠的光芒:“爸没把所有财物都放家里,这不,就派上用场了。”
许安若了一声:“爸爸英明。”
闻言,许父笑着摇了摇头,复而叹声道:“放心吧,家里的钱财,不用你操心。对了,你那卖工作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顺利卖出。”至于多少钱,许安若没说。
许父也没问:“很好,那些钱你留着傍身。”
说完,又追加了一句:“别被你妈和你妹知道。”
许安若扑哧一笑:“好。”
两人回到大厅,许父再与陆老太太和沈满福客气了几句话,就让许安若带路出发。
十分钟后,许安若戴上大帽檐的防晒帽,一行三人来到离家不远的国营饭店。
由于包厢已经被订满了,他们就找到个一楼靠窗的空位坐下。
许安若拿了份菜单,请他们点菜。
陆老太太点了一盘红烧肉,沈满福点了一份炒青菜,许安若看着菜单,将想品尝的糖醋里脊、肉末茄子以及鱼头豆腐汤都点了,外加四碗米饭。
沈满福听着女儿点菜的声音,神情有些不自然,暗中盘算着带来的钱和票够不够用。
等全部点完,他就和路老太太不约而同地掏出钱票,抢着付款。
“你们别争了,还是我来。”许安若笑着将两人一并拦下,眼疾手快地将账结了。
这么几个菜点下来,还不到十元,票证也足足有余。
陆老太太看着她那利索劲儿,眼中的笑意更甚,“那等你哪天回了老家,再到奶奶家吃饭。”
许安若回道:“好啊,说不定离那一天不远了。”
听了这话,坐在对面的沈满福激动得身体前倾,急声追问:“什么时候?你娘可想你了。”
许安若:“看知青办公室的安排吧,我先去报个名。”
“报名?你要当知青?不是,你的工作呢?”沈满福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许安若的神色风轻云淡:“工作退了。”
“怎么给退了......”沈满福急着追问,却被见多识广的路老太太的咳嗽声打断。
他猛然想起许家今日的状况,不由得着急上火,“你爸爸那边,究竟是什么个情况?”
“还在调查中......”许安若见一个女服务员端着米饭走过来,就止了声音。
沈满福没看到那人,一个冲动脱口而出:“那你直接回家,爸养你。”
反正之前芊芊在家时,也是不上工干农活,他都已经习惯了。
要是若若当了知青,可就免不了出工了,瞧她这娇娇柔柔爱干净的模样,哪受得了地里的脏活累活啊!
听到这话,许安若紧紧注视沈满福,见他一脸诚挚,毫无说大话的嫌疑。
他是真这么想的?
就在许安若沉思时,那名女服务员听到沈满福的话,好奇地打量了她一眼。
这一眼,就令她兴奋起来。
许安若经常与同学或者家人在这家饭店吃饭,还是个众星捧月的小公主,她早就嫉妒在心了。
如今许家落难,她怎么还有颜面出来晃荡?
服务员面将饭碗重重放在桌上,发出咚咚闷响。
许安若瞥了她一眼,对方露出幸灾乐祸的挑衅表情。
由于分神,最后一碗饭没有放稳,打翻在桌上,碗里的米饭撒出大半。
此番动静,霎时吸引了周遭顾客们的目光。
有认识许安若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我跟你说,她就是许家的女儿,就是昨夜被抄了的那家,说是卖国求荣......”
路老太太别看年纪大,却是身体硬朗、耳聪目明,听到那些话,顿时明白了眼前服务员的态度问题。
她第一个出声指责:“我说你这同志,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不赶紧清理干净,新上一碗饭过来!”
“这可不关我的事,我明明放好了的,是你们没接稳。”女服务员鼻孔朝天道。
一向和气的沈满福打圆场道:“没事没事,这桌面刚才擦干净了,还能吃。”
许安若:“......”
这不是吃不吃的问题。
她背靠在椅子上,抬眸环胸,“叫你们周店长出来。”
提及找店长,女服务员却一点都不带怕的,那眼珠快翻到天上去:“店长不在!”
“那就叫管事的来!”
“管事也不在!”
许安若瞥了一眼躲在后厨门边当听众的店长,轻嗤一声:“是么,那我把这店砸了,也没有负责人出面?”
“你砸一个试试?”女服务员气恼道。
“哐!”
饭桌被掀翻在地,惊得四周的客人连忙躲开。
许安若将手中护着的两碗米饭放置旁桌,挑眉问道:“还要再试吗?”
女服务员:“......”
陆老太太和沈满福:“......”
她是怎么做到左手稳稳端着两碗饭,右手让这张厚重的实木餐桌翻个底朝天的?!
躲着的周店长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堆起笑容快步走出来:“许姑娘息怒,有话好好说。”
“我倒是想找您说话,可您刚才不是没在么?”许安若一脸嘲意。
“咳咳咳......我刚刚离开了一会。”周店长尴尬一笑,随即严肃地看向女服务员,“丹丹,怎么回事?”
艾丹丹嘟着嘴回道:“店长,她们把饭碗撒了,却不负责任!”
沈满福回过神,立即接话:“我们连碗都没碰,是你没放稳。”
陆老太太直接道破对方晦暗的心思:“你身为一名服务员,连最基本的上饭都做不好,还敢赖我们。我倒是想问问,你是真手抖了,还是故意针对我们?”
艾丹丹死不承认:“老太太,我与你无冤无仇,怎么会针对你。”
“那就是针对我咯?”许安若语气讥诮,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锋芒,就像盯住猎物的鹰隼一样。
艾丹丹何曾见过这等眸光,吓得脖子一缩,又不甘示弱地地道:“你家都这样了,还骄傲个什么劲!”
许安若伸出手指敲了敲底朝天的桌腿,慢条斯理道:“无论我家怎么样,我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艾丹丹看着她那颇有节奏的手指,猛地打了个惊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