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笑笑是被一阵桂花香惊醒的。
她睁开眼,入目的是十二重绡纱帐。
帐顶垂下的玉铃铛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下意识想抬手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变得异常小巧,指节处还带着孩童特有的梨涡。
\"帝姬醒了!\"
随着珠帘脆响,两个梳双丫髻的宫女捧着鎏金铜盆进来。
云笑笑借着水面倒影看清这具身体:鹅黄衫子上绣着银线鸾鸟,珍珠发带间坠着瑟瑟珠,好一个可爱的女童。
\"今日……今日是什么日子?\"她刻意放软声线,装作刚睡醒的迷糊模样。
这里是虚构的世界,询问时间本没有什么意义,但她总要说些什么吧。
\"回帝姬,今日是宣和元年三月初八。\"年长些的宫女一边为她更衣,一边轻声细语,\"太医说您昨日在御花园受了惊,要多休息。\"
更衣时,她注意到宫女动作格外轻柔,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
\"我……本宫昨日是怎么了?\"她状似无意地问道。
\"帝姬不记得了?\"宫女为她系上珍珠腰带,\"您昨日在御花园扑蝶,不小心跌进了荷花池。\"
原主的记忆姗姗来迟,很快,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柔福帝姬,宋国皇帝赵济的女儿。
宫女为她整理袖口,\"官家吩咐了,让您今日好好休息,不必去请安。\"
云笑笑点点头,任由宫女为她梳妆。
铜镜中的女童约莫六岁,眉眼精致如画,却带着几分病态的苍白。
\"本宫饿了。\"她突然说。
\"奴婢这就去传膳。\"宫女退下。
殿内只剩她一人,云笑笑走到窗前。
晨光中的皇宫金碧辉煌,远处传来钟鼓声。
她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适应这个身份,找到林玄他们四人。
但在那之前,她得先弄清楚,这具身体的原主究竟是怎么\"意外\"落水的。
……
晨雾裹着混同江的湿气漫过草场,千机子在颠簸中骤然清醒。
耳畔金铃叮当,貂尾绒帽的细毛搔得他鼻尖发痒。
胯下白蹄乌的鬃毛间缀着九枚狼牙——这是女真男儿五岁狩猎礼的印记。
\"兀术!腰要像桦弓那样弯!\"侍卫长浑厚的女真语炸响在身后。
千机子浑身一颤,六岁孩童的手指险些抓不住缰绳。
虎皮鞍鞯上烙着完颜部的神鹰图腾,随着马背起伏硌得他大腿生疼。
记忆如潮水倒灌,他的新身份是金国六皇子——完颜宗隽。
\"兄长!\"稚嫩的女真语从右侧传来。
千机子勉强转头,看见个系着银狐尾的少女骑在矮脚马上,腰间骨刀镶着东珠——按女真习俗,这该是嫡公主的装束。
就这分神的刹那,白蹄乌猛然折向围猎用的鹿砦。
千机子下意识掐起一道法诀,却发觉经脉空空如也。
六岁孩童的筋骨根本承受不住道门手印,指尖刚聚起微光,整个人已被甩向半空。
后背着地的瞬间,他听见腰间玉带扣碎裂的脆响。
那是女真萨满用海东青爪炼制的护身符,此刻却渗出靛青雾气。
靛青雾气在枯草间流转,渐渐凝成海东青的虚影。
老萨满斡勒昆的神杖破雾而来,杖头镶嵌的熊眼石泛着绿色幽光。
老萨满的独眼眯起,他嗅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六皇子的魂被山神赐福了。\"他用神杖挑起碎裂的玉带扣,九枚海东青爪在晨光中泛着冷芒。
他忽然将神杖重重顿地,杖尾的青铜铃铛震得千机子耳膜生疼。
老萨满的独眼瞳孔扩散,仿佛看见了常人无法窥见的景象。
他的神杖突然迸发出刺目青光,杖头的熊眼石映出千机子体内游走的灵根——那是一道形似狼尾的金色光脉。
\"长生天的旨意!\"老萨满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六皇子体内生出了狼神灵根,这是完颜部百年未见的祥瑞!\"
他的神杖指向东南方,晨雾中隐约可见黄龙府的城墙轮廓。
\"狼神指引,六皇子将带领完颜部的勇士,踏破宋国的山河!\"
老萨满的预言在混同江畔回荡,惊起一群寒鸦。
……
寒风裹着细雪掠过鹿角围栏,耶律宗望的手指在镔铁弯刀上冻得发青。
祭坛四周九根桦木图腾柱正往下滴着昨夜凝结的血冰。
被俘的宋军斥候跪在雪地里,羊皮袄裂开的缝隙里露出冻成紫红色的皮肉。
这个小小的斥候跟他同龄,今年刚满六周岁,是宋军征召的童子军之一。
宗望记得父亲说过,宋人连孩童都要送上战场,可见其国运已衰。
那孩子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嘴唇冻得发紫,却倔强地抿着,不肯发出一声求饶。
\"握紧!\"父亲耶律德光的狼头腰刀鞘重重磕在他后腰,\"我们迭剌部的男儿,六岁就要学会用敌人的血给刀开光。\"
成年人的颈椎骨太硬,这个小斥候正合适他练手。
镶着青狼牙的皮甲在父亲胸前咔咔作响,宗望闻到他身上熟悉的獾油味,那是每次出征前阿妈亲手给甲胄涂抹的。
萨满婆婆的骨笛突然发出尖啸,三根绑着鹰羽的铜铃杖猛地插进雪地。
宗望看见俘虏后颈的刺字——那是宋国西军的\"忠\"字,前日父亲带回的战利品里就有同样标记的箭囊。
刀柄上祖传的苍狼眼宝石硌得掌心发疼,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父亲,眼中充满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