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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的布局一览无余。

周老爷子躺在一米八的席梦思床垫上,身形消瘦得几乎陷入被褥之中。

床头上,挂着吊针药水,一名医生正站在床头,替周老爷子换吊瓶上分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散的药水味。

许若安对这种味道很熟悉,她之前天天往医院里跑,许奶奶的病房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味道……

那是许若安想都不想提起的过往。

她抿着唇,垂下眼帘,掩饰着眼中复杂的情绪。

许若安偷偷看了眼身旁的宁百礼,只见他面色冷峻,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动容,却又很快恢复那副漠然的神色。

“大少爷、小小姐,进来吧。”周玉书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宁百礼没有动,许若安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他才迈开步子,走进房间。

周老爷子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医生连忙上前帮他调整了枕头的位置,又贴心的把他扶起来,靠在床头的枕头上。

周老爷子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兄妹二人身上,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

“来了……来了……这就是……百礼和安安吗?”他喃喃自语,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走过来一些,让我好好看看你们……”

宁百礼面色冰冷的站在床尾,没有靠近的意思。

许若安则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看着周老爷子无精打采的样子,她紧紧抿着唇,不知如何面对周老爷子。

周老爷子颤抖着手,他的眼窝深陷,目光无神,但目光看向两人时,难得有了一丝光芒,“你们……过得好吗?”

“托你的福,我们活得很好。”宁百礼语气平淡,声音却带着疏远,“不劳你挂念。”

周老爷子眼里的光黯淡下来,周玉书请了这么久的人,都没有把人给找过来。如今,他就知道宁百礼一直还记恨着他,记恨着周家。

周老爷子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嘲热讽,他把目光放在许若安的身上,眼神颇为激动,“安安,有没有人说过你长得真的很像你的母亲……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简直和你母亲一模一样……”

许若安微微一动,她试探性的想要询问更多的信息,却被宁百礼给拦住。

宁百礼冷冷的看着周老爷子,“请你不要提我母亲。你没有资格。”

房间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周玉书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医生识趣地退到了角落。

“是我的错……”周老爷子叹了口气,眼中泛起泪光,“都是我的错……我当初不应该让小雪跟着宁永平离开……”

当初他一眼就能看出宁永平不是什么老实人,攀附周行雪,也只是为了周家的钱财。

宁永平想借用周行雪的身份,在锦州一飞冲天,他识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宁永平的心思呢?

所以他非常果断的拒绝周行雪和宁永平在一起,可当时周行雪就跟灌了迷魂汤一样,极力想要和宁永平在一起。

甚至愿意为了宁永平,与周家断绝关系。

当初一气之下,他就说出让周行雪滚出周家这种话。

想着往事,周老爷子的眸子不由得泛起泪花。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宁百礼冷笑一声,眸子里带着一丝猩红,“你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吗?你知道安安受了多少苦吗?”

许若安轻轻握住了宁百礼的手,无声地安抚着他。

周老爷子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关注着你们……”

许若安被抱错,宁百礼从十几岁就开始自力更生……

这都是他的错……

如果当时,他极力反对周行雪和宁永平在一起,亦或者得知周行雪生病以后,及时去探望,把人给带回来,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咳咳咳……”周老爷子激动得咳嗽起来,他捂着嘴,看着掌心的血迹,无力的垂下手。

医生紧张的看着周老爷子,想要过来,却被周老爷子一个手势给拦住。

“老爷,医生说过,你的情绪不能太激动了。”周玉书皱着眉头,在一旁提醒着。

周老爷子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关注?”宁百礼听见周老爷子的话,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他面露嘲讽,“你的关注可真是与众不同。”

“咳咳咳……”周老爷子捂着嘴,猛的咳嗽起来。

一时之间,房间里只剩下了周老爷子的咳嗽声,许若安扯了扯宁百礼的袖子,她抬起手,想上前两步,却在触及宁百礼的脸色时,将脚收起来。

须臾,周老爷子终于好受了一些,医生也顾不得周老爷子,直接上前,帮周老爷子缓解疼痛。

周老爷子努力平复着自己内心的心情,他想解释什么,却又无从说起。

他的确忽略了宁百礼……

“我……对不起你们……”除了道歉,周老爷子说不出别的话。

许若安看着满头白发、面容枯瘦的周老爷子,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怜悯。

“老爷子。”许若安轻声开口,“你不需要道歉。我和大哥现在过得也很好,我们很幸福。”

“倒是你,你的身子还好吗?”

她的声音轻轻柔柔,算不得是关心的话,只是寻常一句问候,却让周老爷子心头一热。

“好……咳咳咳……如果你们能多多来看我,就更好了。”周老爷子勉强露出一丝微笑,又忍不住咳起来。

“呵呵。”宁百礼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周老爷子的模样,嘴里却没什么好话:“周管家还是说得重了,还以为你半死不活呢。没想到现在说话声音还中气十足的。”

“看样子,难不成是想装重病,骗我们过来?”宁百礼说的毫不留情面。

周玉书皱着眉,脸上带着极不赞同,他心里叹气,宁百礼就跟个刺头一样,一遇到周老爷子,就说这一些令人心寒话。

周玉书有点担心周老爷子是否能受得了这么大的刺激。

周老爷子没有反驳,他只是难受的看着宁百礼,死死的咬着唇,生怕自己的失态吓到面前的两人,须臾,他摇了摇头,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说出两个字,“没有。”

说完这句话,周老爷的额头冒出密汗,在一旁的医生连忙拿出毛巾替他擦拭着,他小声的提醒周老爷子,“老爷,你不要激动,小心身子。”

周老爷子看向许若安时,眼里带着一丝恍惚:“安安,你可以过来一下吗?让我好好看看你!”

许若安和周行雪实在是长的太像了,以至于周老爷子看到许若安时,就想起死去的女儿。

曾经的周行雪古灵精怪、聪明伶俐,是周家的掌上明珠,头上三个哥哥将她宠得无法无天,这也就导致于周行雪的性子天真烂漫,被一个宁永平哄得团团转。

当初心里硬,以为周行雪只是闹脾气,等外面过不好了,就会回到周家,可是她跟宁永平离开以后,凭借自身的实力,竟然和宁永平白手起家,创立宁氏。

周行雪就这样,一离开就是十几年,他那会儿的其实也是倔脾气,说好断绝关系就再无联系,家里那几个臭小子偷偷联系,他也知道……

谁知道世事难料,周行雪当初因为一场病,直接去世,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直接大病一场,也因此连周行雪的最后一面,他都没见到。

周老爷子的眼眶渐渐湿润,许若安和周行雪的五官实在太像了。

他抬着头,想要将眼泪塞回去,这么多人还在看着呢,他不能哭出来。

周老爷子心想着。

许若安看着周老爷子这副模样,她犹豫一会儿后,终于上前一步,不知是不是看花眼了,她似乎看到周老爷子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水滴。

“安安……我的好外孙女……”周老爷子哽咽的说。

许若安心里微微动容,她看着眼前的周老爷子,随后又转向宁百礼,看见宁百礼还是一副软硬不吃的样子。

许若安长长呼出一口气,“老爷子。”

周老爷子:“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们,弥补一下错过你们的十几二十年……”

“我什么都不缺。”宁百礼断然拒绝,他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痛意,却还是毅然说出口,“我不需要你和周家的任何东西。”

宁百礼清楚的看到,在周老爷子听到自己这些话以后,眼神黯淡,似乎连周围的生气也减少了。

他挪开眼睛,掩饰着自己心中的烦躁。

周老爷子痛苦地闭上眼睛,“这只是我的一点点小补偿……我希望你们都能接受……”

宁百礼冷哼一声,没有接话。

“安安。”周老爷子转向许若安,眼中满是期盼,“你呢?你愿意接受外公的补偿吗?”

许若安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看了看宁百礼,又看了看周老爷子,最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老爷子,我跟大哥过得都很好,你不需要补偿我们。之前不怎么联系,以后……保持现状就行了。”许若安扯扯宁百礼的袖子。

从进来,这里就看到了很多人。

周家很大,这一片区域都是周家的地盘。

周家是一个大家庭,许若安并不想拿这一份算不得是他们东西的东西。

她看得出周老爷子是真心想弥补他们,可有一些东西不是想弥补就能弥补得了的。

兄妹连心,许若安能够感受得到宁百礼的纠结,他对周老爷子心里怀着一股很复杂的心态。

既想,又想。

许若安没有见过母亲周行雪,对周行雪的认知都是来自于他人。

说实话,她对周家并没有太大的敌意。

周老爷子的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失落,但他并没有强求,只是疲惫地靠在枕头上,“我明白……我明白……”

不论是宁百礼,还是许若安,他们都想和他划清关系。

周老爷子看着酷似女儿的这张脸,心神不由得恍惚起来,当初周行雪也是这样的。

他陷入深深的痛苦之中……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周老爷子又开口了,声音虚弱但坚定,“无论如何,你们都是周家的孩子,都是我的外孙和外孙女。”

周老爷子许是很久没说这么多话了,他说两句,声音就变得有点气喘吁吁,顿一会儿后,他继续说:

“我做过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让小雪离开周家……”

宁百礼冷笑,打断了他的话,“呵呵,让她离开周家?你在意的仅仅是她要离开周家吗?”

周老爷子不明白宁百礼这话什么意思,只见宁百礼继续说,“你就不在意她生病时,无人探望吗?”

“我……我不知道。”周老爷子并不知道周行雪重病的事情,周行雪也没有告诉家里人,都只是以为周行雪生了个小病。

只是没想到,这病能要人命。

“你就不在意她死后无人收尸?”宁百礼咄咄逼人,“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

“周家如此家大业大,就不查一下死因?”

“我……”周老爷子不知说些什么。

周玉书上前,替周老爷子解释,“小姐……病那几天,老爷因为受到刺激,直接昏迷了……并不是不想去看你们。”

“那时候,周家得知消息已经是几天后,即使我们的人赶到盛京,却得知小姐已经被火化下葬。”周玉书叹一口气,周家四兄妹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听到周行雪去世的消息,老夫人承受不了打击,直接病重。

周家忙上忙下,找了人去盛京,也没能见到周行雪一面。

宁百礼的表情有了一丝松动,原来当初周家来人了?

可是他并没有看见过……

那就是……宁永平把人给拦下了?

宁百礼眼中闪过一丝恨意。

难不成真的是他误会周家了?

“咳咳咳咳咳……”周老爷子忍不住咳嗽,他艰难的说着,眼中充斥着痛苦,“当初我也没办法……我的确没有去见小雪最后一面……”

老伴病重,他也身体吃不消住院,只能让儿子去,却得到周行雪火化的消息。

“我感觉自己时日无多了……我没别的请求,只想你们能来看看我……”

宁百礼不忍的看着周老爷子,心中对周老爷子的恨意减少了一分,不舍多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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