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去了北原回来,邱予初不知咋的就得了风寒,整日昏睡,浑身乏力。
“予初,醒醒,起来吃药了!”崔羡坐在床沿,轻声呼唤。
邱予初恍惚间听到呼喊,眼皮沉重,费劲眨了几下,终于睁开,眼神呆愣。
崔羡一手摸上她的额头,又抚上自己的额头,对比一番,终于放下心来,“好在没有发热,我先扶你坐起来。”
说完在邱予初背后放了个软垫,随即轻手轻脚地扶她着坐起来,披上厚底披风,掖好被角。
转身从桌子上端了一碗稀粥,舀了一小勺在空中晾了晾,等温热之后递到邱予初嘴边,柔声哄道,“乖!先喝粥,垫下肚子,待会儿吃药!”
邱予初猛地一吞口水,怎么如此亲昵了?很不习惯,伸出手去接粥碗,“我自己来就好!”
崔羡手腕一移,让邱予初扑了个空,连连咂嘴,“你现在浑身乏力,别逞强了好吗?已经温凉了,快来喝!”语气略显严厉。
行吧,邱予初不再坚持,开始喝粥。
崔羡面色欣然,一鼓作气喂完了粥,转身放下碗,又端起一碗黑乎乎的药。
邱予初抿紧唇,面色凝重。她真的很讨厌那个怪味!
抬眸盯着崔羡问:“可以做成药丸吗?”
“你怕苦?”崔羡剑眉一挑,唇角莞尔,思忖片刻,“先把这一碗喝了,晚上就做成药丸水服。”说完就从身后拿出一盒蜜饯放在床边。
“先干了这碗药,就可以吃蜜饯了!”崔羡低声哄道。
邱予初纤眉一挑,嘴角抽抽,她好歹也是大女子一枚,其实不用这么哄,她也会喝!
顺手拿起药碗一饮而尽,崔羡把装蜜饯的盒子推给她。
顺手搭在邱予初的手腕上,做号脉状。
邱予初无暇顾及蜜饯,美眸圆睁,不可置信问道,“你竟然会岐黄之术?怎么以前不知道!”
崔羡目不斜视,仔细号脉,薄唇蠕动,“怎么?很奇怪?外公医术名满天下,我学艺不精,不敢贸然开药。但是单纯号号脉还是难不倒我的!”
说完,手指略略用力往下一压,面色逐渐凝重。
邱予初看他脸色,心下咯噔,柳眉紧皱,撇起嘴角,狐疑问道,“怎么了?有什么不好吗?”
崔羡唇角微扯,微微点头,又故作高深地不回答。
邱予初急了,莫非是她身体出问题了?坐直身子,眉心皱成一团,语气哆嗦,“怎么样?你说啊?”
“自然是……安泰无虞啊!”崔羡大喘气。
邱予初美眸一瞪,抿唇无语,紧紧盯着他不说话。
“不仅安泰无虞,还康健无比,壮如老牛!”崔羡打趣。
“切……”邱予初又躺回床上,蜷缩成一团,闭目养神。不过倒提醒她,那岂不是身体内部如何都会被崔羡看个干净?这……太恐怖了!
邱予初眸光游离,神色慌张,下一瞬又笃定自若。
“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崔羡满眼促狭,看着她的脸色精彩绝伦。
“怎么可能?”邱予初瞥了崔羡一眼反驳道。
崔羡深感有趣,想逗逗她,凑近邱予初耳根处,喃喃自语,“日后若是你有了身孕,当然也是我最先知道!”
“噗……”邱予初差点把刚刚的药哕出来,这小子最近越发大胆了!双眸微眯,左右逡巡。
“你今日没去上朝?”邱予初才不想跟他讨论这些,转移话题。
崔羡止住玩笑,一本正经回道,“我跟陛下告假照顾你,不必担心!”
“有劳!”邱予初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照顾你是应该的,说什么有劳?再胡言乱语,我就不给你做药丸了。”崔羡一脸傲娇。
“别别别,做吧!我不说了!”邱予初连连摆手。
“你吃点蜜饯就歇息吧!这个药喝了会很困。”崔羡叮嘱。
邱予初确实觉得又有些头昏脑涨,眼皮沉重。索性闭上眼睡了。
崔羡眸光乍亮,笑意加深,这就是济世堂的顶级好药,见效快!
给邱予初掖了掖被角,起身将空药碗放在桌子上,再返回去拉下幔帘。
驻足片刻,好似想起什么事,轻轻开门出去了。
一连半月,邱予初总是浑浑噩噩,浑身乏力。心里叫苦连连,怎么去了一次北原竟病得如此重?
崔羡也流流连连接近半月未上朝,一直照顾邱予初。
朝堂之上已有言官颇具微词,向皇帝弹劾崔羡。奈何皇帝对此喜闻乐见,还说,两人鹣鲽情深,有何不可?
邱予初听崔羡说了此事,心下好笑,皇帝!真不愧是崔邱联姻的头号拥趸者啊!
又过了七八日,邱予初终于感到头脑清醒,也身子松快了些,赶紧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怎么起来了?赶紧回去躺着!”崔羡端着吃食和药丸进来,看见邱予初身着寝衣在地上活动,不由地皱起眉头,催促她回到床上去。
“我感觉好多了诶,头脑清醒,浑身充满干劲!”邱予初兴奋说道。
“是吗?”崔羡抓住邱予初的手腕,搭上自己的右手,细细号脉。
半晌,好像确实比之前强劲有力,“不错!看来马上大好了!”崔羡喃喃自语。
邱予初伸伸懒腰 放下幔帘,三下五除二穿好外袍出来了。
看着桌子上的药丸,直接无视,她可不想再吃这药了,味道真是奇怪!
邱予初捻起一块荷花酥,细细咀嚼,突然想起一件事,对着崔羡说,“马上快九九重阳了,我们去祭拜先祖吧!”
崔羡一愣,他也正有此意,老早就在准备纸钱、元宝、香烛之类的物件。没想到他俩想到一起去了。
“好!到时候一起去!”崔羡点头应道。
“不过你们崔家祖坟在哪儿啊?”邱予初问道。
崔羡抿紧唇,挠挠头,有些赧然回道,“北原……”
邱予初美眸一睁,胡乱眨了几下眼睛,唇角扬起一丝苦笑,这北原是存心跟她过不去吗?
崔羡看邱予初面色晦暗,开口宽解道,“你之前就是去北原得的风寒,此次我跟文徽去便好!你在家歇着。”
邱予初摇摇头,崔彦华将军一家四口为国捐躯,她理应去祭拜,况且她现在已经嫁入崔家,于情于理都要去,“没事,我注意些就好!”
崔羡心下动容,眸中掠过一丝柔情,缓缓抚上邱予初的手,对着她点点头!
九九又重阳,秋意染穹苍。金风拂野,稻穗翻波送谷香。
枫林似火,燃尽霜华灼灼;菊丛如绣,绽出冷蕊金黄。天高云淡雁成行,嘹唳声里添惆怅。崇山峻岭,茱萸遍插。
北原崔家祖坟前,崔羡带着邱予初和崔文徽跪在坟前。
“维岁序之流转,时维重阳,不孝子孙崔羡携内子邱予初,侄子崔文徽,谨以香烛酒醴、时馐庶品致祭于列祖列宗之灵前,
恭拜而泣告曰:
追念先祖,德厚流光。昔者创业维艰,披荆斩棘,沐雨栉风,以立家邦之基。传承后世,皆赖祖德之馨,慈训之殷。
今逢祭日,子孙齐聚,缅怀祖恩,昊天罔极。愿先祖在天之灵,佑我族亲,福泽绵延,家道隆昌,人丁兴旺,门楣生辉。
孙等谨遵祖训,克勤克俭,修身齐家,期不负先灵之望。伏惟尚飨!”
崔羡说完,三人对着坟茔虔诚三拜,又添上新鲜酒菜和菊花。
崔羡跪立笔直,岿然不动,眼底染上一层厚厚的悲伤,他的至亲都埋葬于此,无人再唤他儿子,兄弟了。
沉默良久,看到崔羡整个人沉浸在一种不可言语的悲戚之中。邱予初眉心紧蹙,抿了抿唇。
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崔羡抬头一看,邱予初的眼中同样盛满哀婉之色,垂首敛眉,也没再开口。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