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孩子?”
致远侯爵夫人见自家女儿和谢笙在一起,早早下了台,面色紧张地迎上去,道:“快跟娘说你怎么了?”
她一边说,一边面色不善地打量谢笙。
宁紫绛有些尴尬,轻声道:“没事,母亲,我没事,是谢二姑娘,她肚子疼。”
“哦——”致远侯爵夫人松了口气,脸上又闪过一丝暗喜,她拉过宁紫绛的胳膊,淡淡对谢笙道,“谢二姑娘,我难听的话说在前头,赏雪宴大比从来不等人,你要是实在身子不适,便退出吧,没必要为了个名次折腾身体。你说是不是?”
谢笙只捂着肚子,气若游丝般道:“侯爵夫人所言极是。”
“……可,”宁紫绛有些不忍,道,“母亲,不如——”
致远侯爵夫人立刻打断她,吩咐道:“你手怎么也有些冷,璇儿说她那还有姜茶,你再去喝一些,你还有比赛,母亲怎么教你的?不要被不相干的小事分了心。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
宁紫绛只能应是,却一步三回头。
谢笙见她走向谢璇那处,又看了看正对谢璇微笑的侯爵夫人,眼中掠过一丝深意。
“小姐!你怎么了?”秋月已经从场外跑了过来,脚下跑出两把火,扶过谢笙的手臂,担心道,“奴婢带您去看大夫吧。”
叶卿带着侍女跟了过来,她细致地打量谢笙的面色,道:“谢二姑娘可是寒症又犯了,哪里不舒服?”
她伸出一只手要给谢笙搭脉,谢笙却缩了手,回避道:“秋月陪我去便是了。”
叶卿神色一明,落在谢笙捂住的腹部位置上。
她不动声色地伸手,把谢笙的手搭在更左边些的位置,虽然只挪动了些许,但却让谢笙微微抬眼。
叶卿与她对视,了然一笑,温声道:“这般,那便就由秋月陪谢二姑娘去吧,既然是小事,侯爵夫人您不必操心了。”
致远侯爵夫人随意点头,转身回了观景台。
“什么?她真吃坏肚子了?”
“千真万确。”
听侍女说完,世安府三小姐压不住嘴角的笑,立刻像个唢呐似的把赛前谢笙要去茅厕的消息传了开来。
一直竖着一只耳朵的谢珠暗自舒了一口气,心中释然。
她转头,对一旁骑在枣红大马上发呆的宁紫绛柔声道:“宁姐姐,你肯定又是榜首了,珠儿先在此恭喜姐姐。”
可宁紫绛却没有理她这讨喜的话,敷衍地应了一声。
谢珠心情轻快地甚至无意识哼了几声小曲,却听宁紫绛忽而道:“珠儿妹妹,你二姐姐身子不适,你不担心她吗?”
“什么?”谢珠以为自己幻听,她转头,对上宁紫绛深究的眼神,她有些慌乱,用甜美的笑容掩饰道,“宁姐姐怎么突然关心起我二姐姐来了,你不是最不喜她么。”
宁紫绛微微张唇,有些不解道:“我是不喜她纠缠我哥哥,可你们是姐妹……罢了,当我没说。”
她骑马从谢珠身边绕开。
谢珠咬唇:“宁姐姐……”
她并没有追上去解释,反而看向了场外,她对上了谢璇的眼神,她又看向观景台,谢夫人的脸上有轻松的笑意。
谢珠深吸了一口气,又吐出一口浊气,眼神变得坚定。
“这宁大小姐向来是骑射的一把好手,没有谢笙这个威胁,心里一定松了一口气吧。”刘家女议论道。
王家女接话道:“话是这么说,但也可能惺惺相惜,毕竟如今会骑射的女子可不多。而且轻松的恐怕另有其人吧……”
她们不说话,只用眼睛看向谢珠。
“咚!”
“咚!”
“咚!”
只听三声鼓响震响偌大马场。
“骑技大比第二轮正式开始!
侍女们给每位小姐装配弓和箭袋,又放出了竹笼中的鸡和兔子。
天色昏暗,那些野鸡和野兔扑腾而出,几乎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消失在马场草丛中。
侍女拿起锣,用力敲响——
“慢着!”
谢珠嘴角的笑容迅速僵化,她回首,只见一匹棕色小马冲入马场,其上坐着一瘦弱女子,在余晖中,可见她熠熠生辉的黑亮双眸。
“谢笙?!”
有人惊喜有人愁,而谢珠已然失了理智,竟口无遮拦道:“你不是腹泻吗?”
谢笙骑马过来,侍女给她配上箭袋。她低声说了句“辛苦”,抬眼,面带惊讶道:“腹泻?三妹妹怎么知道我会腹泻呢?我不过是喝茶水喝涨了,去了趟茅厕。”
“什么?”这回众人都看向了世安侯爵三小姐。
世安侯爵府三小姐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诶,你们干嘛都看我,我,我——”她看向场外的婢子,婢子眼观鼻、鼻观心。
观景台上的谢夫人立刻站起,笑容已经消失了。
她凝视着谢珠的脸,而谢珠却不敢与她对视。
谢夫人神色越发变得难堪,捂着心口一副要气倒了的样子。她不算精明,可谢珠是她生下的,她岂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她看向谢珠的眼神也不复从前的慈爱温和,而是带上了恨铁不成钢。
谢珠惶惶地看向谢璇,可谢璇却一副风轻云淡,像是此事全然与她不相干。
谢珠心中慌乱至极。
她一抬头,却对上谢笙运筹帷幄的眼神。
谢笙,在笑?
谢珠眼睛霎时瞪得如同圆珠子,她唇瓣颤抖着,气声出不来。
“我说,三妹妹,那是一杯好茶。”谢笙笑道。
她的话,旁人听不懂什么意思,可谢珠却听明白了。
“不可能,”她喃喃自语,几乎没人能听清她的声音,只见她死死盯住谢笙,嘴唇不住地哆嗦着,“不可能。”
场外,秋月脸上浮现一抹自豪的笑容。她偏头,对芙蓉高扬下巴,十分扬眉吐气。
芙蓉瞪她一眼:“看什么看!”
秋月并不急,悠悠地道:“怎么了,芙蓉,这么冷的天,你还出汗了?”
芙蓉闻言,连忙擦了擦额角的汗,态度还是很高傲:“关你何事。”
秋月哼了一声,低声道:“你们那些小手段,可都让我主子料到了。我可是跟着你去了小厨房呢。”
芙蓉面色“唰”地白了,却嘴硬道:“……空口无凭,你竟敢污蔑我!”
“哎呀,在茶水、吃食中放泻药,可真是最最下作的手段了,”秋月见她还抵赖,感慨道,“还是我们小姐心善,不然,我该带着下人们把你当场捉住!到时候可好热闹!”
芙蓉霎时冷汗涔涔,她咳了咳,气息已经虚了许多:“你,你说什么呢。”
可这还没完,只听秋月忽地神秘道:“不过,芙蓉,你猜猜,我家小姐没喝到那杯有泻药的姜茶,那么,谁家的小姐喝到了?”
芙蓉浑身一僵,眼神开始涣散。
“我不知道,不关我事。”她倒退一步,摇头。
秋月却如鬼魂般阴魂不散,低低念道:“要是被侯爵府小姐喝了,那侯爵夫人肯定会彻查此事,要是你家小姐喝到了,她事后会把你怎么样呢?”
“这么一看,场上可没一家是好得罪的呀。”
芙蓉目光空空地盯着场上的九位高门千金,倒抽着气,心中惶恐不安,心脏砰砰直跳,无尽的猜忌让她的神经紧绷到了极致。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呢喃:“这该怎么办?这、这该怎么办?”
只听一声锣响。
场上马匹已经开始四散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