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误会很大。
谢笙的手刀僵在半空。
“哎——”
忽听顾鸣寒长叹一声。
谢笙看他,只见顾鸣寒这死不要脸的狗东西,竟故作惊讶地掩唇,看向她,像是受害人一般道:“谢二小姐,你对本王竟存了这般心思?”
谢笙从牙缝间抽进一丝冷气:她作死才去勾引死敌。
这顾鸣寒怎么是个这么轻浮的人?
谢笙想不明白。
虽是前世最大死敌,但她欣赏顾鸣寒的军事才能和无情手段,也理解他在前线奔波所以一直不曾娶妻,传闻中说他阴冷也罢,残忍也好,都算不上一位每日面临生死搏命的将军的缺点。
因此,她射废了顾鸣寒的腿,顾鸣寒对她要打要杀,她都理解。
可轻浮于她?
这家伙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华阳郡主愤怒道:“大胆,还不离开寒哥哥!”
谢笙闭了闭眼,忽地往顾鸣寒腿边一靠,跌坐在地,委屈地抹眼泪:“臣女只是按吩咐照顾王爷,郡主是看臣女哪儿不顺眼?”
她感到背靠过去的一瞬,顾鸣寒的肌肉似乎绷紧僵硬了。
呵。
你恶心我,我恶心你,彼此彼此!
她抬头,一双圆润无害的眼里微微闪着光,柔弱地问顾鸣寒:“王爷,臣女服侍您,您不舒服吗?”
见她如此作态,顾鸣寒用舌头顶了顶腮帮子,眸光一沉,意味不明地道:“不,是新奇的体验。”
谢笙掩住目光中的凶狠,继续模仿记忆中徐婉儿的样子,娇滴滴地掐住顾鸣寒的小腿肌肉——用力地掐了一把,然后柔声道:“那就好。”
“……嗯,”顾鸣寒咬紧后牙根,忽地伸手搭在谢笙的肩上,肆意笑起来,“美人在怀,十分惬意。”
谢笙想砍掉这双搭在她肩上的猪蹄子,但她看了眼已经蠢蠢欲动想要杀了她的郡主和不远处目露凶光的侯爵夫人,决定还是利用好顾鸣寒这个挡箭牌。
“嗯,朕看寒王与这谢府二小姐倒是郎情妾意。”
顾九玄十分满意地看向二人,他洪亮道:“今天就由朕做主,将谢府的二小姐封为和觐县主,择吉日出嫁西北,当寒王你的侧福晋,如何?”
此话一出,真是炸了锅了。
“和觐县主?那可有身有诰命!”
“是呀,谢家二姑娘不过是个庶出,真是攀龙附凤,走运了!”
“唉,走什么运,嫁去西北,一身诰命又有什么用。”
众人嘀嘀咕咕。
谢笙面色十分古怪,像是吃了恶心的东西,但不得不咽下去。
按照计划,她是要找个机会帮谢笙的身体逃离不久后将会被满门抄斩的谢家,诸多计划中,也确实考虑过嫁入一个靠得住的夫家。
嫁给顾鸣寒,再金蝉脱壳,显然是个最可控的办法。
华阳郡主第一个激烈反对,她指着谢笙的脸,怒道:“皇上,这么卑劣的女子,怎么可以封为县主呢!她根本不配嫁给寒哥哥!”
“请皇上原谅,小女不懂事,”镇国公捂住发痛的头,边请罪,边站起来去抓华阳郡主,怒气冲冲道,“君无戏言,你当是儿戏?傅初阳!你再闹,我让人把你送回府中去!”
宁小侯爷拱手道:“皇上,谢家二小姐自小为遥城中人,常年病弱,恐怕不宜长途奔波。何况西北不仅遥远,且气候恶劣,为不让一桩喜事成哀情,还请皇上斟酌一二。”
顾九玄想过华阳郡主这个一脑子情爱的蠢东西会蹦出来,但没想到他十分器重的宁远卫竟然也会出声阻扰。
他眉头一紧,十分不快。
侯爵夫人很有眼色地扑了出来,跪下道:“皇上息怒,远卫定是吃了酒,头昏了。皇上赐婚,是天下人的荣幸,想必谢二小姐自己也是愿意的,是不是?”
她给谢璇使了一个眼色,让她出来帮腔。
谢璇却有些犹豫:若是谢笙被封县主,得了诰命,那不就压她一头去了?
她缓缓走出来跪下,低声道:“皇上一言九鼎,自然是皇上说了算。我妹妹确实是身份低微,嫁入王爷府上已是极大的幸事,再封县主便太抬举了她。她是福薄之命,母亲特地情人为她算过,越是富贵加身,越是难以长寿。而宁小侯爷也不必担心,我妹妹此次去了西北,西北艰苦,说不定正好能破了病弱多灾的命。”
这么一席话,让顾九玄有些愉快。
娶个庶女回去,已经是在打顾鸣寒的脸,眼下还有个正好的理由,让顾鸣寒的侧福晋连县主不是,呵。
他龙颜大悦,朗声道:“朕也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既然如此,那就不封谢家二女儿为县主,宫中出一份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出嫁。”
此话一出,宁小侯爷脸色一变,还想阻挠:“皇上。”
侯爵夫人厉声打断他:“远卫,还不回来!”
她忽地“咳咳咳”地呛了起来。
宁远卫知晓这是母亲的招数,可他如何能不孝?他握紧双拳,一步步走回了侯爵夫人身边。
华阳郡主也被镇国公抓了回去,让人严加看管。
无人再拦。
谢笙不在意县主的名号,只在心里拍手称快。
什么破县主的名号,反正到了西北,谢笙用不着,但这十里红妆的钱帛可都是实打实的。她想谢笙离开了谢家之后,钱财自然是多多益善。
她在心里问另一个谢笙的意见:是要名还是要财。
那个谢笙却没有回话。
近些日子,另一个真正的谢笙沉睡的时间越发长了。
她附身的时间太长,阴气已经影响了真正的谢笙——她得速战速决。
文亲王歪头打量谢笙,低沉道:“还算是一个小美人,楚楚可怜的,寒王可要怜香惜玉。”
其他人齐齐附和,却在眼神里流出一丝怜悯和叹息。
这谢家的二女儿是被皇上当打脸寒王的炮灰了,寒王定然十分恼怒,恐怕这谢笙一嫁入西北,就会沦为寒王迁怒的对象,香消玉殒。
婉贵妃娇笑道:“那真是好,今日双喜临门呢。这算是我送给这笙儿妹妹的新婚礼吧。”
她褪下手上的一个碧水玉镯,让贴身宫女送去给谢笙。
谢笙接赏时,面上全是假笑,眼瞳却在晃动。
该死的,这个碧水玉镯是她的嫁妆!倒反天罡!这对狗男女——这对狗男女!
戾气不受控地溢出一丝,仅仅一丝,霎时,云间响起一声闷雷。
胸口玉佩滚烫,谢笙回过神,连忙敛住心绪,可她眼中只有婉贵妃那虚伪的笑容。
她已经一直在克制自己不去看了。
杀了他们。
她心里压不住一个想法:杀了他们。
天象异动,闷雷渐起。
金龙从沉睡中苏醒,竖瞳射出金光,遥遥地看来。
在业火中,灵魂被仇恨烤焦,谢笙怎么也回不到全然的平静,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忽地,一阵刺骨的寒意拂过了谢笙的颈侧,这几乎是刺入骨子的寒冷,让她的怒火消解了些,眼神从泛红回到清明,只见顾鸣寒正在看她,眼神锐利而清醒。
他的手似乎是随意地搭在她的颈侧,安抚着她剧烈勃起的血管。
“你该谢赏。”
谢笙深吸一口气,低头掩去眼中仇恨,跪下,低声道:“谢婉贵妃恩赐。”
顾九玄见他们如此亲昵,促狭道:“寒王,看来,你没意见?”
顾鸣寒却吃吃地笑起来,笑得他面上染了绯红色,像是桃花映春水,如雪一般清透的眉眼骤然舒朗,化了开来。
他说:“一个庶女罢了,说不定死在途中,我倒是不介意一个克妻的名声,可谢二小姐可未必愿意。”
谢笙低头,调整呼吸,慢慢道:“这是臣女的福气。”
顾九玄朗声大笑:“好!好!七日后,你便出嫁西北!朕到时,亲自去送你们!”
顾鸣寒也大笑。
他笑着笑着,用双手捧过谢笙的脸,目光奇异,极其轻地喃喃:“皇嫂,皇兄亲自开口把你赐给我,这般光景,多么令人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