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呐,这是哪家小姐要出嫁,这么多聘礼?”
一早上,长街上的百姓都出来瞧热闹。
一担一担聘礼如红色河流般连绵不绝,拿礼单的人足足在谢府门口念了一个时辰,口干舌燥,又换了一个人继续念。
围观的百姓们感慨:“当年恭肃长公主出嫁,也不过如此吧。”
谢尚书作为一介鼎鼎有名的贪官,也被这等阵仗惊到,他看这那一件件都是极好珍品,缓了半晌,感慨道:“圣上如此慷慨仁慈,当真赏赐笙儿了十里红妆。”
谢夫人看得极其眼热,嘟囔道:“这些好东西给那丫头带去西北可都浪费了。”
谢尚书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对管家道:“送礼前来的人何在,我等会让笙儿一同来亲自谢过圣上恩赐。”
忙得满头大汗的管家闻言一愣,道:“老爷,这些并非是圣上的恩赐。”
“什么?”谢尚书疑惑道,“那是哪来的?”
管家小心翼翼地扫了院中一个高高束发的黑衣男子一眼。
黑衣男子目如寒星,脸庞削瘦,腰间别着一把剑鞘漆黑的剑,正看着谢家下人将聘礼一件件摆入院中。
谢尚书凝神看去,道:“那是?”
管家恭敬道:“是寒王身边的侍卫,他送来聘礼,并点明是赠予小姐个人,要小姐亲自过目、清点。”
谢尚书一怔:“是寒王送来的?”
谢夫人震惊:“寒王?怎么可能?寒王不是被皇上逼着娶谢笙的吗,为什么——”
任谁都以为谢笙嫁给寒王必然会受尽冷落和折辱,但眼前的聘礼却又极其隆重,别说娶侧王妃,便是娶王妃也不过如此。
谢尚书先回过神,用眼神制止谢夫人,整理好面部表情,赶忙上前,热情地对男子道:“这位——如何称呼?”
男子看向他,道:“姓魏,王爷唤我鸣蝉。”
“鸣蝉先生,”谢尚书客气道,“辛苦辛苦,今日真是兴师动众,竟然麻烦王爷身边人亲自将聘礼送至府上。”
鸣蝉淡淡道:“王爷重视谢二小姐。”
谢尚书一愣,掩盖住眼中狐疑,解释道:“当然,当然,我们不敢怀疑王爷的心意,我家小女资质平庸,能得到王爷如此重视,我们谢家都深感荣幸,还望鸣蝉先生回禀时能提上一二句。”
鸣蝉看向他身后,问道:“谢二小姐何在?”
谢夫人挤上前,温柔道:“哎呀,鸣蝉先生,我是谢笙的嫡母。笙儿一贯身子不好,这么多东西,她也理不过来,礼单清点这一类活儿还是交给我这个母亲做吧。”
鸣蝉不语,抬手按上剑鞘。
“诶,别误会,”谢尚书一看他的动作,慌张道,“贱内是关心而已,寒王既然发话了,聘礼自然会让笙儿自己过目,我们谢府家大业大,也不是会贪图女儿聘礼之人。”
他说“家大业大”时,自我感觉良好地挥了挥衣袖。
鸣蝉沉默寡言地盯着他,尾指在剑鞘上敲了两下,下一秒就可拔剑而出。
“……快,”谢尚书不动声色地退了一声,催促谢夫人道,“去把笙儿叫来。”
谢夫人见鸣蝉气势逼人,畏缩道:“马上去,我只是怕笙儿累着,鸣蝉先生可千万别误会了,我是将笙儿当亲生女儿一般疼惜的。”
鸣蝉一句不应。
谢夫人面色讪讪地转身,快快走出几步。
进了内院的门,她愤懑道:“这寒王吃错了什么药,竟给谢笙这个庶出丫头这么大面子,啧,有什么好神气,等璇儿成为贵人的封赏从宫中下来,定是比今日的谢笙风光数倍!”
她又蹙起眉心,急迫道:“璇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从宫中回来,我这口气实在是忍不下去了。”
云烟安抚道:“夫人,大小姐留得住,正是圣宠正浓的证明。”
谢夫人听完这话,脸色又由阴转晴。
“那是,我家璇儿,定是能把皇上的心抓得紧紧的。”
“滴答。”
一夜了,水一滴一滴落在面上,冰冷而磨人,刺激得谢璇闭不上眼,她一双眼睛不复清冷美丽,眼白上布满狰狞的红血丝,像是发过狂,眼瞳直勾勾地瞪着湿漉漉的石墙。
谁能想到在富丽堂皇的皇宫中竟还有这样不见天日的地方。
“嘎吱。”
门开启,她费力地看去,只见一队太监向她走来。
太监涂得十分粉白的面在黑白光影中显得尤其斑驳可怕。
“谢贵人,你就招了吧,”陈太监面无表情地道,“你为何与傅小公爷在青天白日下厮混,是谁指使你?”
谢璇被折磨一夜,已经没了力气,声音嘶哑:“皇上呢——我要见皇上,我要亲自向他解释,这一切都是有人设计。”
“滴答。”
一滴水落在她脸上。
谢璇头脑尚且清醒,可情绪已经在崩溃边缘,她奋力地扭动身子,想躲开水滴的折磨。
镣铐碰撞声不停响起,谢璇玉白的手腕已经勒出一道道血色,可她毫无察觉似的,还在拼命挣扎着。
陈太监沉声道:“皇上不会来见你了,谢贵人。你被封为贵人的当日被捉奸在床,你以为皇上还会来见你一个不洁之人吗?你让皇上丢了脸面,皇上便会要了你的命。若是想保住自己的命,就仔细想想到底是谁设计了你。”
他扫了狼狈的谢璇一眼,道:“谢府那边已经有人去打点,放心,他们不会知道你在宫中的境地。奴明日再来。”
水又滴了一滴下来。
谢璇崩溃道:“等等,我是冤枉的,陈总管,我真的是冤枉的。我只是去更衣,便被迷晕了,后来发生的事我真的一概不知。”
陈太监却只道:“谢贵人,你瞧见石墙的抓痕了吗?那一道道都是过往在这的嫔妃挠出来的,她们也想让奴救救她们,可惜,能从这出去的,只有能说出点东西的人,谢贵人不妨再好好想想。”
“我会想,我会想!”谢璇声嘶力竭地道,“求您,把这水停了吧,太吵了,太吵了……”
水将她的皮肤浇得几乎透明,她垂下长长的眼睫,肩头颤抖着,令人心生不忍。
她知晓自己是多么惹人怜惜,轻声呜咽起来。
“……罢了,便给你停一日水刑,”陈太监劝道,“仔细想想怎么回事,当下,你和傅小公爷说的话可对不上。”
“谢谢总管,谢谢……”
等到陈太监离去后,慎刑司又恢复了寂静。
宫人上前撤去了水刑。
谢璇终于能闭上眼,耳边却忽地“滴答”一声。
她猛地睁开眼。
分明没有水滴落,可她耳边却响起了一滴一滴的落水声。
“啊——”
女子痛苦的惨叫声回荡在空荡荡的石牢中。
镇国公府。
府中气压极低,下人们都不敢靠近主屋,路过时都低头匆匆而过。
一贯被娇宠的华阳郡主跪在镇国公面前,愤怒道:“莲儿死前告诉我了,她本来将谢笙迷晕拖走,却发现谢笙不见了,她还被打晕了。一定是谢笙这小贱人搞的诡计,将谢璇换到了哥哥的床上!”
她咬牙切齿道:“都怪谢笙,她实在歹毒,竟拿她亲姐姐害人!害得哥哥惹恼了圣上,至今都被扣在宫中……”
镇国公精疲力尽地吐了一口气。
“孽女。”
华阳郡主一下停住了话,颤颤抬头,与镇国公对视。
镇国公猛地将茶盏摔在华阳郡主身前,怒喝:“你至今还不知悔改!还在将错误推脱给他人!”
“谢笙是何人!她是皇帝赐给寒王的侧福晋,你怎敢让你哥哥冒这个险!”
华阳郡主吓得花容失色,她从未见过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哭泣道:“父亲,女儿知错了,求您别生气了……”
镇国公捏紧拳,失望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道:“因你幼时被困宫中三年,我总是觉得亏欠了你,你母亲过世后,更是太娇惯了你。”
他闭上眼,喃喃道:“子不教,父之过。”
华阳郡主哭红了眼:“父亲……”
“谢笙一定知晓此事,却未戳穿你,”镇国公缓缓道,“你收拾一下,我今日舍下这张老脸,亲自陪你登门谢府,向谢笙致歉!”
华阳郡主不敢置信地抬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