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还热着。
“谢二小姐,胜!”
秋月木愣愣地看着自家小姐交还旗帜,手里的茶盏温度正好,热气一缕一缕冒出。
茶太快了,不,小姐还热着。
秋月震撼到失语。
谢笙接过茶盏,见茶汤颜色清澈,“嗯”了一声,这比她在谢府喝得好多了。
人声鼎沸,都在议论谢笙展现出的棋力。
分明是雪棋大展风头,将墨棋逼到绝境。
只听那谢笙微微咳嗽一声,一挥墨色令旗,霎时,局面翻转,广场上十数颗晶莹的雪棋被吞噬,墨棋绝处逢生。
一回首,雪棋竟是不知何时已经落入圈套,全盘皆输。
其隐忍克制、步步为营,绝非一般女子可为之。
唯独顾鸿叶此次像是寻到了什么丢失的珍宝,目送谢笙,哪怕谢笙已经走到台下,她的眼神也未有半分游离。
那挥旗施令的削瘦身影,在她脑海中久久不散,逐渐与另一城楼之上的高挑身影重合。
“剑走偏锋,一击制敌。”
“太像了,”她喃喃着,“可这怎么可能。”
谢夫人、谢璇与谢珠只面色沉沉。
果然,这谢笙在棋技上也对她们有所隐瞒!
“大姐姐、二姐姐,你们不是说她极少下棋吗?!”世安侯爵府三小姐接连琴技,又在棋技上惨败,已是脸色惨白,欲哭无泪。
那种霎时被反杀的不甘与懊悔,让她几乎想要呕吐,在场上一瞬对上谢笙冰冷而清晰的双眼,脑子只剩下“逃”这一个字。
下场后,她才意识到,真的输了,输给那个最卑贱的庶女了!
她的两位姐姐见自己妹妹输得如此难看,脸上也无光,只赶紧扶起妹妹,到母亲身后躲着了。
“三小姐,也难怪你不敌。”却听明珠郡主安慰道。
她面带一贯柔和的笑容,却是暗讽:“都说棋品如人品,我倒是明白谢二姑娘这个人了。世安府三小姐谨慎老实,是齐老爷子的弟子,作风正派,自然不敌。”
侯爵夫人也轻蔑道:“谢二这棋风诡异,不择手段,呵呵……尽会耍小聪明。”
世安侯爵夫人也立刻附和,给自己的女儿找回场子。
“我家媛媛是齐老教出的学生,确实不懂那些野路子,唉,没经验。”
谢笙并不在乎旁人议论,她抿了口热茶,捂暖自己冻僵的手。
见她这般反应,几人又是一拳打在棉花上,更是窝火。
可就在一片对她的胜利来之不当的讨伐声中,却起了一道坚定温和的声音。
“谢二小姐,棋盘如战场,本公主受教了。”
竟是顾鸿叶公主,她从来只是称赞,评价极少,此番居然如此明显地为谢笙说话!
只见顾鸿叶看向谢笙,拱手道:“实在精彩,谢二小姐有大将之风。”
侯爵夫人等人面色齐齐一僵。
却又听宁远卫沉声开口:“宁某也受教许多。”
他看向谢笙的目光显然变化了许多——眼前这个弱女子懂兵法,杀伐果断,雷厉风行,是值得尊敬之人。
“远卫!”
“哥哥!”
侯爵夫人与宁紫绛一同震惊出声,可宁远卫却只是拱手。
谢珠更是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这几天她常常咬牙切齿,这下牙根处是真的隐隐作痛起来了。
谢笙屈膝回礼:“谬赞。”
见她无论是身处流言蜚语,还是褒奖夸赞,都面色不变,连太平郡主都对这个庶女之心境淡泊平和产生了好感。
这样稳得住,定是个能成大器的。
“咚!”一声鼓响。
无论他人如何分说,谢笙晋级第二场对弈。
第二场依然需抽签,第一场晋级的九人加上直接晋级的叶卿,共十人,分五组对弈。
第二场并无太多悬念。
谢璇、谢珠、谢笙以及宁紫绛等人实力超群,胜负已定,并无波澜,而脱颖而出的还有被说是“运气好”的叶卿,棋风稳扎稳打、攻防兼备,竟也轻松取胜。
其中谢珠、谢璇、宁紫绛都未彼此对上。
谢笙也并未对上她们中的任何人。
谢夫人脸上带笑,却是有些咬牙切齿:哼,让这病秧子逃了一劫。
其他人也有些意犹未尽。
获胜四人加上忠厚伯爵府的叶卿,共五人晋级。
第三场,五人抽签,依然轮空一人直接晋级半决赛,其余四人则两两对弈。
只见叶卿第一个抽签,抽出一根无色签。
“忠厚伯爵府大小姐轮空!”
在场众人:“……”
唯独忠厚伯爵府夫人哈哈大笑起来,响亮地为自己女儿鼓掌。
“哎呀,瞧瞧这运气,这才叫得天独厚!公主说的对,棋盘如战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呀!”
顾鸿叶微微一笑。
叶卿端正向场上四位行礼:“失陪。”
谢笙回礼:“恭喜。”
“呵,运气可真好。”宁紫绛早看这伯爵府总是为谢笙说话不舒服,她冷笑一声,“叶大姑娘,你不如直接抽个签把榜首也拿去?”
叶卿并不回话,只拿着签下去了,坐在她笑得合不上嘴、咧着一口牙的母亲身边。
“旁人说什么有什么要紧,娘替你高兴!”伯爵夫人刻意大声道。
叶卿一贯沉稳,只无奈地哄着她高兴过度的母亲:“嗯,娘高兴就好。”
“第一局!雪壹军对阵墨壹军!”
只见台上已经开始对弈,此番,竟是谢笙对上了谢珠。
这是多巧!正如了众人的意。
众人即刻聚精会神,不敢眨眼。
终于对上了!要知道琴技毕竟是独奏,两人并未直接比个高下,可棋技却是在同一棋盘上互相厮杀、抢夺地盘,孰优孰劣,黑白分明。
这下可没有什么借口了。
一府的姐妹如此针锋相对,还是一个声名远扬的嫡女,对上恶迹斑斑的庶女,真是要配一盘瓜子才好!
众夫人、小姐正想着那一口呢,侍女们竟真的送上了瓜果。
谢珠之棋风,如灵蛇一般令人捉摸不定,而谢笙之棋风,也是随机应变、千变万化,两人乍看是同一类型,可细看,又全然不同。
不过论实力,谢珠与谢璇一样师承国手——凌云斌,想必谢笙的小伎俩对上她们姐妹二人,就失去了作用。
“珠儿,让让你姐姐。”谢夫人慈和道。
可谢珠却明白这是自己母亲一定要狠狠赢过谢笙的意思。
她对自己实力有信心。
谢笙——她要让所有人都明白,庶女终究是庶女,如何都敌不过嫡女!
宁小侯爷也会看清楚,这谢笙根本不值得他多看一眼。
“这一局会是谁赢?”太平郡主是个喜欢赌的,见此盛况,心痒痒起来,扬声道,“各位,赌一把。”
由郡主牵头,很快侍女们分两拨收了押注。
代表谢珠的木盒里满满当当都是银两、银票,而谢笙那只有孤零零的几两碎银——这还是秋月投进去的。
“这可如何赌,”侯爵夫人笑着摇头,“无人押注谢二呢。”
谢夫人面带宽容道:“都是姐妹,罢了。”
“是啊,给小姑娘留点面子吧。”明珠郡主也呵呵笑道。
就在此时,只听“咚”一声响。
“我来,”伯爵夫人把头上的镶嵌红宝石的金簪子扔进了木盒,豪气道,“这簪子可值一百两银。”
叶卿阻拦不及,叹气一声,从荷包里拿出一锭银子也放入代表谢笙的木盒中。
“噗嗤,还真有人信谢珠会输给谢笙么?”
“琴技还有意境一说,棋只比拼实力,谢珠在凌大师手下受训多年,怎么可能比不过这个只会旁门左道的谢笙。”
“唉,有些人见谢笙赢了一两局,就以为是匹黑马了,哈哈哈。”
众人都笑这伯爵府之人真是傻。
侯爵夫人摇头:“可惜,这可还不够——”
却听顾鸿叶的声音朗朗响起:“郡主有此雅兴,本公主便助兴一番。”
她指尖纸扇微旋,竟借气流将纸扇送入谢笙的木盒之中。
侍女展开银票一看,声音发颤。
“鸿叶公主,下注,玉骨扇一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