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打一,赢了。”
这话刚出来时,谢珠的眼睛映出漫天飞雪,还有那个卑微、窝囊庶女骑马而来的身影,那身影盖住了天光,将阴影罩在了她身上。
芙蓉上前来给她送手炉,担心道:“小姐?”
谢珠垂下头,面上阴影晦暗不清。手炉捧在她的手心,手心暖了,可却让手背的伤口也痛了起来。
“芙蓉,”她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道,“我和二姐姐比,父亲、母亲会选谁?”
芙蓉不假思索:“当然是小姐,小姐可是嫡出。”
“是啊,我是嫡女,我得侯府喜爱,恭肃长公主也夸赞过我,”谢珠絮絮叨叨地说着,眼睛一抬,目光亮得吓人,“如果我和二姐姐一定要有一个人输,那也是她输了比较好,对吧。”
不等芙蓉回答,她又兀自笑:“算了,芙蓉你懂什么,按照我吩咐的下去办就是。”
芙蓉一头雾水:“是——小姐。小姐你没事吧?”
谢珠把一个小纸包塞给芙蓉,低声道:“你去马场西侧的小厨房,把这个倒进二姐姐要喝的姜茶里。二姐姐那一盏姜茶是不放蜜枣的,平日她喝了有玄参的养身汤,便吃不得蜜枣。你知道了吗?”
芙蓉最是忠心,却也有些犹豫:“小姐,若是出了事——”
谢珠瞪她一眼,道:“她谢笙的名声早就丢光了,但我前途光辉,岂能被她拖下泥水!你去不去?”
“是,小姐。”芙蓉吓得一激灵,捏着纸包,慢慢转身。
这边谢珠整理好脸上的表情,又去观景台处向谢夫人撒娇讨了一盏姜茶吃,她把姜茶端在手里,等芙蓉回来,便含笑走向谢笙。
“姐姐你果然不信我,好——我喝就是了!”
她声情并茂、做戏一番,余光中见谢笙果然喝下了侯府侍婢从小厨房端来的茶,那茶盏旁并未放蜜枣。
她回头与芙蓉对视,芙蓉眨了眨眼。
谢笙喝了一口,放下茶盏,对她说了一句话:“三妹妹,真是一杯好茶。”
谢珠微微笑着道:“侯府的茶自然是好的。”
她喝了。
她喝了!
哈,蠢货!到底是她技高一筹!
她也知道谢笙怀疑她,所以故意先演戏一场,这般谢笙就会没有疑心地喝下侯府侍婢端上来的茶。
谢珠掩不住笑意,甜甜道:“那么二姐姐,妹妹就祝你待会在马场上大展身手,为我们谢家争光了。”
谢笙只道:“谢谢。”
谢珠微微一笑,转身离开。
紧跟在谢珠身后,芙蓉有些恼怒道:“小姐,我刚刚瞧二小姐那态度可真气人!您这么好声好气地对她说话,她却不知好歹,难道以为自己赢了一场骑术就压过您去了么?”
谢珠背过身去,脸上的笑容迅速消失,眼中阴暗。
“待会她就得意不了。”
待众千金喝过姜茶,骑射大比第二轮正式开始。
观景台上,明珠郡主先开口道:“听闻宁家的千金十分擅长骑射,尤其是射猎。这一轮,不知能不能看到她一展风采。”
“紫绛不过是个泼皮些的女娃娃,她爹和她哥教着她玩的,哪儿有什么擅长不擅长的,”侯爵夫人谦虚道,“请诸位看个乐子罢了。”
太平郡主却道:“我听说那谢笙今日骑马而来,这冰天雪地,还带人骑马于街上,骑术定是不凡吧。”
“是么,那紫绛定是高兴,能有个对手了,是吧,远卫?”侯爵夫人面上带笑,看向自己的儿子。
可她的儿子却直直盯着马场上,目不转睛。
侯爵夫人一怔,不动声色地顺着宁远卫的方向看去——谢珠等人还在场边做准备,此时马场上先开始骑马绕圈的只有谢笙和宁紫绛。
她又收回目光,看了宁远卫那张有些柔软的面庞,轻吸了一口气,再度看向谢笙方向,目光变得极其冷,像是要把她记在心里的账本上。
迷惑其子,艳压其女,区区一个庶女——
此女断不可留。
马场上,宁紫绛正骑着她那枣红大马适应场地,一旁谢笙也同样。
场外还在做准备的谢珠观察她们许久,浅浅皱眉,低声问芙蓉:“你确定你下药下对了吗?粗心的东西,份量是不是没下够,她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芙蓉一颤,只觉有些陌生和害怕:“小姐,为了不让人察觉,奴婢下了半包,可应当也够了。”
“没用的东西,”谢珠焦躁地呵斥道,“让你做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
她顺手便抄起马鞭,极快地用手柄处抽了芙蓉的胳膊一下。
“啊……”芙蓉痛得一声叫,她惊恐地看着小姐,眼角沁出了眼泪。
“叫什么叫?”谢珠却置之不理,反而厉色道,“你是我的一等婢女,这点小事都做不好,那我要你何用,你不如去外宅做个烧柴丫鬟好了。”
芙蓉低头颤颤认错:“对不起,小姐,奴婢无用。小姐再等等吧,药发作也要时效……”
谢璇在场外观看并没有上场,见此,示意身边贴身侍女走过去遮拦。
“这是做什么?”她慢慢走过来,待距离很近了,才冷声呵斥谢珠,“大庭广众之下责罚奴婢,不像话。”
谢珠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拿着鞭子的手一颤。
“我——”
“咚!”
只听一声鼓响,是集合令。
场上已经布置好许多笼子,笼子中有鸡,也有兔子,只待一声令下,侍女们便会放出这些活物。
已经绕了两圈,宁紫绛与谢笙听到集合令,便调头。
两人无话许久,可宁紫绛却一直时不时偷瞄谢笙一眼,见她忽地面色痛苦,趴伏在马背上,宁紫绛立刻出声道:“喂,谢二姑娘,你没事吧?”
“无、无妨。”谢笙弓腰,微微喘气道。她捂着肚子,眉间紧皱,拿缰绳的手有些发颤。
“吁!”宁紫绛立刻停住马,跳下马背,拉住谢笙马匹的缰绳,让小马也停下来。
她抬头对谢笙严肃道:“快下来,别逞强,你看起来可不像是没事。”
对上谢笙的眼睛,她又磕巴道:“我,我可不是担心你,我是怕你控制不好你的马,马儿受惊,扰得大家都玩不好。”
宁紫绛伸出一只手,谢笙颔首,借她的力慢慢下了马。
“谢过宁大小姐。”
已经在集合处的千金们骑着马,见远处的第一名、第二名竟都下了马,都有些奇怪起来:“瞧那边是怎么了?宁大小姐怎么扶着谢二小姐呢?”
世安侯爵三小姐幸灾乐祸道:“我看谢二小姐捂着肚子,不会是吃错东西了吧。”
“这关头吃错东西?”王家女惋惜道,“那可就必输无疑了呀。”
谢珠微笑着道:“二姐姐是紧张吧,难免马失前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