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昨天三小姐被送到外头庄子上养病了,她身边的芙蓉被发卖到了窑子里。”
芙蓉阁内,秋月正在给谢笙梳头,边低声讲着谢府内的传闻。
她语气低落:“之前芙蓉还说过要把我发卖到窑子里去,如今她反倒是进去了,可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谢笙瞥见她的神色,道:“命不由己的滋味,便是如此。”
她站起身。
秋月不明所以:“小姐?”
谢笙从抽屉里抽出一张文书,放在桌上,对上秋月震惊的双眼,说:“拿去吧。”
“这是我的身契,”秋月颤抖着手,双眼忽地含了泪,磕磕绊绊道,“小姐,你是要赶我走?”
谢笙叹气:“是让你安心。”
秋月即刻跪下:“我愿意跟随小姐,哪怕没有这张身契。”
谢笙却淡淡地道:“别说主仆,便是夫妻也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你拿了身契去,又不碍着你跟着我。”
秋月这才起身,小心地将身契收起来。
谢笙看向芙蓉阁里里外外服侍的人,道:“院子里人多了。”
“是多了许多服侍小姐的人,”秋月擦了擦眼泪,道,“这是好事,说明老爷重视小姐呢。”
谢笙却说:“耳朵也多了。”
秋月拿起梳子继续给谢笙梳头发,边说:“小姐早些习惯了才好,等你成了当家主母,要管一大家子人,那才叫多。”
谢笙随意道:“不当便是了。”
秋月专心地梳着发型,并未听见谢笙的话。
她又精心搭配了首饰,满意地说:“好,时辰差不多了,老爷请的乐官今日就到府上了,因着小姐和大小姐都选了献舞,要一起上课,可不能被大小姐比下去。”
谢笙看向铜镜中的自己,拔了几根簪子去,她对秋月道:“有人教过我,跳舞要轻便些,簪子、钗子的,摔了戳到自己了不好。”
秋月眼睁睁看着自己折腾出来的一套首饰被拆得差不多了,嘟嘟囔囔:“小姐你不然扎个束带算了。”
谢笙起身,看了眼晴朗的天色,面上带笑。
秋月有些好奇:“小姐,你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谢笙垂眼,道:“能见故人,自然高兴。”
秋月摸不着头脑:“故人?”
——
“是么,你们家那庶女不是平庸之辈么,怎么如此张狂?竟把嫡出的小姐都欺压到了庄子里去。”
谢夫人陪着一身段苗条的女子从园林中走出。
女子吊梢眉,眼如秋波,身段窈窕,身着藕色宫装,从她的服饰上可看出她是大罗国少数的有品阶的女官——乐官。
谢夫人叹息道:“朝珠,那孩子城府深极了,藏着掖着,对外都是一事无成,到了那赏雪宴才都展示出来,偏偏又会装柔弱,珠儿单纯,在她手上吃了不少亏。”
“你一个从秦家出来的嫡女,如今的谢府主母,你教出的嫡女怎么还斗不过一个庶女?”柳朝珠有些鄙夷,又见谢夫人脸上的伤心,道,“罢了,宫中都那样了,外头也就堕落至此。不就是一个宫宴么,你就放心吧,我们二人认识多年了,我定帮你调教好。”
两人说话间,已然到了洛水小院内。
柳朝珠抬眼看去,只见谢璇一袭端庄圣洁的翠蓝色,面色平和温婉,对她恭敬地道:“柳姑姑安好。”
另一不认识的灰绿袄子的少女也正起身行礼。
柳朝珠苛刻地打量了她几眼,问道:“你就是谢府的庶女,谢笙吧。”
谢笙还没回答,柳朝珠已经打断她。
“我曾经服侍过后宫中的正经主子,知晓女子间诸多手段。当今圣上宽宏,善待庶出,可嫡庶有别,长幼有序,这却是不能随意混淆。你作为庶女,又是小的,莫要动什么歪心思,我眼里容不下沙子。”
谢笙被这么点了,却不生气,反而掩住了眼中的一丝笑意,恭敬道:“是,柳乐官。”
柳朝珠听她称呼自己为“柳乐官”,神色松动了些,说:“好了,我先示范璇儿的舞蹈,你们一同看着。”
柳朝珠说罢,便抽出一丝绸带子,婀娜起舞。
旁边的婢子们都看呆了。
雅书低声道:“不愧是宫中的首席乐官,十年都没被比下来,真有一番本事。”
怡诗“嘘”了一声。
一舞毕,一旁的谢夫人鼓掌道:“不减当年,不愧圣上赞誉,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柳朝珠收了丝绸带子,笑道:“好汉不提当年勇。”
她看向谢璇,眼神友善:“璇儿,这舞是你一直在练的,你先来试试。”
谢璇盈盈一拜:“献丑了。”
她提起丝带,舞姿轻盈如雁。
一曲毕,谢夫人带头鼓起掌来。
柳朝珠却严苛道:“虽是不错,却也不过是不错罢了,若是想在宫宴中一鸣惊人,璇儿你还少了些风韵。要勾人,不是用你的手,不是用的腿,而是用你的眼,你的眼太清醒了。”
谢璇微微蹙眉,咬唇,半晌,她眨了眨眼睛。
谢夫人担心道:“怎么了,璇儿,沙子落进眼里了么?”
谢璇耳垂泛起了红。
“好了,来看我。”柳朝珠见她如此,走上前去而拉过谢璇的手,也不见她什么动作,只见丝绸带子忽地飘落在谢璇的面上,若即若离之间,她眼波流转,似是不经意,又是处处经意,让谢璇这般清冷端庄的人也愣了一愣。
柳朝珠收起带子,教谢璇:“大大方方是媚,遮遮掩掩是俗。你若是过不去你心里这个坎,何必跳舞,选你擅长的琴才更好。”
谢璇尴尬不言。
谢夫人拉过柳朝珠,低声道:“那还不是说宫宴上献舞更容易得人赏识么,你心里清楚就是了,怎么还提。”
柳朝珠“啧”了声,反驳她:“这有什么好藏的,去宫宴的女儿家什么心思,大家都知道,要争,那就要赢,你要是不想赢,就别争呀。最后什么也没落着,只留了假清高的名声。”
谢夫人面上一热。
此时谢璇出声道:“柳姑姑教训的是,璇儿必当全力以赴。”
她面色坚定。
柳朝珠赞许道:“好,那去对着铜镜练吧。”
她回头看向谢笙,不冷不热地说:“我也不知道你准备了什么,谢尚书让我一同教教你,那要我教你什么呢?我擅长丝带舞,天下人皆知,可你不能和璇儿跳同样的舞吧,岂不是抢了姐姐的风头?”
谢笙却微微一笑,道:“柳乐官,您以刚柔并济的舞姿闻名天下,丝带舞为柔中带刚,我想知道,何舞为刚中带柔?”
此言一出,柳朝珠面色即刻一变,惊异地注视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