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雨如丝,落在棋桌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嘘。”
谢笙竖起一根手指,压在秋月的唇上。
秋月忙压低了声音,用气声道:“小姐,怎么办,我们要进去看看吗?”
借着竹林的阴影,谢笙无声地紧紧盯着小院内。
小院的屋檐下,时不时有下人经过,虽然谢璇已经不在,但这里依然忙碌异常。丫鬟们穿梭其中,似乎在为某件重要的事情忙碌着。
“小姐,这院子里人好多,大小姐都不在了,怎么这些人还在这忙忙碌碌的?”秋月探头看了一眼,低声嘀咕道,“我们好像很难进去看东西到底藏在哪儿了。万一东西不在这——”
谢笙语气平静地说道:“藏了东西在这,当然要派人守着。”
她的眼神中带着一丝冷冽,分析道:“母亲做事一向谨慎,她知道寒王的聘礼不能轻易动,所以选择调换一些看起来不那么显眼的东西。她又将东西都存在洛水小院,以为我们就算起了疑心,也搜不到这里。”
秋月点了点头:“小姐,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犹豫道:“要不,我们直接闯进去,拿了东西告到老爷那去。”
“无妨,我们要做的只是确认东西被拿走了,”谢笙淡淡地道,“再者,满府都是母亲的人,我们闯不进去,反而母亲可以倒打一耙,脏水泼在我们身上,我们就成了没事找事之人。秋月,势力微弱时,更要耐心等待,争取一击毙命。”
她说“一击毙命”时,面色平静,仿佛这话不是她说的。
秋月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说道:“小姐说得对,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她又有些急躁:“可是要等到什么时候呢?”
谢笙站起身,拂去了身上的雨水,说道:“事情已经存在,只是需要时间磨一磨。母亲做的事,岂止这一桩?只是我那爱财如命的父亲,只爱他自己的财,我的聘礼没了,他不会多在意,但若是他的钱财没了,他就该着急了。”
她忽而想到了一件事。
说来,在谢府大火那日,芙蓉阁火势极猛,谢珠在火场中几乎要被烤死,谢尚书却让人先去灭洛水小院的火。
为何?
他当时说是有些贵重文物,可那当真能比谢珠的命重要?
谢笙压了压眼睫,心中暗暗盘算。
这洛水小院,如果是老鼠的窝。
那恐怕藏的不止是她的聘礼,还有整个谢府真正要紧的东西吧。
她作为猫,掏窝的时候,要一把掏干净才是。
——
“听闻老爷昨夜又宿在丁姨娘那了,夫人又发了一场大火,闯进丁姨娘院子里大闹一场,和老爷大吵一架。”
侍女们低声议论着,走进有风小筑。
“嘘……别说了,小心让人听见了。”其中一个侍女警惕地看了看四周,低声说道。
另一位侍女长叹一声,看了一眼阴沉的天色,道:“近日出了这许多事,先是三小姐……又是大小姐似乎也出事了,往日谢府多么风光,这几日上门的宾客却几乎没有了,街上也有许多传闻,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别想了,为奴为婢,主子怎么样我们也得跟着,想多了也没用。”另一个侍女安慰道。
“也是,命不由己啊。”
她们将午后的点心端来,放在餐桌上。
秋月见她们满面愁容,不解道:“你们愁什么,小姐没少你们吃少你们穿的,你们在主子跟前服侍的,让小姐看见你们这副哭丧脸,多不喜庆。”
“秋月姐姐,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其中一个侍女把心事与秋月说了。
秋月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咳了咳,安抚道:“不必苦恼这个,做好自己的事就好了。这几日接连下雨,天气不好,你才容易多思多虑。等会去我那拿包红糖煮姜茶喝,好吧?”
听到有红糖姜茶喝,两个侍女都露出了笑颜。
“小姐……她们说……”
秋月转头便把话传给了谢笙听。
谢笙颔首。
“府中内乱,外有大患,”她静静道,“看来,时间差不多了。”
玄猫此时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歪着头,一双金色的眼瞳专注地盯着她,似乎在听她说话。
谢笙垂下眼睫,对它说:“去告诉你主子,时机到了。”
像是真能听懂,玄猫“喵”了一声,转身窜上了窗台,很快,黑绒绒的身影消失在了雨帘之中。
“救命啊……救命啊!”
谢笙悠悠地享用完茶点,正往手上搓香膏,忽地,府内就出现了喧闹的声音
秋月问刚从外头回来的侍女:“这是怎么回事,何人喧哗?”
侍女颤颤地道:“秋月姐姐,不知是哪个男子,一身恶臭,在府门处大喊大叫说要伸冤,引了许多人来看。”
她又补充道:“老爷已经去看了。”
“老爷亲自去的?为何?”秋月皱眉问道。
侍女低头,怯怯道:“那,那男子口中一直喊着夫人……老爷大动肝火,将人提了进来,正在大厅审问。”
“这……”秋月回头,看向谢笙。
谢笙苍白的脸浸在雨色的阴影中,她缓缓抬眼,一双漆黑的眼如冷火,这雨浇不灭,却让她烧得更烈。
“时机正好,”她绽开一个笑,说,“我们去劝劝。”
谢府的大厅宽敞而高大,正中摆放着一张紫檀木的太师椅,谢尚书高高地坐在上面。
这不像是家宅,倒像是公堂。
一名男子被五花大绑地跪在地上,身上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头发凌乱,衣衫褴褛。
谢尚书无言地盯着他,脸色铁青,眼中十分狠厉。
多日来的不顺已经让他的怒火积累到了顶端——官场同僚对他的嘲讽,谢夫人的无理取闹,两个女儿接连遭难。
——还有他的万贯家财几乎要散尽了。
钱财是最重要的,他当初付出了多少努力考学都没能在遥城立足,但靠着郭氏的家财,他买了一个小官,再靠小官贪来的,买了一个大官。
这一路,钱是他最可靠的伴侣。
而如今,人人都盯着他的钱。
跪着的男子遍体鳞伤,双目失神,口中念念有词,一遍又一遍地重复一段固定的说辞。
这些话像是一把又一把的柴火,让谢尚书的火烧到了喉头。
“谢槐,”谢尚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但声音中却带着一丝颤抖,“你再说一遍,夫人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