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谢尚书目瞪口呆地愣住,脑门上似乎被火燎了,汗一下渗了出来。
他的眼睛瞪得浑圆,像是要从眼眶中凸出来,嘴唇微微颤抖,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猛地掀开帘子,探出头去看——天爷啊,还真是谢府的方向!
火光如蛇,晃得谢尚书眼睛疼。
那火光在夜色中格外刺眼,像是从地府中窜出的恶灵,吞噬着一切。
谢尚书的心脏猛地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他想起上回芙蓉阁和洛水小院被烧时的惨状,心头一梗,脸部抽搐,怒吼着:“快!还不快回去!”
他心急如焚却无能为力,狠命跺脚,跺得马车“砰砰”响。马车被他跺得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李宇忙回去赶马:“是!老爷!”
夜色中,火势尤其明亮温暖,将黑烟都照了出来。火像一条“嘶嘶”作响的蛇缠绕着祠堂,动静不大,燃烧时将祠堂紧紧包裹,圈圈盘旋而上。
火势异常地安静,谢府中的下人一时没有注意到,等回过神来,火舌已经舔上了屋顶。
先注意到的是云烟。她正在祠堂外的院子里守着谢夫人,突然看到一丝火光从窗户的缝隙中透出。
她的心猛地一沉,打开了祠堂的门。
烧焦的味道刺激得她回不过神。
她看见火光从谢夫人的手里倾泄在木制的牌位上。
谢夫人跌跌撞撞地扑出来,拉住她的手,让她不要尖叫也不要声张。
“别喊,别喊,”谢夫人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扭曲的快意,“快,把门关上。”
她们看着火在屋内生长起来,向上吞噬了祖宗的牌位。
她们对视一眼,云烟迅速将门关上,把黑烟闷在门内。
火焰肆无忌惮地膨胀起来,直到挤出了门。
守在祠堂院子外的守卫先发现了不对,再是李宇、管家、王妈妈都知道了,再是整个谢府都掀起了“救火”的喊叫声。
“着火了!着火了!”下人们惊慌失措地大喊,纷纷拿着水桶和灭火工具冲向祠堂。
兵荒马乱中,谢夫人带着云烟从小门离开。
她们的脚步匆匆,身影在夜色中渐渐消失。
“怎么回事!为什么着火了!”谢尚书回来时,祠堂已经被烧毁了,火也渐渐灭了——没什么可烧的东西了。
谢家几代祖宗的牌位被烧了个干净,什么也没抢救出来。
谢尚书踉跄着走进黑漆漆、湿漉漉的废墟,两眼发直,许久,从嗓子眼挤出了两声非人的咆哮声。
“啊——啊——!”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像是受伤的野兽在哀嚎。
谢家只有谢尚书这一个独苗,他的祖父母为了他的父亲考学一事劳累致死,他的父母则为了他能考学而殚精竭虑,也早早去世。这样的命运传承,是把几代人的希望都寄托在谢尚书身上,而由他继承并实现了夙愿。
因此祠堂是根植在谢尚书骨子里的地方,它就像是谢家的信仰,谢尚书认为祠堂会无条件给予他庇佑,给予忤逆他的人惩罚。
“不,不,不!”谢尚书眼珠颤悠悠地四处转着,想要寻出一个或两个尚且完好的牌位,他哀嚎着,“不——”
而对于贪官而言,迷信和玄学尤为重要,如今祠堂被烧毁,仿佛是在预示着不祥的兆头,让谢尚书惶恐不安。
下人们打着灯笼站在一旁,面面相觑,无一敢上前。
这次因着有了先前的经验,失火后的救火速度已然快了许多,但可惜发现得太迟,几乎没救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夜色中,谢尚书一人的背影孤独而僵硬。
“夫人呢?”李宇压低声音问管家,“夫人救出来了吗?”
管家惶惶地摇头:“我听守卫说,没看见夫人和云烟,不知是不是大火烧起来的时候,自行逃掉了。”
李宇皱眉道:“这……”
他走到谢尚书身边,小心翼翼道:“老爷,有要事禀报。”
谢尚书沉浸在根基被毁的悲痛中,木讷地转动眼珠,看他。
“老爷,夫人和云烟不见了,”李宇硬着头皮道,“是否要派人去找?”
好一会,谢尚书的脸部才渐渐松动了。
“那个贱妇不见了?”他喃喃地重复,“她在祠堂反省,起火了,她却和她身边那个贱婢一起不见了?”
“她疯了?不……她逃了,璇儿就彻底没救了——她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想做什么——”
像是从噩梦苏醒,理智回笼,谢尚书两眼在黑夜中闪出异常的光,像是被点亮的灯笼。
“不好!”
他忽地回身,匆匆离开。
李宇忙跟在身后:“老爷!你去哪儿!”
三清阁门前。
因着祠堂大火,看守三清的府中侍卫多去救火,此时三清阁空空落落,并无人看守。
可怕的念头攫住了谢尚书,他颤抖着手打开大门。
片刻后,一声男子惨叫打破寂静。
“啊!”
李宇带着下人正要冲进去,只见三清阁的门从内被打开了。
谢尚书忽地冲了出来,面无血色地冲着虚空大喊:“还我的钱!还我的钱!”
“什么,老爷?我们可以帮您找……”
“不!”谢尚书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自言自语,“我的钱去哪儿了,她竟敢——不,如果被人发现了,我该怎么办……”
他像是被无形的鬼魂扼住了喉头,没了声音,整个人都像是被抽走了力气,膝盖一软,靠着门框滑落在地。
“没了……”他自言自语着,“都没了……”
李宇忙上前扶住他:“老爷!怎么了?什么东西丢了?”
谢尚书却猛地抓住他的衣领,声音发抖:“一定是那个贱人干的! 我要杀了她!我要杀了她!你,带上所有人,把她和她的贱婢一起找出来!”
“是,老爷,”李宇不明所以地答应道,“我马上去办。”
他被拽得低头,对上谢尚书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看清里头纯粹的杀意,心头一颤。
他低声道:“那金佛,还要赎回来吗?”
此话一出,谢尚书更是双眼失神,他松了手,无力地说:“……你去把洛水小院里的名家字画拿去典当了,金佛一定要换回来,我去把那个贱人抓回来!”
“我要亲手杀了她。”
李宇不知谢夫人做了什么,如此触怒谢尚书。
他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您可知道夫人会去哪儿?”
“……宫里,肯定是去宫里了!”谢尚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忽地惊恐地大喊道,“备车!我要亲自把这个贱人抓回来,绝不能让她到圣上面前去!”
他的神色极其惊慌,仿佛是有人拉紧了弓,正对着他射箭。
他一股脑从地上滚起来,喊道:“快!”
“快!”
谢府大乱,所有守卫几乎都举着火把倾巢而出,要在宵禁之前将谢夫人抓捕回府。
马厩空了,马车也全出去了。
谢府门口,谢笙抱着玄猫,正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这是怎么了,小姐?”秋月心惊胆战地道,“府里出什么事儿了?”
谢笙却微笑起来:“不过是,老鼠抓老鼠。”
她仰头,看向远处,坐落在山的轮廓上,是那高高在上、金碧辉煌的皇宫。
想必,谢夫人应该已经到了吧。
——带着谢尚书最珍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