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棣的思绪悠悠飘回了往昔,那些与薛子吟在小院里无忧无虑嬉笑玩耍的场景,如同一幅幅绚丽的画卷在他脑海中徐徐展开,他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露出一抹幸福的微笑。在他的记忆里,潘姥姥一直就是那个无比疼爱他的姥姥,那种亲昵与依赖,早已深深扎根在他心底。
直到他长大,考上中专,要知道在 90 年代,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其荣耀程度甚至远超现在考上一本。也正因如此,在那个暑假,全家兴高采烈地回了辽宁省去探望他的亲姥姥。那一刻,他才惊觉,原来自己从出生起就理所当然享受着的那份浓浓的姥姥的爱,本应是薛家姐妹所独有的。那个在他生病时心急如焚、嘘寒问暖的姥姥,那个当他和其他小朋友发生争执时毫不犹豫为他挺身而出的姥姥,那个常常揽他入怀,耐心教他为人道理、绘声绘色讲故事的姥姥,竟然不是他的亲姥姥。而他的亲姥姥,却因为不愿离家,这么多年来从未前来看望过他。
从辽省归来后,耿棣怀着无比沉重与复杂的心情,独自在潘姥姥的坟前久久静坐。他的心中满是悔恨与遗憾,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暗暗许下的承诺,诸如长大了要给姥姥买各种好吃的,要给姥姥买好多好多缓解她身体疼痛的膏药,如今都成了无法实现的奢望。命运弄人,潘姥姥在他中考的第二天溘然长逝,当时他和薛子吟都忙于考试,甚至没能去送姥姥最后一程。
岁月流转,无论后来过去了多少年,耿棣始终坚信,他一生之中最为快乐、最为纯粹的时光,都毫无保留地遗留在了那个有潘姥姥陪伴的小院里。自那以后,薛子吟在他心中的地位变得无可替代,他早已将她视作自己如同双胞胎般亲密无间的妹妹,这份情谊,如同陈酿的美酒,在时光的沉淀下愈发醇厚浓郁,无论风雨如何侵袭,都永不褪色。
在那个物资还相对匮乏的年代,大多数人家的院子都被开垦成了菜园,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只为能在餐桌上多添几分饱腹之物。然而,潘姥姥却独树一帜,她对花的热爱犹如心中燃烧的一团炽热火焰,永不熄灭。在院子临窗的那片土地上,她与薛妈妈、薛爸爸齐心协力,种下了一片五彩斑斓的花。
每当夏季来临,花朵们像是听到了大自然的召唤,纷纷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坐在炕上的人,只需轻轻一伸脖子,便能将那姹紫嫣红的美景尽收眼底,同时,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郁花香也会扑鼻而来,沁人心脾。那片花海,成了小院里最独特的风景,也成了耿棣和薛子吟童年记忆中最绚烂的一抹色彩。
在耿棣和薛子吟八九岁那年,辽省有人带来了木兰苗。薛爸爸看到后,心中一动,当即决定买下三棵,他笑着对两个女儿说:“一个女儿一棵树,你们可要好好养着。”薛子吟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她在院子里仔细地打量了一番,最终选择了房子门口偏右的地方,那里离那片她心爱的花田很近,仿佛能让木兰与花儿们相互陪伴、相互映衬。薛子娴则选择了大门口左边,而年纪最小的妹妹薛子姣选了大门口右面。
自那以后,耿棣家每次收拾后不要的鱼内脏、鸡内脏等,他都会小心翼翼地拎过来,倒在薛子吟的木兰树下。两个孩子满心期待着木兰树快快长大、开花,他们常常抬头望着那还略显稚嫩的树苗,眼中充满了憧憬。在他们的期盼中,日子一天天过去,木兰树也在悉心照料下渐渐茁壮成长。终于,那年木兰花开了,那洁白如雪、娇艳欲滴的花朵在枝头绽放,宛如一群身着素衣的仙子降临人间。可就在这个时候,薛家却迎来了变故。薛爸爸因工作调动,被调到了市里的高中教书,一家人不得不离开这个生活多年的小镇。
这个院子虽然位于教师大院里,但它却是潘姥姥的祖宅地,承载着家族的历史与情感,潘姥姥对它有着深厚的眷恋。她实在舍不得卖掉,于是便决定将院子暂时放在那里,还时常念叨着会时不时回来看看。然而,命运总是充满了变数,潘姥姥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再也没能回到这个她心心念念的院子。
院子里的三棵木兰树,却依旧年复一年地经历着花开花落。起初,耿棣只是默默地照顾着院子里薛子吟的那一棵木兰树,他每天都会去看看它的生长情况,浇水、施肥、除虫,一样都不落下。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大门口的两棵木兰树由于缺乏照料,养分明显跟不上了。看着那两棵逐渐变得有些萎靡不振的木兰树,耿棣的心中涌起一股怜惜之情。他没有丝毫犹豫,毅然决定将这三棵木兰树都照顾起来。他在课余时间穿梭于院子和大门口之间,精心呵护着每一棵木兰树,仿佛在守护着与薛家姐妹以及潘姥姥之间的珍贵情谊。
木兰花开时节,那满树的繁花似雪,将一片天地都晕染得圣洁而静谧。耿棣独坐在木兰树下,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他的肩头。他静静地凝视着那一朵朵盛开的木兰,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到往昔。
他仿佛又看到了潘姥姥慈祥的面容,那坐在院子里一边择菜一边讲故事的身影,还有她对自己和薛子吟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疼爱。薛子吟那清脆的笑声似乎也在耳畔回响,他们在院子里追逐嬉戏的场景如同一幅幅生动的画卷在眼前展开。
而在学校里遭遇了烦心事,那些同学间的争执、学业上的压力或者老师的误解,都让他心情低落。他总是习惯性地来到木兰树下,这片承载着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靠在树干上,他的眼神有些许迷茫,心里默默念着潘姥姥和薛子吟的名字。他深知,在这里,能寻得内心的安宁与慰藉,那些回忆如同温暖的港湾,能让他在风雨中暂得栖息,汲取力量重新面对生活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