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兰到现在都不知道,生死关头,斯言为什么,会挡在自己面前。
是因为爱?
呵,不可能,这家伙,怎么可能会爱自己,他恨自己还来不及。
可是,若是恨他,又为什么,要挡在自己身前?
普兰在无数个深夜里问自己这个问题,但是,没有任何人能给自己答案。
最开始的时候,他总是会失眠,彻夜彻夜的睡不着。
后来,老莱蒙看不下去,喊了埃文开了安眠药,悄悄放到普兰喝水的茶杯之中。
普兰这才能闭上眼睛,紧绷的意识,才能够缓和一些。
可是,他总是睡不了多久,就会从梦中醒来。
梦里猩红一片,自己的眼前一片鲜红,有湿热的鲜血,喷了自己满身。
斯言离开前的画面,一次又一次在梦中重复上演。
梦里的普兰,好似听见了斯言没能说出声的话语。
他说,“我怨你……”
是了,是了,斯言定然是怨自己的。
怨自己,闯入他的人生,把他卷入是非之中,最后生生丧失了性命。
……………………
“咚——咚——”
教堂的钟声,振聋发聩。
普兰站在教堂大殿之中,看着殿中的上帝雕像,听着教堂顶楼的钟声。
钟声缓缓归于宁静之后,身穿金边白袍的牧师,缓缓走到大殿之中。
朗声念着手中的经书。
这是悼念亡魂的经书,祈祷着死去的人,能够去往天堂,再也不用经历人生疾苦。
普兰坐在教堂的桌椅上,闭着眼睛,神色虔诚的听着牧师的超度之词。
偌大的教堂里,只有他一个信徒。
斯言离开之后,普兰强撑着自己,处理了所有的后事。
他带着普兰回了故乡,他想,喝醉了酒嚷嚷着要回家的人,定然是想要回到奥卡多镇长眠的。
他举办了葬礼,却没有邀请除他以外的任何人。
看着斯言入土的那一刻,普兰觉得,自己,好像也陪他一起入土,长眠于奥卡多镇了。
普兰当时愣神,想着,若是和斯言长眠在两人相识的地方,好像也不错。
可是,现在还不能……
普兰曾经心心念念着能够拥有一场和斯言的婚礼,但是最后,却只得到了一场独属于两人的葬礼……
他的神魂,已经随着离去的人离去,留下的,只是肉体躯壳。
普兰很快就找到了,幕后刺杀他的人,和当初在奥卡多镇袭击他的人,是同一批。
是他异母的弟弟。
那人临死关头,骂着普兰,“你那个小情儿死了,哈哈,我也算是,没有白费功夫!”
普兰面容平静,只是眼神深处出现一丝狠厉,看着身边的属下,平静道,“割下他的舌头。”
属下动作很快,在一声尖叫之后,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普兰看着自己这个被割掉舌头的异母弟弟,冷冷道,“他不愿和我牵扯上什么关系……”
“我只是他留下的遗物罢了……”
普兰觉得,斯言要是还在,听见有人这样非议他,定然会气得不给自己好脸色。
而且,定然也不愿意和自己有任何的关系牵扯。
既然如此,那就我单方面和你牵扯,好嘛?
风好像传来了答案,吹到了普兰耳中,普兰看了看手上的对戒,转身离开血腥的房间。
房间里,有人已经倒在地上,喉咙处慢慢流着血。
……………………
斯言离开的第三天,普兰没日没夜的赶往奥卡多镇,将斯言安葬于故乡。
斯言离开的第十天,普兰揪出了幕后黑手,不顾一点血缘之情,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周围所有人都说,他为了给斯言报仇,亲手杀了自己的异母弟弟。
但是,他心里一直觉得,他没有给斯言报仇。
自己都还没有死呢,怎么能算是给斯言报仇了呢?
埃文看出了普兰心里的想法,拽着普兰做了好几次心理治疗。
但是,效果嘛……几乎是没有任何效果。
埃文无奈,最后,还是得了消息的薇薇安气不过,跑到普兰家里来,一拳给普兰打醒。
“你以为,你现在的命,是你一个人的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是了,自己这条命,是欠斯言的,就算是死,也要帮斯言完成他没有做完的事情。
普兰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很久,不吃不喝,两天两夜。
就在老莱蒙以为,自己要给普兰收尸的时候,普兰自己出了房间。
一出房间,就是要用饭。
一向斯文,讲究礼仪的人,吃得狼吞虎咽。
老莱蒙在一旁瞧着,竟然觉得,有些像斯言。
小诺尔很小的时候就在医院里,他在医院里见识了太多的生离死别,虽然周围的大人都对他隐瞒,但是他知道,他的爸爸,不在了。
小诺尔很乖,他装作信了大人们的话,以为爸爸是去很远的地方工作了,要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其实,他内心知道,爸爸回不来了。
就和妈妈一样。
不过,爸爸回不来,是因为不能回来,妈妈回不来,是因为不愿回来。
有一次,小诺尔想念得很,便悄悄去了斯言之前住过的房间。
他以为进不去。
斯言走后,普兰就把斯言住过的地方关上了,除了他,谁都进不去。
可是,小诺尔轻轻一推,门就开了,原来,房门不像白日紧锁着,而且开着的。
房间里有个身影,静静坐在床上,床头柜上,好像放着一枚戒指,在黑暗中散发着蓝色的幽光。
床上的人,好像对着戒指说着什么话。
小诺尔走近了几步,看清不了,床上那个矜贵但是又有着一身死寂气息的人,是自己的干爹。
那一晚上,一大一小,都待在房间里,默默缅怀着心里的人,互不打扰。
从此以后,这好像成了两人的秘密,当心中的思念翻涌,两人都会到房间里坐一坐,尝尝一坐,就是一晚上。
后来,小诺尔越长越大,生活中的事情越来越多,认识的人也越来越多,而是记忆里关于爸爸的画面,也从清晰变得模糊。
他去斯言生前房间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但是每一次去,都能遇见普兰。
诺尔想,也许,他每天晚上,都会在……
再后来,小诺尔已经长成了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学业有成,还和心爱之人步入婚姻殿堂。
他还在寸土寸金的帝都,有些自己的生意。
旁的人家了他,多多少少都会恭维一句年少有成,但是诺尔知道,自己的一帆风顺,离不开有人的暗中保驾护航。
普兰像是一个旁观者,不,确切的来说,他更像是把自己当成了斯言留下来的眼睛和耳朵,替斯言看着他走后,世上发生的事情,只等他入土的那天,倘若斯言愿意,能够细细述说就好。
他想说,小诺尔过的很好,夫妻恩爱,人生顺遂,薇薇安和茉伊丝也很是恩爱…………
他们都很好。
只有我不好,我好累,也好想你……
可以,来见你了吗?
………………
太阳照常升起,玫瑰金色的玫瑰,洒在窗外的街景上,这般好的美景,引得路过行人驻足观赏,啧啧称奇。
不过,有的人,却是看不见了…………
那双湛蓝色的眼眸,终于永远的闭上了。
普兰可睡个好觉了,也许,在梦里,他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轻声诉求着这些年发生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