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家那死鬼上了战场,漫漫长夜,只剩我一人独守空房。”九歌身着素衣,不掩风情。
这是九歌新琢磨出的点子。
像演折子戏一样,阿霜与九歌是主角,清凉殿则是两人的戏台。
半刻钟前,两人扮了南风馆的伎子与恩客,算是本色出演。
现在扮的则是寡夫和浪荡子。
阿霜轻笑一声,手指轻轻划过九歌的脸颊,“所以你就不甘寂寞,招惹上了我?”
九歌语气哀怨,抬头看她,“不甘寂寞又如何,哪怕只有片刻欢愉,九歌也心甘情愿。”
两人眼看就要抱在一起,突然殿外传来阻拦声,“皇夫殿下,您不能进去!”
殿门被一把推开,扶玉闯了进来。
阿霜噌地一声站起来,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皇夫,你来做什么?”
她说这话时,看的却是跟在一边的侍从。
扶玉身边的两个侍从匍匐在地,身子颤抖。
她明明吩咐过不许扶玉外出,他却能轻而易举强闯清凉殿。
不知道的,还以为扶玉才是这座皇宫的主子呢。
扶玉神色坚毅,他听闻九歌要对忠心耿耿的老臣下手,再也忍不住了,连夜爬了狗洞,直奔清凉殿。
沿途宫人见他出来了,一时拿不准这是不是陛下的命令,于是都不敢阻拦,才让他混到了清凉殿门前。
他扑通一声跪在阿霜面前,眼中含泪,“陛下,九歌……”
九歌是扶余国的国师,心存不轨。
他刚一开口,喉咙就被什么扼住似的,无法呼吸。
他只能改换措辞,“九歌是奸佞小人,一心魅上,祸乱朝纲,朝中对此多有微词,还望您处置了九歌。”
“处置?”
“皇夫要朕怎么处置?”阿霜语气平静,却隐含着怒气。
她失望地看着扶玉。
本以为扶玉只是爱争风吃醋,心还是在她这边的,没想到他居然帮着那些老臣说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圣旨已经下了,难道要她撤回来,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她彻底失望,本来还想过几日,等扶玉生辰,就解了他的禁足令,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样子。
口口声声全是规矩,却一点都不识大体。
阿霜觉得很疲惫,她缓缓闭上眼睛,“你们两个把皇夫送回扶摇殿吧,永不得出。”
她不会废掉扶玉皇夫的位置,因为这是她对扶余国主的承诺。
但她再也不会见他。
跪在扶玉身边的两个侍从站了起来,“是,陛下。”
声音有些陌生,不像是常伺候他的。
阿霜没放在心上,转身欲走。
突见一点寒芒从侍从的袖间露了出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扶玉凄厉的声音,“陛下!快走,危险!”
一左一右两个侍从也不再装了,执着利刃就朝阿霜扑了过来。
宫中守卫森严,皇帝本人身边更是防守严密。
宫里的其他细作都被抓走了,只剩这两人。他们一直潜藏在宫中,伺机而动,不敢露出丝毫破绽,只敢潜藏在失宠的皇夫身边。
若非今日他们看见皇夫偷偷爬狗洞,就要错失了这个干掉皇帝的天赐良机。
两人悄悄跟在皇夫后面,趁着夜色的掩护,将皇夫身边的两个侍从无声拖走,自己替了上去,才得以跟在皇夫身后,混到了清凉殿。
阿霜只穿着薄薄一身单衣,没有任何武器。
身旁的九歌没有丝毫犹豫,护在阿霜身前,想要去抢刺客的刀。
但他忘了,这不是以前的身体了,他的张牙舞爪在刺客看来,构不成什么威胁。
刺客一抬手,九歌只觉得脸侧火辣辣地疼,随即被一把推倒在地。
刺客踩着他的身子,扑向阿霜。
阿霜被九歌的伤势吸引了目光,余光瞥见刺客,侧身一闪,躲过了左边刺客的匕首。
还未等她站稳,右边刺客的短刀直直往她腹部刺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扶玉护在了阿霜身前。
短刀没入他的身体,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衣,扶玉闷哼一声,眼看刺客要把刀再拔出来,扶玉死死摁住。
“不许……伤害陛下……”扶玉声音颤抖,眼神却是不容置疑地坚定。
血液一点点流失,扶玉的脸也越来越白。
阿霜此时总算结果了另一个刺客,她大步过来,一刀抹在还在与扶玉争夺武器的刺客脖子上。
扶玉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来。
阿霜接住他虚弱的身体,声音颤抖,心中既有愧疚也有感动,“扶玉,你怎么这么傻?”
她没有再叫皇夫,而是叫回了扶玉。
扶玉面白如纸,孱弱地靠在阿霜怀里,他用尽全身力气,缓缓摸上阿霜的脸,艰难地说道,“陛下,我不欠你了,我们两清了。”
他伤了陛下的心,那就用命来还。
“但害死凝碧,我不后悔。”
他本来就该死。
即使再来一百次,他还是无比热烈地期盼着凝碧从陛下的身边离去。
他挣扎着与阿霜十指相扣,“陛下,对不起。”
扶玉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风中飘落的枯叶,“入主中宫以来,我伤了陛下的心,很多次。”
“因为我不相信陛下的爱,害怕陛下抛弃我,于是只想做个贤夫,以为自己只要守好规矩,陛下就不能离我而去,却一次次地忽略了陛下的感受。”
“明明一开始不是这样的啊,我只想做阿霜的夫,而不是陛下的皇夫。”
可这座皇宫改变了他。
等待,猜疑,嫉妒,愤怒。
让他渐渐变得面目全非,令人厌烦。
如果有来世,他希望投生在一户平凡人家里,与阿霜平平淡淡地度过一生。
扶玉咽下最后一口气,没能看见阿霜汹涌的泪水。
“不!”阿霜抱着他冰冷的身子,痛苦地发出了一声哀嚎。
“扶玉,你回来,朕再也不软禁你了,我们还是像在王府那样,和和乐乐,平平淡淡地在一起,好不好?”
唯有失去,才能让阿霜看清她的内心。
她像是发了疯一样,双眼通红,似是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着尸体告白。
不远处的九歌则呆呆地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抚摸着脸上那道大口子,手上沾满了鲜血也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