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霜,你弑杀君父,屠灭手足,罪不可恕!上天在看着你!祖宗在看着你!你一定会遭报应的!”
大地昏暗,暮色晕染开来,唯独晚霞仍挣扎在天际,染红了半边天空,染血的宫灯中烛火摇曳,地砖缝隙里蜿蜒着暗红色的溪流。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商容从宫门处奔来,他涨红了脸,愤怒地向站在满地尸体中的人发出一声声唾骂。
阶前的女人眉眼桀骜肆恣,面对这位宗室贵族,以贤明着称的礼乐大臣商容的指责,她没有抬起头看他一眼,只是自顾自地用白布擦拭着手里的剑。
她实在是太傲了,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一股傲气就从骨子里散发出来,她的傲并不针对具体的某个人,而更是向在对整个世界表达轻蔑和不屑。
商容的身子因为愤怒和害怕而颤抖。
“天?”
“我就是天。”
阿霜擦干净了手里的剑,她看着商容,面无表情,“至于祖宗,活着的人尚且不能阻挡我的脚步,难道死人就能了吗?”
“商容,你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帝乙年老昏庸,殷启殷衍又是两个废物,他们都已经成了死物,整个天下没有比她更合适继承商王位置的人了,商容对她继承王位的事情如此不满,就因为她是个女子吗?
阿霜冷笑一声,本来从大盛来到这个不正常的世界就烦,看到商容这样啰啰嗦嗦的老不死就更烦了,她大手一挥,“拖下去,砍了。”
“是,大王。”
尸体被陆陆续续地抬走了,崭新的青铜器被源源不断地搬进来,宫俾跪在地上擦拭台阶上的血迹。
商人尚白,阿霜一身白衣,衣上并无半点纹饰,她站在台阶上,感受着微凉的夜风从身上拂过,有些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大王。”随着姜文卿的靠近,阿霜嗅到了一股典雅的淡香气息,她睁开眼睛。
姜文卿有些生涩地行礼,“参见大王。
“不必行礼。”见了来人,阿霜的眼神变得温情起来,“你还如从前那般待我就好,不可过于生疏了。”
如今虽然她成了王,姜文卿成了王夫,但阿霜还是希望他和自己能如从前那样。
“是,大王。”姜文卿的面庞上泛起温和的笑意,他低下头,默默替阿霜取下手上的护腕。
大王发起了政变,将她的父王和王兄们通通都掀下了台,无情杀人的样子让人胆寒,就连姜文卿都忍不住生了一丝惧意。可没想到她如今成了大王,待他还是一如既往。
阿霜看着姜文卿,神色怀念,姜文卿很贤惠,他的贤惠,总让自己想起从前的故人扶玉。
那是一个至贤至真的男子,也是她放在心底两辈子的人。虽然扶玉已经死了,但上天送来了姜文卿,这让阿霜觉得他的生命得到了延续。
解下了护腕,姜文卿看向阿霜,眸中有期待,“大王,郊儿还在等着我们吃饭呢。”
阿霜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一进入殿中,殷郊就站起来迎了过来,他十分欣喜,眼神中满是孺慕,“母亲,您来了!”
母亲最近在忙大事,殷郊一连十数日都没有见到母亲,这让他怎么受得了,过去母亲除了出征的时候,即使她再忙,殷郊也能每日给母亲请一回安,见她一次。
阿霜的眼神则有些复杂。殷郊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孩子,也是她唯一的孩子。
她来自另一个世界,一个叫大盛的地方,在那里女子地位尊崇,进入现代之后也是女男平等,与这个世界截然相反。
在大盛,女子掌握创生之术,能够孕育生命,男子则负责产子。大盛有一奇术名为换生,女子孕育生命十日,十日后让男人饮下女子的血,则可以将胎儿送入男子的腹腔,十月之后,剖腹产子。
在大盛的时候,她的母皇因为醉酒宠幸了她的父亲,清醒后发现自己怀上了她,母皇虽然恼恨她的父亲勾引了自己,可每一个子嗣都是异常珍贵的,于是她留下了阿霜的性命,这才给了她夺位的机会。
而在这个世界,生和产全是由女子来完成的,男子只需提供配子,但姓氏却由男性掌握和传承,姓本是女生,在这个世界却被男性篡夺,这让阿霜十分不适。
在这里,女子居然是要被嫁出去的,女儿、母亲、姥姥,这三个最亲近的人居然拥有不同的姓氏。
阿霜来到这个世界时,还是个胎儿,但她体质特殊,十二三岁时魂魄才与身体彻底融合,之前都是懵懵懂懂的。
她十七岁时,东伯侯姜桓楚带着两子姜文卿和姜文焕前来求亲,那时的她战功卓着,是大商的不败战神。
阿霜怎么可能嫁?如果她嫁去了东地,那当晚姜桓楚一家就会全都变成死人。她去说服帝乙,刚好帝乙也有自己的私心,不想让她成为东地的助力,于是东伯侯的长男姜文卿嫁入了殷商王室,成为了她的正夫。
在这个世界,王是男人,太子也是男人,而她明明战功累累却被他们竭力打压,原本应该拥有的封地通过数次斡旋才得来。
娶了姜文卿之后,阿霜又纳了几位美人,日日宠幸,试图用花天酒地麻痹自己还在大盛,而不是这个野蛮落后蒙昧麻木的世界。
她并不喜欢姜文卿,将他拒之于千里之外,姜文卿却看透了阿霜的冷漠,用他的真心渐渐融化了她,于是在阿霜感知到自己有孕后,就用换生将胎儿转移到了姜文卿腹中。
她不知道胎儿的父亲是谁,也没有必要知道,因为这孩子一定是她的,而她之所以让姜文卿承接这个孩子,不仅仅因为姜文卿是自己的正夫,还因为他是自己最宠爱的男人。
这是他的无上荣光,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她也不害怕姜文卿告诉别人他的异样,因为她熟知他的性子,也知道没有人会相信他,更何况,作为被东地送入殷商的质子,作为阿霜的丈夫,他的生死全系在了阿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