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堂内,气氛凝重。贾母端坐在主位之上,手中的龙头杖一下又一下地砸在地上,青石地面被砸出点点白痕。
贾琮方才跨过门槛,就听见王夫人扯着嗓子叫嚷道:“如今连老祖宗的话都不管用了?”
“孙儿给老祖宗请安。”
贾琮神色平静,步履稳健,不疾不徐地迈入堂内,对着贾母微微行了一礼,仪态从容,不见丝毫慌乱。
“不知老太太唤我来所为何事?”
“哼!”
贾母重重地冷哼一声,拿起龙头杖猛地一震,脸上的怒容愈发浓烈。
“瞧瞧你纵容的好奴才!”
鸳鸯双手捧着那碎成两半的通灵宝玉,递到贾琮面前。
贾琮伸手接过,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嘴角微微上扬,轻笑道:“哟,这裂纹倒像幅山水画,老太太不觉得颇有禅意。”
“你还有脸笑!”
贾母的怒意瞬间被点燃,声音都因愤怒而微微颤抖。
“老祖宗,这玉是宝玉自己摔的,与我何干。”
贾琮神色未改,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意,随后不紧不慢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盒,
“孙儿新得了块暹罗暖玉,最是温润养人……”
“谁稀罕你的破石头!”
话还未说完,宝玉突然从屏风后冲了出来,赤着脚,满脸怒容,卯足了劲儿就要去踹那琉璃盒。
贾琮身形一闪,轻松侧身避开。宝玉收势不住,一个趔趄,“噗通”一声,竟又摔了个狗啃泥。
“宝玉!”
王夫人见状,心急如焚,赶忙上前将宝玉扶起,她转头剜了贾琮一眼。
“你如今翅膀硬了,连亲兄弟都容不下!你到底要把我的宝玉害成什么样!”
贾琮神色平静,眼底却悄然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二太太这话可就冤枉我了。”
“今日我在会芳园与众姐妹相聚,本是一场风雅之事,宝兄弟不请自来,还在门口大吵大闹,这才引出了这许多事端。若说害他,我又何罪之有?”
“你……”
王夫人被这一番话噎得满脸涨红,嘴唇微微颤抖,愣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贾母。
贾母此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用颤抖的手指着贾琮,声音因愤怒而拔高,几近嘶吼。
“琮儿,你莫要巧言令色!宝玉虽说顽劣,可这通灵宝玉向来被视作他的命根子,如今碎了,你竟还这般若无其事,成何体统!”
王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手帕一挥,尖声道:“哼,可不是嘛!听说那叫小红的丫头,对宝玉可凶了,半点没把宝玉的身份放在眼里,如今可好,闯出这么大的祸!”
贾琮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拱手道:“老太太,二太太。会芳园是我整治的地方,自然有规矩,我吩咐亲兵不许外人打扰,小红也是按规矩办事,并非故意针对宝玉。”
贾母皱着眉头,眼中满是不满:“就算是按规矩,也得看是什么人!宝玉身份特殊,进府里又怎么了?”
贾琮沉声道:“老太太,您也知道,我应圣上的吩咐,处理琉璃工坊一事,自然对于府内的安全很是看重。况且,宝玉年少无知,就怕被人骗了,坏了大事。”
“贾琮,你什么意思。”
王夫人忍不住插话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恼羞成怒的意味。
“好个圣上吩咐!”
贾母枯槁的手抓住榻沿,“琮儿,此事我不管。那小红定要重重责罚!”
贾琮皱了皱眉头,神色坚定:“小红并无过错,她只是恪尽职守。若要罚她,实在不公。”
“贾琮!”
贾母顿了顿龙头杖,惊怒道:“连个丫鬟你也要和我争?”
贾琮默然不语,脸上的神色却依旧坚决,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若是我硬要罚她呢?!”贾母愈发生气,脸上的皱纹都因愤怒而扭曲。
“老太太,我的人,只有我自己才能管教!”
贾琮沉声道,声音低沉却坚定。
随后话音一转,轻笑道:“老祖宗,孙儿深知这通灵宝玉在您和宝兄弟心中的分量,可老祖宗当真信这石头能保贾家富贵?若真如此,宁国府怎会抄家?荣国府的祭田又怎会年年欠收?”
“再者,若那通灵宝玉真如此神奇,又岂会这般轻易摔坏?又或是这通灵宝玉,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此言一出,恰似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堂内瞬间鸦雀无声。
贾母原本因愤怒而涨红的脸上,此刻浮现出一丝犹疑,她颤颤巍巍地坐直身子,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贾琮,厉声问道。
“琮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
王夫人也回过神来,她跳着脚,指着贾琮破口大骂:“你这小子,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那通灵宝玉可是宝玉从娘胎里带来的,是贾府的祥瑞,你怎敢污蔑它是假的!”
贾琮不卑不亢,神色坦然,迎着众人的目光,镇定自若地说道:“老祖宗,孙儿绝无污蔑之意。只是这通灵宝玉的神奇之处,孙儿一直心存疑虑。”
“平日里,大家都将它奉若神明,可如今不过轻轻一摔,就碎成两半,这实在与它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功效不符。”
宝玉从王夫人怀里奋力挣脱出来,头发凌乱得如同枯草,眼睛布满血丝,指着贾琮叫嚷道:“你休要诋毁我的玉!它是真的,千真万确!”
叫嚷着,又像发了疯似的要冲上去厮打。
袭人见状,吓得花容失色,赶忙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拉住宝玉,声音带着哭腔,几近哀求:“二爷,您别冲动啊,再闹下去可不得了啦!”
王夫人也急得直跺脚,对着袭人怒声喊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宝玉带下去!”
袭人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连拖带拽地把宝玉往屏风后拉。
宝玉还在不依不饶地叫骂着,那尖锐的声音在荣庆堂内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待宝玉的叫嚷声渐渐远去,贾母脸色阴沉如水,端起茶盏,却并未喝茶,只是重重地将茶盏搁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贾琮继续说道:“老太太,我想不妨请城中有名的鉴宝大师来一探究竟,是真是假,自然一目了然。”
贾母听了贾琮的话,心中也是一阵动摇。这通灵宝玉虽说一直被视为宝玉的命根子,可今日之事,确实让她心生疑惑。
王夫人见贾母态度有所转变,心中大急,忙道:“老太太,这可使不得!若是传出去,说咱们贾府的通灵宝玉是假的,那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
贾琮微微一笑,说道:“二太太,若玉是真的,又何必惧怕真相?”
贾母揉了揉太阳穴,心烦意乱地说道:“好了!此事暂且搁下,等我想好了,再做定夺。琮儿,你先回去吧。”
贾琮知道,自己这番话已经在贾母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轻笑一声,微微一礼,告辞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