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概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公子吧。”薛宝钗的贴身丫鬟看了过去。
“若是嫁给他也好啊,虽然母亲肯定也不同意。”薛宝钗低头拿起面前木制茶几上的茶盏,喝了两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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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枫,你瞧着今日来观赛的女子,可有喜欢的?若是有,我便让王妃下帖子邀人来参加王府的茶宴。”北静王换了蹴鞠时的橙色底绿纹衣裤,跟旁边穿着同样蹴鞠服的李玉枫说道。
“没有的。”李玉枫对于今日来观赛的人家了如指掌,不管是适龄的还是不适龄的,他都没有喜欢的。“也不知道北静王要问自己问到什么时候,今春刚开春时候就在这里举行蹴鞠赛、捶丸赛还有马球赛的时候,他不是都已经问过了一次吗?”李玉枫心里想着,回答道。
“我倒要看看,以后要有一个什么样的女子,才能让你动心。”北静王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其实又何况是玉枫呢,就算是自己,这辈子不也只对一个人动过心嘛。原来以为,自己和父亲一样,是一个花心滥情的人,见一个爱一个,会不停地喜新厌旧呢。没成想,自己有那样一个花心得不得了的父亲,自己竟然是一个神情痴情得不行的情种。
勾栏瓦舍、酒楼、青楼去了那么多,京中适龄的漂亮的官宦人家的女子也见了那么多,有比她更美丽的,有比她更端庄的,也有比她更有才学的,也有捶丸比她锤得更好的,可自己的心思竟然没有一刻产生半分变化,过去还是现在,没有孩子还是有了孩子,最喜欢的还是她。
也就是自己是个男子,几千年的道德优势,让自己可以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地同时喜欢、同时拥有多个女子。自己作为男子可以搬出孔孟儒家朱子来要求女子为自己忠贞,自己却可以一遍遍花心、一次次喜新厌旧、一次次伤透那些为男子忠贞不二的女子的心,却不会受到任何道德谴责。
若是自己以后和这个王妃和离,迎娶她为王妃。人们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水性扬花、喜新厌旧、没有道德的、没有廉耻的、该死的男子,也不会要把自己沉塘,也不会要让自己上吊,也不会让自己陷入流言蜚语、满城风雨之中羞愤得再也没有面目见人、想要自杀。人们只会对自己王妃同情一秒之后,就会陷入自己是一个深情的、痴情的、忠贞的男子的想象里,认为自己是个天下难寻的好男子了吧。呵,当个男子可真是方便。
好庆幸自己是个男子啊,不用承担那么多荒谬的道德枷锁。只要忠君就好了,只要忠于皇上就好了,甚至不用孝顺,至多嘴上说一说孝顺就是了,孝顺母亲和父亲的职责、苦活、脏活、累活都只要女子替自己代行便是了,只要自己的妻子和妾室替自己代行便是了。多么轻松和方便。站规距的是自己的妻子,不是自己这个儿子;下厨为自己的母亲和父亲做饭菜是自己的妻子,不是自己;承担生命风险为自己的姓氏延续血脉的是自己的妻子,不是自己;生产之后极度虚弱却依旧要日日夜夜毫不停歇地照顾日夜啼哭不停的孩子的是自己的妻子,不是自己。
当然,自己可舍不得她替自己为自己母亲尽孝。自己已经有了孩儿了,也有几个身边人。若是需要尽孝的话,就让它们替自己做了就好了。她只需要健健康康地陪在自己身边就好。
虽然自己很想和她有一个孩儿,可若是要让她冒着生命危险去做这件事的话,就算只有千千万万分之一的危险,那自己都是忍受不了的。自然,也不需要她为母亲做什么饭菜,也不需要她在母亲生病的时候侍奉汤药。那些自然有下人、有丫鬟、有厨师,最不济还有自己这个本应该自己孝顺自己的母亲的儿子在。哪里需要她这样一个从来没有受过自己的母亲一点照顾的人去为自己的母亲尽什么孝呢?
可是,若是真的要娶她做王妃。那自己和这个王妃生的孩子最好便不要住在现在的王府了,母亲最好也不要住在这里了。还是把他们挪到城郊的庄园里去吧。那里比城中的王府还要宽敞不少,至于别的,只要好好修缮装饰一下便好。
还有便是,不能让城里有任何关于此事的飞短流长。她若是个男子便方便了,没有这些麻烦和烦恼了。她若是一直念着自己,只会被冠以深情、痴情、忠贞的美名,而不会被指责、被唾弃为不忠贞的女子。女子便是这一点很不好。哦,不,不止这一点是很多方面都被男子指定的那套以男子的利益为中心制造出来的所谓道德欺负惨了。
嗯,自己要想个办法,想个办法平息这些杀死一代代众多女子的闲言碎语。”北静王一边整理着自己腰间的腰带,一边任凭思绪翻涌。
......
“保龄侯府的侯夫人和小姐们坐在哪个看台?”孙绍祖穿着一身暗红色的圆领侧襟窄袖缺胯长袍,抓住一个来往伺候茶水的小厮,问道。
“这位公子,就是那边的看台。”那小厮一手稳稳地托住盛满山泉水的水壶,一面翻过左手的,掌心向上,指向不远处的看台。
那看台上,坐着穿着橄榄绿色和深绿色配色衣裙的保龄侯夫人,和她的几个亲生女儿,个个都穿着鲜艳颜色的衣裙,带着全套的头面,金制的头花、钗子,镶嵌着珍珠和宝石的步摇,像是春日里后花园里竞相盛开的各色花朵一般,娇艳得惹人怜爱。
孙绍祖的眼睛却没有落在他们身上,他只望着那个穿着极淡的桃花粉衣裙的女子,那个浅浅啜饮着清茶的女子,那个坐在后排角落里的史湘云。
他没有感受到别的地方射向他身上的略带欣赏的炽热目光。
......
几年后,孙府正房内。
“为什么呢?我这辈子又不用你的钱,我干嘛一定要伺候你的父母呢?
我的钱都是我父母给我的,从我嫁到这府上,到我死去时候的棺材、寿衣、陪葬品,一切的一切,我们家都给我准备好了。就连日常我的吃穿用度,用的也是我陪嫁的庄子、林子、铺子、店面里出产的粮食、果子。我用的银子,也是我的嫁妆,还有我打理我陪嫁的产业的收入。
我从来没用过你母亲和父亲给过我的一块铜钱。我也没穿过你母亲和父亲给我买过的一件衣服。我也没穿过你母亲和父亲给我买过的一双鞋子。
让我肝脑涂地地孝顺给我这么好的生活的父母,这是理所应当的。你父母,我凭什么要低声下气地伺候呢?
你的父母,生了你,养了你,你自己有孝顺的义务,我可没有。他们没生我,他们也没养过我。这只是儒家制定出来的一套围绕你们男子的利益为中心的所谓道德罢了。这就像要求张三,一个从来没受过李四的帮助的人,去感恩戴德地、卑躬屈膝地去倾尽所有去伺候、侍奉、帮助李四一样。这本来就是毫无道理的事情。”孙府正房里,一个刚嫁过来不久的妇人,坚定地说道。她的声音不大,她从来不吼着说话。
“你这是什么话?”孙绍祖看着眼前这个妇人,自己的娘子、自己的夫人,忍不住咬紧牙关、握紧背在身后的手的拳头,说道。
“当初真的不应该娶她。还是应该娶自己喜欢的女子。”孙绍祖心里想道。
“别人家不都是这样吗?几千年不都是这样吗?
不都是女子生孩子、照顾孩子的一切,照顾男子的父亲和母亲吗?”孙绍祖读书不多,他脑海里没有太多可以讲得出来的东西,只有一些几乎每一朝每一代的所有男子都在讲的东西。
“一直都是这样就是对的吗?
你是男子,你什么都不用做,有别人帮你做所有的脏活、累活,替你照顾生你、养你的母亲和父亲,你自然觉得好,觉得这么做就是对的。
你是利益既得者嘛。利益既得者,从来不会想要改变现状的。这个道理,自古至今,几千年,也从来没有变过。
想一想,商鞅要变法的时候,动了秦国老贵族的利益的时候,他们不也是搬出所谓的祖宗、历史来拼死反对的吗?他们不也是要求原封不动,什么都不要变吗?
你一个男子,享受着女子替你尽孝的便利,为你孝顺你的母亲和父亲的便利,自己可以轻轻松松地在外会见你的酒肉朋友,一边玩乐一边狎妓。你自然把这些所谓的老规矩、老祖宗挂在嘴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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