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她一不敢忤逆我母亲这个婆婆,而不敢不敬我二哥哥这个官人,更不敢对他们有任何怨恨。而对我父亲,荣国府的第二代主事人,她的公公,她更是要敬着、小心侍奉着,面上不敢有一丝难色。她的那些不满和愤懑,没有任何可以发泄的途径,几乎全都放在我这个受尽父母和哥哥们宠爱的小姑子身上了。
一般来说,对着小姑子都要有几分礼让。可我那二嫂嫂,对着我尚且没有什么好声气,遇到一些她自认为的好“机会”,就要在我二哥哥跟前吹枕头风,甚至在她家中嫂子和亲妹妹的教唆下,多次在我父亲跟前给我使绊子,污蔑我。
如若不是我们兄妹三个自小感情就好,我父亲和我母亲也都深知我们兄妹三人的脾性,不是像我二嫂嫂一样耳根子软得像滚水煮过头的面饼一样,我如今能不能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夫家,这都说不准。说不定,就被她们王家算计到他们王家去了,嫁给他家一个不受重视的所谓王家嫡子了呢。
如果我的玉儿成了宝玉的媳妇的话,我那二嫂嫂就成了我女儿的婆婆,照着之前她跟我的过节,那必定是要让玉儿吃尽苦头的。我怎么舍得。就算宝玉再喜欢玉儿,我也没有一点儿想让女儿嫁给他的想法。”贾敏想起之前跟她的二嫂嫂王夫人的过往,依旧没有一丝皱纹的圆润额头边蹙了起来,像是吃了一口没有蜜枣心掉落的酿苦瓜一样,从嘴里一直苦到心里。
静雯是第一次听太太说她少时在京中家里的事情,听过之后,胸腔里也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些无名的愤怒,在体内横冲直撞,像是要呼啸着喷涌而出。
以前只是想当然地认为,太太是唯一的一个女儿不说,还是唯一的一个嫡女,日子自然是极顺心的,没想到,竟然也有不如意的、生气的、伤心的、需要忍耐的时刻。
“太太宽宽心,那些事情如今早就过去了。
现下,扬州城里像太太和老爷感情这么好的官宦家庭可是不多,况且如今太太姐儿和哥儿都有了,更是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又聪慧,太太的后福大着呢。”静雯站在床榻边,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故意用一种百灵鸟似的欢快语调说道,想让太太高兴些。
如今,太太身子不大好,正处在调养的阶段,大夫几次嘱咐,病人必须保持心情平稳愉悦,不可受太大刺激,也不能生气,自己每天打着十二万分的小心,每天盯着府中各处容易忙乱的地方,不让内院有事,免得太太又为着小小的家事烦心。
平常,太太处处想着自己这些丫鬟们,月钱和衣服首饰份例处处都是好的,还把年龄到了的丫鬟放出去跟小厮们成婚,也不拘着她们在内院里照顾太太一辈子。之前卖到林府的时候,就听说从京里来的太太是个娇贵的主儿,怕是不好伺候,谁知来了之后,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说得也是。
我的玉儿如今已经长成大孩子了,这几个月家事在她手里,竟然一点儿大错也没有,不枉我从五岁多就教她看账本,打理府上的庄子、林子、商队、店面和铺子,虽未学了个十成十,也用有个六七分,处置府中这样一个已经稳定的局面是足够用的。
以后,待我身子好了,我再稍加指点,玉儿必定可以处理几乎所有的复杂局面了。”贾敏一边爱怜地摸着在自己腿上晒着太阳的英哥儿,一边说道。
他不知不觉就已经躺下睡过去了。或许是日头越来越好了,很容易就把人烘得暖暖的,便也就一下子睡着了。
“可不是,大小姐处置事情,处处按着太太原来的样子来,没一件事办得可以让人挑出毛病来。
就连那起子拿乔想趁着太太不在捞点好处的人,都被大小姐一个个给识破,灰头土脸地被打发了。
大小姐还说了,如今太平盛世,家中尚无大变,这些人就这样急不可耐地想要背叛主家、谋取私利,以后家中但凡有些事情,这种人不还得第一个卖主求荣、背叛主家嘛,这整个林府不就会漏得跟笊篱一样嘛。
露出马脚也好,趁早打发了去,省得以后作出更大的祸事,累及林府。
当下,就请了老爷的命,把几个夜里守夜却被抓住吃酒赌钱的婆子交给人牙子发卖了。
不论是谁的亲戚,就连周华大管家的小姨子,那个负责东北角门上夜的婆子,也给打发了。不过好歹靠在周大管家的面儿上,没有交给人牙子随便发卖,嘱咐了卖个好点儿的人家。
这事过后,府中上下全都知道了,咱们大小姐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可以随便敷衍了事的娇主儿,而是深得太太管家真传的当家人。当天,府内的风气肃然一变,各道门上看守门户的人全都恪尽职守,再没一个趁着夜深人静、没有主家查验管束的时候吃酒赌钱了,不过就是聊着天、吃着葵花子,熬一熬困就是了。
假以时日,咱们大小姐一定会跟太太一样,能够独当一面,把内院外院一同治理得井井有条。”静雯说着说着,脸上有些兴奋之色。
“就希望我这个身子能够尽快好起来。有我在,玉儿就有母亲,就有我给她绸缪着婚事,可保她找一个可以顺顺遂遂过一辈子的官人。
她父亲虽然也疼爱她,可到底没有做过媳妇,也不整日待在内院,并不知这女子的日子究竟都是怎么过的,让他给玉儿找夫婿,怕是就是只看家世、仕途、能力、品格和外貌了,至于玉儿嫁进去要面对什么样的公婆、妯娌、小叔子、小姑子,怕就不是他能考量的范围了。
至于嫁过去以后,能不能和婆婆相处得好,婆婆有没有偏心别的妯娌的情况,公公婆婆有没有偏心别的儿子的情况,这些他作为一个男子,怕是都无从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