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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安在屋顶上几个起落,便跳进了班舍的院子。

他成功地在班舍中见到宦叔。

此刻,宦叔正守在一片金黄花海之中,双腿气血外放抵挡着花海锋锐文气的侵袭。

那片花海中间凹陷了一块下去,形状正好是一个人躺着的模样。

陈安双脚用真元护着,跳了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躺在花海里的江守诚。

只是此刻的江守诚状态有些不对劲。

他双目中满满都是血丝,头发散乱如鸡窝,一身书生袍穿得乱七八糟,腰带也没扎,衣襟敞开,露出半个胸膛。

最重要的事,他体内的文气似乎控制不住,直接溢了出来,笼罩着他的全身,以至于陈安看他时,跟雾里看花没什么区别。

“江守诚,你搞什么鬼?还不把这花海收了,要是伤到人怎么办?”陈安没好气地提脚踹了踹他大腿,想把他踹起来。

“你不都看到了么?我的文气控制不住了,只能释放一些,顺便试试你给我的那些诗词。”江守诚有气无力地说道,一点起来的意思都没有。

“诗词?什么诗词?”陈安愣了下,问道。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兰洛,满城尽带黄金甲。”江守诚依旧一副死鱼样,“这诗的形制我从未见过,便将它过了文心,没想到居然是一首不错的战诗,我只是用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文气,就整出这么大的场面。”

“战诗?过文心?什么乱七八糟的,赶紧收了,伤到人怎么办?”陈安自然知道这首诗,毕竟是他教给江守诚的。不过他现在没心思理会这个,只想让江守诚赶紧收了神通,免得弄出乱子来。

“收不了了,你没见我文气都控制不住散出体外了么?我已经把效果控制到最小了。再说,我现在巴不得把场面弄得大些,好把体内的文气消耗掉,不然憋得难受。”江守诚挣扎着从花海中坐了起来。

随着他坐起,花海凹陷下去的地方迅速长出了金菊,将空缺填满。

陈安闻言愣了下,看了眼他身体周围的文气,皱起了眉头。

想了想,他打开了洞虚真瞳,目光落在江守诚身上。

这一看不打紧,差点吓了他一跳。

几日不曾多注意江守诚,没想到他体内的文气变化那么大。

如果说数日之前的江守诚,体内文气是小溪小池塘的话,那么此刻他体内的文气就是大江大河,还是冲破了堤坝那种,化出了一片汪洋。

他灵穴分布最集中的脑袋上,文气甚至都快从氤氲变成水滴了,在洞虚真瞳的视野里,直接将他的脑袋包裹在内,彻底连成了一片。

单从量上看的话,至少比陈安刺激他那晚之前要多出十倍以上!

“你到底做了什么?怎么文气增长如此恐怖?再这么下去我都怕那些文气把你脑袋撑爆了!”陈安咋舌,连忙问起缘由。

“我也没做啥,只是这几天把你讲的那些上古文道大能的言论、故事、诗词,以稷下学宫的文道修行法门,一一过了文心,然后文气就变成这样了。”江守诚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揪着自己的头发说道。

“又是过文心?所以过文心到底是什么?”陈安追问道。

“所谓过文心,本是文道修士将典籍章句以特殊法门,检测其是否可行,与自己文心所持是否相悖的手段,如果诗词章句不曾相悖的话,便可用文道法门炼化,成为自己对敌的术法。”江守诚说道。

“所以你就把我跟你讲的那些全部过了文心,然后就变成现在这种情况?”陈安倒吸了口凉气,同时也有点不理解:“这过文心的手段也太霸道了吧,要是这样的话,你之前怎么放个桃花林都会把自己抽干了?”

“……事实上,只有你告诉我的那些,过文心的时候才会出现改变我文气性质并疯狂增长文气的效果……”江守诚转过头,幽怨地盯着陈安说道。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哪知道过文心会有这种效果,再说了,文气增长是你得了好处,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陈安没好气地说道。

“……你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你说的那些,我过了文心,然后与我文心所持并不相悖,也就是说,那些于我而言,是对的。”江守诚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又瘫进了花海里。

“……那不还是好事吗?你到底在纠结什么?”陈安更不理解了,江守诚这副熊样到底是因为个啥。

“好事?可我不知道好在哪里!”江守诚霍地又坐了起来,声音渐渐拔高:

“我从识字开始,所有人都告诉我读书为了修行。”

“我选本经的时候他们告诉我,史为尊者隐,礼为贵者行,哪怕是兵书为本经也是为上者用,我选了个最没前途的《乐府》,他们也告诉我乐府虽思无邪,但歌者最后还是诵于高堂!”

“我叩心关时,旁的不敢想,只想《乐府》思无邪,勉强凝聚了文心。”

“这样的日子,我过了三十年,结果你告诉我,读书要明心见性,善修己德,要格物致知,透彻天地之理,而你告诉我的那些上古大贤,不仅要做到这些,还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为民请命,鞠躬尽瘁,要传千古文华,定日月乾坤,要为凡民鸣不平,要做这做那!”

“我不明白读书人为何要做这么多!这些从未有人告诉我!所以我不信,我一一将它们过了文心!”

“结果,我的文心却告诉我,这些都与我的文心不相悖,甚至还让我文心变成了我看不懂的样子,给了我这么多的文气!”

江守诚仿佛发泄一样的举起拳头砸着身前的花海,花瓣上的文气被他身上外溢的文气冲散,点点花瓣从花海中脱离,化作氤氲消散在半空。

“所以……你是迷茫了?”陈安耐心地听完,不大确定地下了个结论。

江守诚听到他这话,一股心气顿时又泄了,扑通一声往后躺下了。

“……我现在已经不知道我为什么而读书了,如果你能告诉我,以后你想做什么,只要不是太危险,我都帮你!”江守诚沉默了一会,歪过头看陈安,说道。

陈安见他承诺得如此随意,本不想搭理他,可脑海里却突然传来气运界面的消息提示音,顿时愣了下。

招出气运界面的一看,上面明晃晃地显示着一条信息:“检测到英雄稷下学士江守诚(蓝)可收录,请尽快收录”

怎么回事,这么草率的吗?我还什么都没做!

还有,以前怎么没有这提示?难道是因为之前那些都是自己身边人或者直接确定关系的缘故?

好吧,英雄归心这种事决定权还是在人家手里的,人家怎么想咱可不知道。

陈安很是疑惑,但心里还是高兴居多。

再看江守诚的时候,对方那副颓丧的样子都显得可爱了起来。

“其实,读书的事,说到底也是蛮简单的。”莫名其妙有了收录了江守诚进英雄录机会,陈安态度对其态度也转变了。

他想了想,清了清嗓子说道:

“文字出现,读书人也就出现了。”

“文字出现的目的,是为了记录,记录过往,记录知识,记录传承。”

“所以读书人天生就有传承知识,传承过往的使命。”

“而文字的作用又不仅仅是为了记录过去的一切,还要去从过去的一切里,找出未来的路径。”

“所以这又赋予读书人在传承过去的同时,还要从过去的文字里,探寻未来的道路。”

“在人族之中,读书人天然要担当传承者和引路人的角色,越厉害的读书人越需要承担这种历史使命,这可能不是读书人本身的追求,但却是人族整体赋予的责任。”

“而每个时代,人族的需求都是不一样的,作为读书人,所需要承担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所以我上次才会跟你说,不同时代的读书人,有不同的使命。”

“说到底,是那些上古文道大能的言行,故事,给了你启发,但你又找不到自己的责任所在,故而迷茫。”

陈安半是真诚半是忽悠地说道,实际上,他也不知道如何拉江守诚走出迷茫的状态,只能这样引导。

他有点怕前几天填鸭式的刺激会把这老小子弄废了,所以,现在的引导还有补救的成分在内。

“……找不到自己的责任吗?”江守诚可不知道陈安给自己灌的都是迷魂汤,听完陈安的话后,他喃喃念叨着,闭目陷入了沉思。

随着他陷入沉思,他身上的文气似乎也受到了影响,按照某种轨迹快速流动了起来。

在洞虚真瞳的视野里,陈安更是看到他体内的文气在激荡,一边震颤着,一边流入文心所在的位置,文心接收了文气后,如同真实心脏一样跳动了起来,速度时快时慢,好像遵循着某种规律。

“我把你的话过文心了……”足足半刻钟后,江守诚睁开了眼睛,表情变得凝重:

“你说的东西,我的文心认可了。或许我以后踏入三品的契机就在这些话里。”

“可是,如今的时代,我上哪去找自己的责任?”

“额,这个么……”陈安一时也被问住了,他歪头想了想,突然心中一动说道:

“你看啊,如今我搞出了命元修炼法,以后凡民也有了上进的道路了,那么以前的秩序是不是不合时宜了?所以凡民与原有修者秩序肯定有冲突,这也是我人族的契机。”

“你要不要试着找出一套适合以后全民修行的秩序来?这样的话,你注定青史留名哦!”

“……”江守诚一听,顿时沉默了,好一会,才翻了白眼道。

“滚!”

“你是觉得我命太长了么?”

“切,青史留名的机会都不要,活该你迷茫!”陈安瞪了回去。

不过他很快就愣住了,因为气运界面上又弹出了一条信息:

“恭喜玩家收录英雄稷下学士江守诚(蓝)”

呵,原来这货还有点小傲娇啊,嘴里说着滚,暗地里却把咱的话当成宝?

“你的话是对的,可能我的前程就在你这些话里,但我还是不知道从何做起。”

“我原本只想要一条小河,你却带我看见了大海汪洋,不管我有没有下海擒龙的本事。”

“陈夫子,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其实你挺混蛋的?”

江守诚像是在自语一般说道,又像在对陈安吐槽。

陈安脸皮抽了抽,江守诚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自己貌似真有点混蛋属性。

当然,他不会承认就是了。

“行了,你慢慢想吧,我还有一大堆事没做呢,不跟你瞎掰扯。”

“记得把花海收了,最不济也把范围控制在班舍院子里,明天那些学生就要来了,吓到了伤到了可不好。”

陈安巡视一圈,真元的感知告诉他,周围花海的花瓣上的文气没有之前那么锋锐了,显然江守诚加强了控制。

既然江守诚情况好转了,他也不想多留,拍了拍屁股,径直离开了,留给江守诚一个后脑勺。

他走得如此干脆,只留下江守诚还在原地盘坐沉思。

一直没开口的宦叔,默默散去了外放的气血,看了看陈安的背影,又看看贤者状态的自家老爷,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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