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浩然哪里懂得算卦?没关系,全真先生有办法,找出一本卦书,丢给孙浩然。怎么做呢?简单,第一步,让信众上香;哪里来的祭祀香?有回回商人、田府商人售卖,所谓的机会均等便是这个道理。第二步,捐钱,往功德箱里塞钱。
做完前两步,才正式开始抽签算命。全真先生为孙浩然准备好抽签筒,里面装好既定数量的卦签。香客抽签之后,按照上面的序号,在卦书中找到相应的卦辞,读给香客听即可。至于怎么解卦,全真先生给出的答案是:
“随你!”
得到这样的答案,孙浩然不能淡定;印象中,街边摆摊算卦最麻烦,一不留神说错话,就会被人打得死去活来。算卦本身收入不高,得不到多少好处,万一被人打,这小身板能扛得住吗?全真先生极为诧异,竟然会问出这么愚笨的问题?很严肃地给出看似无解的正确答案:
“小居士,你不会不明白什么叫算卦吧!”
孙浩然点点头、摇摇头,确实不明白。全真先生继续说道:
“算命本是泄露天机,你想过没有,既然是天机,怎么可能泄露?”
孙浩然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觉得还差点意思才能真正明了。全真先生点点头,很认可这样的态度,继续说道:
“如今,全真道大兴,成吉思皇帝不远数万里,请丘祖讲道,说明什么?说明气运在我全真!既然气运在我全真,道院香火旺盛,老君会借你之口,泄露些许天机。你要清楚,你的卜算水平、解卦水平,与算卦准不准没关系;那是老君借你之口,宣他老人家的神威!”
这通大道理,唬得孙浩然一愣一愣,真是这样吗?孙浩然不敢肯定,战战兢兢,接下这个苦命的差事。想要解卦,先要读懂卦书;花了一晚上时间,读完卦书,不得不找全真先生请教。首先请教几十不认识的字,其次请教其中不明白的故事、隐喻。全真先生很有耐心,花了整整一天时间,讲解其中的故事、道理。行不行、懂不懂,就这一天时间;无论如何,明天都要正式上殿。
因为身体的缘故,孙浩然几年没换过衣服,没洗过澡,看起来比乞丐还像乞丐。如今要做算命道士,就这一身装束,怕是没有那个香客敢于走上前来。
赛哥要帮忙洗澡、换衣裳,孙浩然不乐意,还是田沃德走过来解围。衣服早已粘在身上,怕伤身体,没办法也不敢脱下;田沃德左看右看,找来一把大剪刀,才将一身烂衣裳彻底剪下来。
孙浩然动作依旧缓慢,不敢使力,别人也不敢为他搓澡,只能自己为自己擦洗。头发也是一样,数年没有修整过,长得乱七八糟;好在做道士打扮,不用像蒙古人那样剃去一部分头发。洗过澡之后,换上冬装道士服,看起来像模像样。
望月之日,做过早课,道院开门迎客,孙浩然上偏殿做卦师。到偏殿上香的香客真不少,求签算命的也多。孙浩然牢记全真先生的交代,按照自己的理解,随意解说卦辞。
孙浩然比刘至忠、朱亮出、田沃德有学问,放在全真诸先生面前,还是不够看。基本上,卦书上的字都已学会,要连起来通读、解释,很多都做不到。香客不清楚底细,孙浩然随心所欲解释,经常让香客赞叹连连;说到高兴处,被尊称为“小神仙”。也有识得几个汉字有学问的香客,质疑孙浩然的解释。孙浩然并不慌张,心里虽然紧张,心跳虽然加快,还是慢慢放下卦书,反问道:
“这位善人,天下的读书人那么多,而算卦先生却没几个,你知道为什么吗?”
疑问者摇头表示不知,回答道:
“我确实不清楚,还要请教!”
孙浩然慢慢抓起签筒说道:
“因为算命属于泄露天机,天上的神仙一定会降下天谴,惩罚卦师。你知道我吧!”
疑者点头,常来称海城的人,很少有人不知孙浩然,都知道遭了天谴,得了这身怪病。前段时间,丘神仙过称海,为其诊治,病情才慢慢转好。
孙浩然给疑者讲算卦的道理,周围围了一圈香客看热闹。孙浩然慢悠悠地说道:
“所以,我解卦时,你要特别关注我说过的话,有些话是无意中说出,那才是真正的天机。错过了也就错过了,你再问我,我也想不起说过什么。这就是机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机缘。说不定老君心血来潮,从天上瞥下来一眼,看到你,欣赏你,借我之口告诉你;你自己把握不住天机,不要怪我。”
确实,众香客都觉得眼前这位小道士解卦很邪乎,谈不上超凡脱俗,很多抽完签的人都会说:
“古怪,古怪!我的命(我孩子的命)怎么会这样?这是什么意思?”
香客反复询问孙浩然,孙浩然只有一句话回复:
“记住我刚才的话了吗?那就是你(你孩子)的命理!我记性不好,说过的话,转眼就会忘记。你要是记不清楚,白白浪费这次机会!想再抽签,一定不灵。”
有一点,全真诸先生反复告诫,全真道不主张杀戮,以“止杀”、“劝人行善”为立道根本。这些理念必须贯穿于解卦,这是原则性问题,不敢违背;尽管信口开河,也不会提倡杀戮,只会宣扬“承负”。承负与佛家的因果不太一样,全真以为,做了不善之事,可能不会承担后果,但很多罪孽会由后代承担,此谓“承负”。在孙浩然的解卦词中,处处体现行善,处处体现“承负”。
解卦过程中,孙浩然慢慢有些明悟,卦辞、解卦都是概念,与学问高、低没有关联。
孙浩然的身体比半年前大有改观,与常人相比,还是大大不如。解过十来支卦签之后,就会疲惫,全身酸痛,只好向香客赔不是,站起来活动身体。
道院热闹,到处都是人,孙浩然不敢离开偏殿,万一卷入拥挤的人群,后果不堪描述;只能在偏殿内里休息片刻,还不敢喝水,万一想上茅厕,又是大麻烦。
坚持到傍晚醮筵会结束,香客全部离开,这才回到房间休息;道院还在忙碌,收拾香客留下的垃圾。孙浩然自己照顾自己,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炖黑豆鱼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