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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海外领地送回天量的金银财宝,塞维利亚的生活费用居高不下,普通工匠都难以生存,更别说无依无靠的农夫、苦力。在高利贷、船长的蛊惑之下,众人借钱买票,坐船漂往金银遍地的印第安岛。

据说,国王限制人口向印第安岛流动,所以格雷特的票是偷渡票,船是运送马、牛、猪、羊等牲畜的船。船上空气污浊,脏乱不堪。有人忍受不了航行过程中的单调、寂寞,疯狂后跳海,以结束生命来摆脱痛苦。

运气很不好,有人得了瘟疫,尽管水手及时将病人扔进大海,还是没能阻断传播;到了最后,包括船员在内,大部分人都被感染。这种瘟疫,无药可治;即便世上有救命药,船上也没有;想要活下去,全靠自己。

哈吉斯、格雷特、海内斯、维提等人,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相识。一定要为疾病,为即将来到的死亡痛苦、哀嚎吗?几个人都不这么认为,而是放声歌唱,给自己壮胆;讲英雄故事,宣泄心中恐惧。

故事总有讲完的时候,几个人因此走到一起,轮流讲,轮流编。格雷特一直讲述千年前的同名远祖,与罗马人战天斗地的故事。故事如史诗,很长、很长,从遥远的维京勇士的寒冷故乡,一直讲到劫掠希腊;还要继续编、继续讲的时候,海船到达了目的地:真十字架富人小镇(维拉克鲁斯),是击败阿兹特克王朝的大英雄,埃尔南·科尔特斯进军印第安岛时建起的港口。

下船后,格雷特晕头转向,突然问道:

“故事还没讲完呢,你们不想听了?”

准备各奔东西的人哄堂大笑,又走到了一起,共同憧憬美好的黄金未来。所有人都是白纸新人,除了金子、银子,对印第安岛一无所知,不知该到哪里去。为了防止被人欺负,防止上当受骗,众人组成小队,推举哈吉斯为队长。为什么是哈吉斯?因为他的年龄最大,足足21岁;他是铁匠,人高马大,都打不过他。

又是一天匆匆而过,又是一无所获的一天;众人都哭丧着脸,说不尽的落寞。

天色将晚,太阳金字塔、月亮金字塔拖着长长的影子,落到城外的密林。格雷特疲惫不堪,眼皮打架想睡觉,打开铺盖,靠着神庙小憩。迷迷糊糊之中,日落西山,天上的火烧云通红,特奥蒂瓦坎昏暗。

迁徙大队已经离开,整个古城空空荡荡,仅剩数十队血汗战士,举着火把,四处搜寻。最后的余烬消失,月亮又亮了起来,森林中的雾气升腾,特奥蒂瓦坎朦朦胧胧。太阳金字塔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鲜血,在寒光与薄雾中,发出妖艳的红光。

格雷特突然苏醒,没有刚睡醒时的迷迷糊糊,也没有惊醒后的紧张恐慌,内心一片平静,思维十分活跃。侧耳倾听,略加思索,悄悄爬起来,躲到月亮神庙北侧西角。

一队血汗战士刚刚从南面登上金字塔,听着杂沓的脚步声,格雷特想起了血祭,想起了从太阳金字塔滚落时,因极度恐惧而昏死。后来发生了什么?没有一点印象。很显然,逃离了血祭,逃到了月亮金字塔;那么多人,如何逃出生天?

血祭早已结束,南边蜿蜒曲折的火蛇,就是撤离人流的火把,他们想到哪里去?血汗战士登上月亮金字塔,想干什么?

一个血汗战士从东南侧走到神庙北,沿墙走到中间位置,四处查看后,原路返回。格雷特极度紧张,出了一身冷汗;血汗战士的身影消失后,才感觉到,全身冰凉。

神庙西侧传来脚步声,由小而大;格雷特又紧张起来,屏住呼吸,全身颤抖。脚步声越来越近,从墙角另一面传来,距离脑袋只有几步之遥。格雷特汗毛竖起,头发炸起:怎么办,逃跑还是?

“格雷特……!格雷特……!”

有人在神庙南面大声喊叫,墙角另一边发出听不懂的嘀哩咕噜;脚步声后退,即将离开。格雷特十分好奇:“谁在叫我?这里有认识人吗?”无论如何,不能回答,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缓缓吐出胸中闷气,全身发软;又有庆幸,今天的运气一定不错,脚步离开之后,一定能转危为安!

眼前突然亮起一支火把,格雷特一时不能适应,闭上眼睛,伸手遮挡强光,又睁开眼,寻思到:“完了,还是被发现了,想跑都没了机会,怎么办?”

火把后面的人将火把移开,弯腰低头,看着格雷特。格雷特定睛一看,来人戴着一张木头面具。面具造型奇特,像一把大斧头。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怎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看着面具,等待上帝的裁决。来人伸出手,慢慢将面具推向头顶;格雷特平静下来的心剧烈抽搐,软下的毛发再次炸起: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特奥蒂瓦坎人、印第安人,同样惊讶地盯着自己……

格雷特顿时崩溃,张嘴大喊道:

“啊!”

格雷特猛地坐起来,眼前一黑、一亮又一黑;阳光沿着月亮神庙照射过来,照在脸上,日、月金字塔拖着长长的影子,落在城西森林中。

格雷特摇摇头,擦去额头上的汗水,又做噩梦了。以前做梦、做噩梦,一般情况下,都会忘记梦中的景象,最多记得几个支离破碎的画面、几句不清不楚的话语。这两天的噩梦怎么那么奇怪,梦中的景象清清楚楚,如同铭刻心间,怎么都不会忘记。

格雷特闭上双眼,噩梦变成长卷,从眼前快速流过,从特奥蒂瓦坎城外密林被抓,一直到月亮金字塔上的惊叫,清清楚楚,一幅都不差。画面停留在惊醒前的最后一幅,怎么会有特奥蒂瓦坎人,或者说“糜子”人,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格雷特想起来,额头不同,面具人的额头又扁又平。

格雷特摸摸额头,觉得恐怖,如何压扁额头?稍一思索,便全身发麻。伸几个懒腰,打几个哈欠;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

“噩梦而已,何必认真?”

小队又在月亮金字塔附近搜寻半日,没有金子,也没有银子,除了乱石草木,还有鸟兽、虫子。

哈吉斯高喊道:

“兄弟们、先生们,走了!运气不好,又是一无所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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