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句话念了几遍,还没人背会,便有学生,急急忙忙,跑出学舍;不用问,一定是肠胃有急。王玄甫很和蔼,觉得孩子们很有趣,很好玩。跑出去的学生多了,便不觉得有趣、好玩;情绪会传染,肠胃有急,传染的也不慢。
王玄甫心里算计,四句话背会之前,可能所有学生都要轮流外出一次。这时候,没有了和蔼,也没有了笑容可掬。王玄甫觉得,自己的脸僵硬,一定很难看。然而,自己的脸色都那么吓人了,为什么没有一个学生害怕?
菁菁学子好不容易背会前四句,王玄甫开始讲《仓颉》故事,以故事讲解、教习每个字。讲完仓颉造字的故事,小虒带头提问:
“王师,仓颉为什么要造字啊!”
这问题问的好,王玄甫夸奖过小虒之后,给学生讲结绳记事的故事,还没转到造字对人的伟大意义,有关绳子的问题来了:
“王师,绳是什么绳,怎么结?”
“王师,我玩过绳子,我家的绳子怎么无法结结?”
“王师,结结的绳子用什么树皮?”
王玄甫自己也糊涂了,学生提的问题很有道理。可惜,书上没有提接绳记事的绳子怎么造,用那种树皮;同样,也没有提如何打结。当初,自己读书识字时,先生打板子,不许提问,所以没学到接绳记事的道理。如今,自己的学生提出这么多问题,如何回答?
人急,便会想出好办法;王玄甫灵机一动,高喊道:
“今天就到这里,晚上有兴趣的可以到师傅这里,师傅教你们看星星!”
这句话极其灵验,一听说放学,所有学生突然就忘记了刚刚提出的问题,争先恐后往外跑。王玄甫得意,摇头晃脑,自言自语道:
“想难为我?有的是办法!”
晚上,只有小虒一个人跑来看星星。王玄甫好奇,问道:
“你怎么会跑来?”
小虒回答道:
“王师,我也不想来,可是,我娘要打屁股,把我赶出家门。我没地方可去,就来找王师。”
王玄甫心里窝火,难道说,一肚子学问就那么低贱?算了,山民无知,怎么能跟他们计较;思绪回到星星,怎么讲呢?
王玄甫指着月亮,和蔼地问道:
“小虒,知道那是什么吗?”
小虒高兴地回答道:
“王师,我知道,那是月亮!我还知道,月亮会变,会走路!王师,月亮为什么会走路、会变身呀?”
王玄甫打了个冷战,全身哆嗦,又有一点小得意,幸亏看过张衡的浑天仪,否则的话,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试问天下教书先生,几人能答?王玄甫收回飞上九霄云外的思绪,回答道:
“小虒,你知道吗?天如鸡子,地如鸡中黄……”
王玄甫怕小虒不能理解,一边解释,一边在地上画鸡蛋,力求再现张衡的浑天仪。这套东西不复杂,仅仅是认知问题,与阴阳家其它学问相比,最为简单。
正因为简单,小虒没有刨根问底,而是问出了另外一个问题:
“王师,我家的鸡子,轻轻一敲,便会打碎;你说的这个大大的鸡子,会不会碎呀?要是碎了,我们怎么办呀?”
说心里话,王玄甫根本不相信张衡的说法,却极为认同小虒的想法,山都能崩,鸡蛋壳为什么不能碎?而软软的鸡中黄,更容易稀烂。大地像鸡中黄吗?绝对不像!
然而,现在不是论道时间,是教孩子学习时间,怎么回答呢?王玄甫终于明白,庄子为什么说:“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谁知道六合之外有些什么东西,怎么论?也有些明白张道陵的处境,为什么一定要立几尊神仙,不然的话,怎么回答信众提出的问题?所以说,终极答案还是要靠神!女娲补天的故事,就很适合。
讲到头晕脑胀,嘴干舌燥,终于将女娲大神补天的前因、后果讲得清清楚楚。还没来得及休息,小虒的新问题又来:
“王师,为什么女娲大神能上天,我怎么不能?”
王玄甫叹了口闷气,自认倒霉,使出白天曾经使出的绝招:
“小虒,天不早了,明天还要早起,赶紧回去睡觉,师傅明天接着讲!”
王玄甫真的郁闷了,与襄楷、郑玄那些饱学之士,侃侃而谈不落下风,从来都是拳头取胜。现在倒好,遇到一个字都不识几个的孩子,怎么那么难?看来,有必要改变教习方法,不然的话,整天回答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课都不用上了!
王玄甫躺在胡床上,苦思冥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怎么办?这时候,又想起小时候的古板教书先生,不由感慨,教孩子读书识字,竟然蕴含大道理,还是太年轻,没见识。王玄甫为自己的想法而羞耻,还年轻吗?
第二天,王玄甫吸取经验教训,正式授课前,先立规矩:
“孩子们,你们发现没有?就在昨天,学舍里面乱哄哄,一会有人跑出跑进,一会有人提问题,根本不能静下心来读书识字,你们说,怎么办?”
当然不会有孩子回答问题,王玄甫趁此机会,定下规矩,包括进出、提问等。王玄甫还特别强调道:
“孩子们,不懂的字可以问师傅;其它问题,先憋在心里,识字读书多了,自有答案!”
经过一天时间,大部分学生渐渐记住了规矩。结束之前,王玄甫拿出戒尺,恶狠狠地说道:
“孩子们,记住这把戒尺!从明天开始,谁要是违反规矩,打板子!”
晚上,又是小虒一个人来学星象。还没等王玄甫开讲,小虒抢先炫耀道:
“王师,我知道女娲大神怎么上天了,是飞上去的,女娲大神长有一双大翅膀!”
王玄甫暗想,女娲大神长翅膀了吗?我怎么没听说过?于是,好奇地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
小虒得意,回答道:
“我阿娘告诉我的啊!昨晚回家,阿娘问我学了什么,让我教她。教完之后,我问阿娘,女娲大神怎么飞天。王师你猜,我阿娘怎么回答?”
王玄甫心里哀叹,完了,麻烦来了,又不能不理睬,反问道:
“告诉师傅,你娘是怎么说的?”
小虒很自豪地回答道:
“我娘说,你真笨!看看天上的鸟儿,哪个没长翅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