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座后,先前的白衣侍女将点心放在棋盘旁边,保证二人可以随手拿到又不会影响下棋后,便安静退下了。
“你执白子还是黑子?”云散问道。
尹清鹤将折扇别在腰间,抬手示意她先选:“云散师叔年纪尚小,不如师叔先选吧?”
云散知道他喜欢执黑,便挑了白子,率先落棋。
几秒后,棋盘上还是没有黑子的身影,云散疑惑地抬头望去。
只见尹清鹤面容怔愣,微微失神地看着她。
“怎么了?”云散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试图唤醒他。
尹清鹤慢慢使微微荡起波澜的心湖平静下来,摇摇头:“突然想起了一些旧事,失礼了。”
他执黑子落棋,两人不发一言地对弈起来。
云散棋力不及尹清鹤,没撑多久就败下阵来,她心态平和,没有什么输掉棋局的失落感。
一是因为以前输得太多了,尹清鹤喜欢下棋,棋艺也极为精湛,还总喜欢找她下,两人每次见面,都要先对弈一局,她以前就没赢过尹清鹤。
二是她棋力本就不高,下棋这种雅事,如果不是师父逼着她学,她是不会学的,云散的消遣是吃饭睡觉和练剑。
所以她现在不仅不失落,甚至还有点小自豪。
这次她好像在尹清鹤手下撑得更久了。
“要再来一局吗?”云散一边问一边瞅他。
怎么还不说正事,真找她下棋的啊?就她这个棋艺水平,对弈一局后还有继续对弈的欲望吗?
果然,尹清鹤浅浅一笑:“不必了。我与师叔对弈,只是为了了解一下师叔的性情,增进我们彼此的情谊,现如今目的已经达成,我便不再叨扰师叔了。”
云散微微张嘴,无语道:“......啊?”
他们的情谊增进了吗?
尹清鹤似是看出了她眼神中的言外之意,不自觉地笑出声,眼神是诚然的温柔:“当然,我现在对师叔的感情可是深了许多,一局棋罢,我视师叔如视故人,心下满是欢喜。”
云散无言良久,才道:“......你高兴就好。”
该说不说,是像尹清鹤能做出来的事。
他以前就经常跟她念叨“见棋如见人”,要她多多找人对弈,增进棋力,方便辨人品性。
不过云散向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应的时候真心诚意,忘的时候也是毫不愧疚。
云散塞了一口糕点,又揣了几块点心进兜,跟尹清鹤挥手再见。
看着黑衣少女脚步轻快地离去,尹清鹤沉默良久,直到侍女轻步上前跟他禀告事情,他才回过神来。
听完后,尹清鹤简单吩咐了几句,侍女称是便要离开。
突然,他叫住侍女,眸光明灭,隐有微光,淡声问道:“飞舟上可有寒山酥的食材?”
侍女心有惊讶,轻声道:“没有,公子您之前吩咐过......”
尹清鹤摸了摸折扇上的玉坠,声音泠泠如泉水击石:“让人送来,明天做好了给几位御灵门的弟子送去。”
侍女不敢有异议,应声退下。
*
另一边。
云散拿着顺来的点心去找游不归,敲了半天门才开。
少年打开门却没让开身子,抓着门框的手骨节分明,只道:“师姐有何事?”
云散糕点还没咽下,鼓着腮帮子给他看怀里的点心:“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在干什么,开门怎么这么慢?”
游不归反问道:“哪来的?”
云散眼睛微弯:“尹公子给的,可好吃了,专门拿来给你尝尝的。”
游不归表情冷下来,手臂用力就要关门:“师姐好意我心领了,我不喜甜食,糕点你还是自己吃吧。”
云散伸手去挡,莫名道:“你怎么了?”她怎么感觉自己又被针对了呢?
游不归也不回话,眼神执拗,手臂用力,想关上门。
云散吞下糕点撤回手:“好吧,那我给师姐他们去吃,你和来钱记得吃点东西。”
她只是看天色晚了,担心游不归没吃饭而已,不过飞舟上应该有人送吃的,云散也不是特别担心。
她又丢了一块糕点进嘴,哼着歌准备下楼找元宝门铜。
还没走出两步,就听身后少年压低的唤声:“等一下。”
云散疑惑地转头。
游不归面无表情:“糕点给我。”
云散盯了他两秒,慢吞吞地道:“你不是不喜欢吃吗?”
游不归嘴角下拉:“给来钱吃。”
最终,云散还是进了游不归的房间。
糕点被少年全抢了过去,捏了一块喂给来钱,其余的他全部吃下去了。
云散撑着下巴看他,面露思索好奇,眼睛一眨不眨。
等游不归吃完点心抬头,就发现云散一直在看他,少年表情顿时不自然起来,他微微侧头,别开红斑覆盖的左脸,声音清透:“看够了吗?”
云散答道:“看你好看才看的,躲什么?“
似曾相识的问答,少年的反应却大不相同。
游不归耳根微红,嘴上却道:“你今日才说尹公子是最好看的。”
云散意识到了什么,双眼微弯若秋月,满是清然笑意:“你比他好看,那是我哄元宝师姐的。”
少年刚刚扬起的嘴角又淡了下去:“那我怎知你现在不是在哄我?”
云散笑嘻嘻道:“为何要哄你?我师弟本就是最好看的。”
不管云散有没有在哄,游不归心里的确畅快了许多,他抿了抿唇,道:“尹公子找你做什么?”
云散抱起来钱摸了两把,道:“估计是看出了我是妖,怕我给师父带来麻烦吧。”
见尹清鹤时,因为跟在师父身边,云散并没有掩盖妖气,是个修士都能发现。
云散笑道:“他性格就是如此,心里再不认同,面上也不会显露分毫,做事面面俱到。估计看我是个小姑娘,还特意让人备了一盘糕点。”
“味道一般。”游不归平淡道。
云散顿时乐出声:“因为最好吃的没端上来,白鹤城有一款点心,叫寒山酥,以生长在寒月山巅的灵雾花为主要材料,取凌晨的清露和白鹤城独有的春花制成,味道一绝。”
可惜刚刚那盘点心里没有。
云散琢磨着,要不要去跟师父撒个娇,让师父出马,叫尹清鹤命人做点,她不仅自己嘴馋,还想让游不归也尝尝。
孩子肯定没吃过,她得想办法。
游不归看着她陷入沉思,心里微微烦躁。
不管是对白鹤城还是尹清鹤,云散从来就没掩饰过她的熟悉了解。
她对着他如此坦然大方,游不归心里喜忧参半。
他不懂,云散是信任他才在他面前毫不遮掩,还是觉得他无论做什么都影响不到她 ,才无所谓遮不遮掩。
但他也知道,他的疑惑永远都问不出口,因为他自己也身负秘密,没有任何立场去要求云散的信任。
少年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