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散与阿离阿坎对视上的那一刻,她仿佛听到了一声镜子破碎的声音。
这次她没有晕过去,但灵魂仿佛被吸进了一个漩涡,在不断地被撕扯。
云散强忍住那种被撕裂的痛苦,奋力地睁大着眼,看到了一块又一块不同颜色的碎片,从她身边旋转着掠过。
很快,一道白色的光芒从其中一块碎片射了出来,包裹住云散,她的意识再次下坠,就在云散差点要昏过去时,她又重新听到了声音。
那是风声,带着燥热的苦闷气息,以及人族和妖兽们的哀鸣。
漫天黄沙中,踽踽独行的白衣女子似有所感,抬头看向了天际。
云散听到了一声平静的询问,那声音仿佛是从她心中出现,又仿佛回荡在这天地间:“你是谁?”
云散想回答,但她已经陷入了混沌,她感觉自己被硬生生揉碎填进了一块空缺,但空缺太大,她覆盖不了,于是,她又像面团一样被拉扯着,不断延伸,终于将空缺补齐。
她渐渐感知到了这世间万物,但属于她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吞噬。
她能听到风声的私语、树叶与花草的呢喃、灵气的涌动舒散以及一切其他自然的声音。
但在这其中,掺杂着无法忽视的其他异响:天地的崩塌、碎石的滚落、妖兽的追逐逃荒以及生命的悲鸣。
她感知万物,心里涌出巨大的悲伤,那是不属于她的情绪,是一种悲悯万物却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
云散的灵魂承受不住如此沉重的负荷,她的意识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起起浮浮,正在逐渐消失。
而天空之下,无垠的黄色沙漠中,白衣女子却突然笑了:“原来如此。”
她抬手遮住半边的灼灼烈日,金色的眼瞳中亮起一阵金光。
云散感受到了一股温柔的力量,她被包裹在其中,仿佛有一只手托举着她冲出了那片白茫茫的混沌之地。
云散在最后一刻,看清了那名白衣女子的模样:黑发垂地,白衣如云,她的金色双眸,湛湛如烈阳,是她曾在湖水里见过的模样。
白衣女子与她对视着,那双充满神性的眼里,是平和又温柔的感情。
云散听到了一声如释重负的告别:
“再见。”
*
“云散?”
是游不归的声音。
云散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漂浮在空中,周围是一片密林,脚下有一汪湖水,她转头一看,游不归也是一样的姿态。
她下意识地去抓他的手臂,但她的手却直接穿过了游不归的身体。
“变灵体了?”云散惊讶道。
在第一个记忆之境中,他们都是有实体的,云散还以为之后也是呢。
看来只有那片记忆是特殊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游不归轻声问道。
他到现在都还没搞清状况。
从他的视角看,先是莫名其妙在一个木屋中醒来,看到了一名红衣女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打晕。
再醒来时,床边又多了一名长相可爱的男童和一名白衣女子,他看不清白衣女子的脸,但那说话方式明显就是云散。
游不归安了心,耐心地陪两个孩子玩闹了一会后,出门就看到她在和一个老人说话。
他不好上前打扰,只得安静等着,结果眼前一花,又到了现在这个地方,这次连身体都没了。
“这是记忆之境。”云散道。
她沉声地向游不归解释了现在的情况,包括阿离阿坎与九婴的关系、那名老人的身份以及记忆之境,但她没有将“阿无”是“天道”的事情说出来。
天道居然有意识,这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都是不可磨灭的打击。
修士的修炼之路与天道息息相关,天道若是有意识,那对世间诸人会一视同仁吗?
天之骄子与凡间泥人,会不会是天道偏爱或厌弃的结果?
若不是经历了无故重生一事,云散也会怀疑自己的道心。
“我站起来的那一刻,那块记忆碎片的回忆就结束了,我听到了一声碎片的声音,然后……就到了这里。”云散迟疑道。
她略显迷茫地眨了眨眼,应该是吧?
但她为什么觉得忘了什么事儿呢?
“你是说,我们之所以被拉入那个奇怪的记忆之境,是因为我身上有天道印记的原因?”游不归先是一讶,再是平静,他慢声道,“难怪。”
云散的思绪被打断,疑惑地看着他。
游不归轻声道:“在那里的时候,我的额心一直在发热。”
“但是,有一件事我很在意,九婴为何要叫你‘阿无’?”游不归疑惑地看着她,“而且,我当时看不清你的脸。”
云散一愣:“看不清?”
游不归点点头:“一团模糊的白光。”
云散微微转正了头,不自觉地捏了捏手指:“我也不清楚,可能认错了人吧,这是记忆之境,在九婴眼里,我长得像那个‘阿无’也说不定。”
游不归静静看着她,没再言语。
在这沉默的空隙中,二人突然听到了一声小孩的哭叫声。
云散心念一动,灵体直接朝那边飘去:“走,去看看。”
现在已经确定了,这是九婴的记忆之境,那发生的事情必然是跟九婴有关的。
跟九婴有关,那就跟巫族有关,也就跟门铜师兄和元宝师姐有关。
不管如何,她都要把事情原委全都搞清楚。
门铜师兄,元宝师姐,巫玄,巫妙,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游不归抿着唇,也飘动自身跟了上去。
循着哭声,云散在一个坑里找到了一名衣衫褴褛的女童,这个洞显然是捕猎的陷阱,周围还有薄薄一层枯草做掩饰,中间一个大洞,是女童意外踩踏掉入形成的。
云散飘进去看了看哭得狼狈的女童,发现她只是崴了脚,于是松了一口气。
她记得师兄跟她讲过,凡间这种捕猎的陷阱,一般都会在坑底布置尖刺,防止猎物逃脱。
这名女童掉入的这个洞没有那些东西,倒是逃过一劫。
游不归也飘了进来,他已经在外面找了一圈,对云散道:“周围没人。”
这意味着这名女童暂时得救不了。
她尚且年幼,又崴了脚,单靠自己肯定是不能爬上去的。
他和云散现在又是灵体状态,根本帮不上忙。
游不归刚说完,云散还没来得及回话,坑顶上方,突然响起一道故作冷漠的清脆声音:“要我们帮你吗?”
游不归一顿,眼睛微微睁大,继而沉默地和云散对视着。
云散抿唇忍住笑:“好像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