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裳跳完舞回到自己屋子时,见到了神色略带认真的琳琅。
明裳径自走向屏风之后,褪去了金色羽衣,换了套便捷轻快的白色衣裙,然后将之前蒙眼的白布绕在手上,露出了一双颜色各异的眼睛。
一紫一黑,天生异瞳。
若是生在普通人家,必定当做妖孽论处。
“何事。”明裳声线寡淡,她擦去唇上的口脂,普通的脸上平静无波。
琳琅拿起梳子替她梳了梳一头墨发,声音微微放低:“姐姐,有两个人声称受故人所托,要见你,其中一个少女开口就点出了金阁,还要了说书人解闷。”
明裳眸光微怔:“确认?”
琳琅点点头:“我特意请了云雀姑姑去,还交代了小眉儿点一点那些往事,方才我问她们,说是那少女听着睡了过去,另一少年倒是打探了那位不少消息。”
“骗子。”明裳简洁道。
琳琅微微蹙了眉:“我也是这样想的,若是那位生前交代的人,应该对她很是熟悉才是。”
明裳不语,房间安静下来,琳琅知道,这是不见的意思了。
她替明裳绾了个简单利落的发型,用簪子固定,然后道:“那姐姐好生歇息,我去跟他们说说。”
明裳看着镜中潋滟的紫眸,轻轻抚摸上眼瞳,忽然发问:“身份?”
琳琅早已派人查了清楚,主要是那两人也没刻意掩盖行踪:“国主向仙门求援,天行宗派了个金丹弟子来,是五年前从东陵家离开的那位,那两人是另一小宗门的弟子,一起结伴来的。不过那少女前几日出了个风头,据说她是妖,还走了不知什么运,取走了那升月剑。”
明裳摸着眼睛的手陡然停在脸上,目光愕然:“升月?”
琳琅轻叹了一口气,语气低落难受:“是,听说是剑也择主,那剑顽石开化,不愿沉寂,想出鞘饮血了。”
明裳垂下手,抓紧了衣服:“琳琅。”
琳琅和镜中的明裳对上了眼,那紫眸里,升起微微的不忿与固执。
琳琅讶然道:“姐姐,你要去?”
明裳点点头。
她只是想看看,或是确认一下,究竟是何人有资格拿她的剑。
明裳将白布重新绕上额头,再向下斜着绕了几圈,遮住了那妖异的紫眸。
“边境,你去。”明裳吐词极慢,却清晰镇定,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神无波。
那镜中之人,一袭白衣若素,眼蒙布巾, 神色冷清,乍一看,仿若披麻戴孝之人,无喜无愉。
琳琅低声应好。
*
云散迷迷糊糊睡醒时,明裳刚好慢步进屋。
游不归拿过衣服重新套上,将来钱丢在了桌子上。
来钱凑到云散的脸颊边,用鼻子拱了拱她,见她仍然一副茫然呆滞的模样,便吐出了湿漉漉带着倒刺的舌头,作势就要舔她。
游不归眼疾手快地拦住了来钱的动作,连忙将云散叫醒了:“云散,明裳姑娘来了。”
云散迟缓的脑子一振,眼神瞬间清醒。
“两位,明裳,见礼。”
白衣女子清清冷冷地行了一礼,便坐在了二人对面,平静道:“故人,是谁?”
她没有一点客气迂回之话,直截了当地问了出来,眼神也毫不掩饰地盯着云散,直勾勾地打量着。
游不归心下泛起淡淡疑惑,一是为明裳奇怪的打扮,二是为她怪异的说话方式,三是为她直白的举止行为。
虽然他来此不过几个时辰,但已经见识了凤舞阁的人流来往是多么密集,听琳琅云雀之语,明裳应该就是这里的主人,她是怎么以这种性格将凤舞阁经营得如此鼎盛?
他再如何不通世事,也知道这种事情需要八面玲珑之人担梁。
游不归心里婉转千回,面上却丝毫不显。
他安静地坐在云散旁边,看着云散从灵戒中拿出了升月剑和一大袋灵石。
那些灵石换作凡间银钱,估计有千两白银。
“明裳姑娘,那故人是这把剑的上一任主人。”云散倒是不介意明裳的态度,反而笑容真诚明亮,“那位尊者托我给你送些灵石,说是给什么孩子的。”
明裳留在外面的黑眸清冷,表情毫无波动:“不必。”
游不归看她站起了身,似要离开,于是又看向了云散。
后者微垂了眼睫,似在思索,又似叹息。
起身的明裳则是心里淤堵,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攥住,几乎要掐出了血。
『真是可笑。』
本以为升月剑新择的主人,不说如那人一般,至少也该是心性上佳之人。
没想到居然也同那些凡俗之人一样,打听了点过去的消息,就想借此打她主意,妄想以银钱买来凤舞阁的消息。
擒人软肋以戳心,明裳难以抑制心底涌出的难过与愤怒。
“且慢。”云散叹道。
明裳克制着生气的冲动,将视线又落在了她身上:“我,有事,无法奉陪。”
她以为这两人要挽留她,明裳谨记着琳琅的叮嘱,没有直接甩袖就走。
但她却在下一秒听到了一个遥远又模糊的名字。
那名少女清眸湛湛,似有笑意,语气中带着疑惑问道:“姑娘拒收灵石,我也无法左右,凤舞阁如日中天,这些灵石想必只是锦上添花,只是还有一事是我无论如何都要完成的,敢问姑娘,阁中可有一名叫做无衣的孩子?”
明裳倏地一僵,如遭重击,头脑恍惚,她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抓住了云散:“谁?”
云散托住她的双臂:“无衣,那位尊者要我给无衣带句话。”
“什、什么、话?”明裳黑瞳幽幽,一错不错地紧盯着云散,她抓住云散肩部的五指如此用力,像是抓着一株岌岌可危的救命稻草。
昏黄雅致的“天字甲”一房中,熏香寥寥,空气安静了一瞬后,云散低柔的声音响起,像是穿越了遥远的时空,缥缈空灵——
“五年之约无法再续,请离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