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被急救车顶灯切割成碎片。
毛璃站在医院走廊的阴影里,青铜编钟表面的饕餮纹正将最后一点荧光吞入獠牙,她望着抢救室门楣上跳动的红灯,瞳孔深处浮起两簇幽蓝的星火。
“呼吸机维持的血氧浓度只有82%。”吴医生摘口罩时带落一片消毒棉,那团雪白坠地的瞬间,张学徒恍惚看见银河羹里的星砂簌簌洒落。
年轻医生翻开病历的手指停顿在ct影像上,“癌细胞已经扩散到脑膜,他清醒的时间……”
消毒棉滚到墙角时突然燃起青烟,毛璃悄无声息地踩灭火星。
她指尖残留的焦痕在墙上投出细长影子,正巧笼罩住病房门牌号——那串数字在吴医生转身时诡异地扭曲成“23”。
“进去吧。”毛璃突然开口,青铜编钟的兽首纹路在她锁骨位置若隐若现,“王师傅在等他的第23位学徒。”
监护仪的滴答声里混着冰层开裂的脆响。
张学徒被推进病房时踉跄半步,鞋底粘着半片正在融化的星砂,那抹殷红渗进地砖缝隙,蜿蜒成急救车顶灯的形状。
病床上的人形让他呼吸骤停——三天前还能颠动九斤铁锅的壮汉,此刻像张被揉皱的油纸,唯有床头悬挂的厨师服依旧笔挺如新。
“过来。”王厨师抬起扎着留置针的手,掌纹里嵌着经年累月的刀痕,“看见砂锅底的黑洞了?”他浑浊的瞳孔突然映出星光,张学徒感觉后颈被银河羹的寒气刺中,冰晶正顺着脊椎生长。
毛璃退到心电监护仪后方,饕餮纹路在她颈侧游走。
当王厨师咳嗽时,仪器屏幕的波纹突然变成星砂流动的轨迹,她伸手按住报警键,青烟从指缝溢出时裹着脏器腐败的甜腥。
“二十三年前,我也盯着师父的砂锅发过抖。”王厨师扯开氧气管,监护仪立刻发出尖锐鸣叫,但所有报警灯都蒙着层星砂似的蓝雾,“那黑洞不是诅咒,是还没点燃的灶眼。”他猛地攥紧张学徒手腕,掌心肌肤下浮现出银河羹的星图,“星厨刀认主的时候,会吃掉第一个谎言。”
张学徒突然听到冰层碎裂的轰鸣。
怀里的星厨刀发出共鸣,刀刃映出砂锅底部旋转的黑洞——那根本不是深渊,而是由万千星砂组成的螺旋,最深处蜷缩着个模糊人影,正将铜勺缺口对准心脏位置。
“该续火了。”毛璃的声音从心电监护仪传来。
张学徒惊恐地发现她的倒影出现在仪器屏幕里,青铜编钟正从她胸口伸出兽首,獠牙间垂落半截荧光闪烁的输液管。
王厨师突然扯掉所有监护电极,胶布撕裂声像揭开某种封印。
他布满针眼的手背浮现出银河羹的星轨,那些发光的脉络正朝着张学徒手腕处的星图汇聚:“记住,灶王爷尝的不是味道,是……”
急救铃在走廊炸响的刹那,饕餮纹路突然从毛璃的锁骨爬到王厨师脖颈。
吴医生带着抢救车撞开房门的瞬间,所有人看见垂危的厨师正将学徒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皮肤下搏动的不再是心脏,而是那把缺口铜勺在砂锅里搅动的星光。
“该收网了。”毛璃退进消防通道时,青铜编钟吞下了最后一粒星砂。
她身后墙壁突然浮现周评委的虚影,男人西装上的银纹正化作消逝的星砂,手里握着半块凝结银河羹的冰晶,冰层里封着二十三个旋转的红点。
张学徒跪在床边摸到块冰凉的东西。
那是王厨师偷偷塞给他的星砂碎片,棱角恰好能补齐铜勺的缺口,而监护仪屏幕上的波纹,不知何时变成了银河羹里旋转的星云图案。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蜂鸣,张学徒掌心的星砂碎片骤然发烫。
王厨师胸口起伏的频率开始与铜勺搅动星光的节奏重合,那些顺着输液管坠落的药液在触及皮肤的刹那,竟化作银河羹特有的冰晶微粒。
";我对着灶君像起誓。";张学徒将星砂碎片抵在喉结处,锋利的棱角刺破皮肤时涌出的不是血珠,而是裹着星芒的雾气,";只要火种不灭,定让八珍楼重现二十四桥明月宴。";
毛璃的瞳孔突然收缩成竖线,她看到年轻学徒的誓言在空气中凝结成金色丝线,正被王厨师脖颈处的饕餮纹路贪婪吞噬。
青铜编钟在她锁骨位置发出只有亡灵能听见的震颤,那些游走的兽首纹路突然转向病房东南角——在那里,二十三个模糊的人影正围成环形,每人手中都捧着一盏熄灭的莲花灯。
王厨师干裂的嘴唇翕动,喉间溢出的却是砂锅沸腾的咕嘟声。
吴医生要冲上来查看生命体征,却发现自己的白大褂下摆不知何时结满霜花。
那些冰晶正沿着地砖缝隙蔓延,在监护仪屏幕映出银河旋涡的纹路。
";他担心的是冰窖。";毛璃突然开口,指尖点在王厨师浮肿的手背上。
饕餮纹路瞬间褪去,露出皮肤下密密麻麻的星轨伤痕,";第八任传人没能点燃北极星的灶眼,导致二十四桥宴缺了冰醉明虾这道魂菜。";
张学徒突然感觉后颈刺痛,星厨刀在怀里发出饥饿的嗡鸣。
当他低头看向王厨师胸口时,那些游动的星轨竟在苍白的皮肤表面拼凑出冰窖的立体地图,某个闪烁的红点正在西北角持续跳动,像极了灶台将熄的余烬。
病床突然剧烈震颤,所有监护电极自动脱落。
王厨师浑浊的右眼突然变得清明如镜,张学徒在那片镜面深处看见骇人景象——二十三位身着厨师服的身影跪在冰面上,他们手中断裂的铜勺正化作黑雾钻入冰层,而冰面下隐约可见某个蜷缩的发光体。
";用...用星砂碎片划开冰层...";王厨师的声音带着冰裂般的回响,他扯开病号服露出心口位置,那里的皮肤正在透明化,显露出包裹在星光中的铜勺本体,";当铜勺缺口补全时,记得先尝...尝银河羹的...";
毛璃突然按住王厨师的手腕,青铜编钟的兽首从她领口探出獠牙。
那些即将溃散的星光被强行聚拢成实体,在老人胸前凝成半枚冰晶厨徽:";该给传承信物了。";
病房温度骤降,张学徒的睫毛瞬间挂满霜花。
当王厨师颤抖的手指触碰到学徒掌心时,监护仪屏幕突然迸发出刺目蓝光——所有波纹都幻化成星厨刀斩破冰面的轨迹,而代表心跳的绿色数字正在诡异地倒计时:23、22、21...
";二十三天的星火。";毛璃的瞳孔恢复原状,她转身时发梢扫过监护仪屏幕,倒计时的数字立刻被翻涌的星砂淹没,";从今夜子时灶王爷巡游开始计算。";
吴医生的钢笔突然在病历本上自动书写,墨迹晕染出冰窖的立体结构图。
当写到";病危通知";四个字时,笔尖突然迸出火星,将纸张烧出个铜勺形状的窟窿。
年轻医生惊恐地后退,却撞上不知何时凝结的冰墙——那上面正浮现出二十三位厨师被黑雾缠绕的浮雕。
张学徒突然单膝跪地,星厨刀自动出鞘三寸。
刀刃映出的不再是病房景象,而是冰窖深处被冰封的料理台,台面上二十三个砂锅正喷涌着黑雾,唯有最中央那个缺口铜勺所在的砂锅,还在倔强地闪烁着微光。
";带着我的舌头去。";王厨师突然露出狰狞笑容,他舌尖迸发出银河羹的璀璨星光,在张学徒掌心烫出北斗七星的烙印,";当星厨刀尝够二十三种绝望的味道,就能...";
饕餮纹路突然从病房四角涌来,将未尽的嘱托咬碎在齿间。
毛璃抬手虚按,青铜编钟发出只有灵体才能听见的轰鸣,那些躁动的纹路顿时缩回阴影。
但所有人都看到王厨师脖颈处浮现出冰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面部蔓延。
张学徒突然将星砂碎片按在冰裂纹路上,沸腾的雾气中传出刀铲相击的脆响。
当冰裂纹停止扩散时,病房里所有人都闻到八珍楼特有的陈皮沉香——那是王厨师独创的醒味香,此刻却混着脏器衰竭的腐甜。
";明日子时,冰窖解封。";毛璃说话时,青铜编钟正将病房里逸散的星砂吸入兽口。
她指尖划过结霜的窗玻璃,冰花立刻排列成古厨经的文字,";当玄武七宿转到天枢位时,记得用银河羹浇灭第一盏引魂灯。";
吴医生突然发现自己的听诊器变成了铜勺形状,当他试图摘下时,金属表面立刻浮现出冰窖地图。
那些原本标注医疗设备的位置,此刻全都变成了砂锅形状的标记,每个标记里都蜷缩着个发光的人形。
监护仪发出最后的哀鸣,所有数据归零的瞬间,王厨师胸口突然浮出完整的星厨徽记。
那枚冰晶徽章自动飞入张学徒怀中,将他的厨师服前襟冻出北斗七星的图案。
病房顶灯突然全部炸裂,但在黑暗降临前的刹那,人们看见二十三位透明厨师正朝着张学徒躬身行礼。
当应急灯亮起时,王厨师已经陷入昏迷,但嘴角凝固着诡异的笑意。
张学徒握紧徽记正要开口,突然发现冰晶内部封存着一滴旋转的银河羹——那璀璨的星砂深处,隐约可见";23";的数字正在消融。
毛璃退到阴影交界处,青铜编钟的饕餮纹路正在啃食她手腕处的冰晶。
当消防通道传来异响时,她颈侧的兽首突然朝虚空低吼,病房所有玻璃同时映出周评委的虚影——男人手中的银河羹冰晶已经融化过半,露出里面二十三个跳动的红点。
";该准备引魂香了。";毛璃的声音混着青铜震颤的余韵。
张学徒猛然回头,却发现女装摊主的身影早已消失,唯有他鞋底粘着的星砂突然发烫,在地面烧出个冒着寒气的冰窖入口图案。
吴医生查看输液袋时倒吸冷气——原本透明的药液不知何时变成了银河羹的色泽,那些悬浮的星砂正顺着导管涌入王厨师血管。
当他试图关闭输液阀时,金属旋钮突然冻住,表面浮现出二十三把倒悬的星厨刀。
张学徒的手机突然自动播放八珍楼后厨的监控录像。
画面里所有刀具都在共振,冰柜表面凝结出北斗七星的水雾。
当他抬头看向昏迷的王厨师时,发现老人右手正无意识地做出颠勺动作,每次虚握都会在空气中留下发光的星轨。
午夜钟声从遥远寺庙传来时,病房的温度计突然爆裂。
水银没有坠落,反而在空中聚成铜勺形状,勺柄位置清晰显现着倒计时——23:59:59。
张学徒擦拭星厨刀时,刀身突然映出王厨师睁开双眼的倒影。
但那瞳孔已完全化作星砂旋涡,嘴角裂开的弧度超出人类极限,而真正的病床上,老人胸口的冰裂纹正渗出银河羹特有的荧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