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哥他有脸盲症。”
“我可是他亲表弟,但是只要有一段时间没见,再见他就又不认得我了。”
“他一些朋友跟他见过很多面以后,他还叫不出别人的名字。”
于远洋坐在桌边,一边吃着泡面一边振振有词道。
“你叫于远洋,偷了我的房子钥匙。”陆尘约的嗓音冷淡。
他并没有加入于远洋他们现在这样简陋的晚餐,从刚才和他们见面一开始,他就一直站在门框处的架子上,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们来来去去。
门框像是要把他的身影,锁在他身后的雨幕里。
“我跟大姨说过的……”
“嗯,你大姨上个月才去的亚马逊丛林基地搞科研,目前还没有要回来的迹象。”
于远洋干笑了一下不说话,赵元元和南昭已经从刚才的谈话中知道了这房子是陆尘约自己亲手伐木建造的,每一根木头都是他要么从附近村民家里采买,要么就是从其他
他们商量着接下来的事,赵元元一定要立马扭送吴叙文去警察局,但是此时路还没通又是夜里,于是便决定等明天天亮了再决定怎么处理。
于远洋吃完饭,就和高禾把已经鼻青脸肿的吴叙文带去了车上。
赵元元和南昭留在木屋里,两人还是打算就在厨房里过夜,他们没有预料到会被迫留在山里,所以准备的东西不多,还是陆尘约从他的车上找出来的充气垫和几条厚一些的毛毯。
“昭,都怪我……不该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南昭手里的动作一停,又伸过去揉了揉赵元元的头发,“我没事儿,你没看他被陆尘约揍成什么样了吗?”
赵元元想到吴叙文脸上青一块红一块的样子,这才缓解了下愧疚的心情。
他们把车都停在了门口,陆尘约把车开过来的时候,南昭听到稍大的引擎声,刺眼的前照灯让她睁不开眼。
她抬手遮挡住强烈的灯光,微微眯着眼往光亮处看去,身姿挺拔的男人宽肩腰窄,一脚踩入泥坑里溅出水滴,他动作快速地从车里搬出了几个大箱子,撸起的袖子露出的那块看见隐约爆起的青筋。
“我对象是于远洋,于远洋的表哥是陆学长,那这么四舍五入我对象不就是陆学长了?”
窗台上边的赵元元双眼亮晶晶的,捧着脸自言自语道,显然是看这一幕看入迷了。
“你就是这么四舍五入的我啊?”身后传来于远洋无奈的声音。
南昭往后回望,于远洋也穿着和陆沉约同样款式的雨衣,不过他只是这么说了一句就一脚又踏回了雨里。
“就一张充气垫,你们俩早点休息,我上车上躺会儿。”
南昭又往外张望,已经看不见陆尘约的身影。
南昭和赵元元又整理了会儿,赵元元手机响起,是于远洋打电话让她把手机拿过去充电,木屋虽然各种设施一应俱全,连用水都是从山侧的小溪里引过来的水流,唯一的缺点就是没通电。
“昭,你手机还有电不?我拿车上一起给你充吧。”
南昭打开手机一看,电量还剩80%。
她这一天连看手机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不用,你去吧。”
赵元元离开木屋后,南昭才终于靠坐下来,厨房空间不大,她横着坐下来都只能曲着膝盖。
隔间墙上挂着盏煤油灯,灯光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她打开手机,信号显示微弱。
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只能听见从山谷里来回呼啸的风声。
南昭摸了摸胳膊上鸡皮疙瘩,靠在墙角玩了两把小游戏,就接到了周舫打过来的视频电话。
山里的信号断断续续,视频上周舫的脸也被卡成一帧一帧零碎的画面。
“宝宝?”
“嗯?”
南昭把手机换了好几个位置才在窗户下面找到一个信号比较好的位置,她拿着手机不敢乱动,把手机找了个矿泉水瓶支着固定好才小心翼翼地放开手。
生怕一个呼吸就把信号格给吹跑了。
周舫看着屏幕上右下角仅剩的一只眼睛,不由得心里一哂。
平时连线还能看见两只眼睛呢。
怎么出去一趟连这福利都减半了?
虽然圆溜溜的也很漂亮,漆黑的眼眸里泛着光,像是他小时候见过的奶奶珍藏在柜子里的那颗黑宝石。
“怎么成独眼宝宝了。”
“哼。”
南昭听着周舫低沉又温柔的声音,语气不自觉就开始软下来。
“有意见啊。”
周舫穿着大白色的宽松t,手拿着手机离他的眉目清俊的脸庞有稍远的距离。
南昭能看见他宽松的领子下线条清晰的锁骨。
果然男色误人。
“我哪里敢。”
南昭又娇娇哼了一声。
周舫心想真是要了老命了。
他侧头过去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回头见屏幕上大片的灰色空白,画面也昏昏暗暗的看不清楚。
“这是在哪里,怎么不开灯呢。”
“还在山里呢,下大雨没回去。”
南昭没跟他说刚才发生的事,总觉得周舫跟她还没那份儿上,于是避重就轻地挑拣了些白天的趣事来说。
“你不知道我们朋友的哥哥有多厉害。”南昭说到兴致高昂处,还拉过了身边的一条小板凳,“这条木凳子就是他自己手打的,上面还能看见木头的纹路呢。”
周舫“哦”了一声。
南昭又说:“最关键的我还没有告诉你,你猜猜看?”
周舫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是什么?”
南昭故意卖了会儿关子,才煞有其事地道:“最关键的是他还是我们学校的学长!”
“好神奇吧?!这个世界怎么这么小呢!”
周舫:“……哦。”
南昭见屏幕上的他面无表情,于是放下凳子,“你这个反应不对,重来。”
“哦?”
“你应该说哇塞,这么神奇啊,我宝宝讲的故事太精彩了。”
如果说刚才听到南昭讲到的那个学长他还有一丝因为吃醋产生的郁气,那么听到她这么说之后,他心里也真是没脾气了。
周舫配合地“哇 ”了一声,“我宝宝天下第一可爱。”
“好嘛。”南昭坐了回去抱着膝盖,“意思也差不了太多。”
周舫:“宝宝,你是不是忘记,你有男朋友了。”
“欸?”南昭说,“是吗?”
周舫的心里酸酸涩涩的,但是他又不愿让南昭觉得他是个小心眼的男人,虽然他现在已经酸得像生吃了一筐柠檬,但是还是勉强维持着正牌男友应有的体面。
于是他状似不经意道:“你的同学都多大了?”
“都跟我差不多呢,我们一个级的嘛”。南昭忽然又想起陆尘约,“就陆学长比我们大了两岁。”
“嗯,也不算是太年轻了。”
南昭没在意他语气中的别有所指。
”对了我突然想起来,我还不知道你多大了呢。”
周舫眼神复杂地看着屏幕,半晌才道:“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你没有从来问过我呢?”
两个人都在一起好几天了,她竟然连男朋友的年龄多大都不知道。
好像她从来都不兴趣似的。
南昭感觉自己被此刻的周舫用眼神无声地谴责了,于是赶紧找补说:“我怎么不知道了!我还知道你在读博士呢!”
“我29了。”
“哦……”南昭在心里快速算了下,“我今年21,也就是说,如果你早出生几年就要比我大一轮了呢。 ”
“……”
周舫艰难地开口,“……其实也可以不用这么比。”
南昭还浑然未觉地继续道:“没事,虽然你年纪比我们都大,但是你看起来年轻。”
周舫:“……我是不是应该谢谢你夸我。”
“咱俩谁跟谁啊。”南昭听到门口有响动,往门外望了一眼,才转头回来冲着周舫抛了个媚眼,“咱俩谁跟谁啊。”
周舫又好气又好笑,正想继续说些什么,眼见着屏幕晃动了一下,还以为是什么东西把手机碰倒了,他隔着屏幕都下意识想去扶一下把手机放回原位。
可是刚一伸手,他就顿住。
两人距离隔得太远,实在是鞭长莫及。
然后下一秒,原本颜色昏暗的屏幕上,走出来一个身量颇高的男人。
男人?!
还是个年轻的男人!
周舫以为自己眼花了,又定了定神。
那个男人赤裸着上半身,古铜色的肌肤上还流淌着大片的,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滴。
问周舫为什么看得这么清晰,他也不是主动要看的。
只是那男人就这么打开了门,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原本光线不明的空间被他手上提着的那盏油灯照亮,连灶台旁边的架子上有只玻璃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男人从架子上取下一只小塑料瓶,然后若有似无地朝着厨房里另一处光源看去。
只是一眼。
周舫在视频的另一端,准确地收到了这条视线。
“呵。”他嗤笑一声。
好啊。
好得很。
但是南昭已经顾不上歪倒的手机,她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见他衣服都没穿又马上转回去背对着他。
“学长?!你你怎么进来了。”
“我进来拿点盐。”陆尘约收回目光,又低头确认塑料瓶上他上次贴上去的备注,离开厨房前又问南昭,“你要吃点吗?”
南昭头动都不敢动一下,僵硬地站在原地。
她想自己还是太怂了,明明已经和周舫演习了那么多次,一碰到真枪实弹第一反应还是想跑。
“不用了不用了,我刚才和元元他们煮了自热火锅吃。”
陆尘约见她瘦弱的身影在灯光下更显单薄,嘴角几不可见地勾了勾,手一伸把煤油灯挂到了墙壁钉好的壁挂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南昭听到关门的声音,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
她眼角的余光瞥到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亮,这才想起还在和周舫视频这回事,于是赶忙把手机捡起来,却发现对话框上已经显示中断。
完了完了。
她不知道视频什么时候中断的,周舫又到底看到了多少。
事情好像变得有点棘手了。
她又尝试着拨打回去了,却总是显示“通话网络异常”。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风雨飘摇中南昭甚至连微信都登录不上了,最后见到屏幕右上角那个感叹号,她干脆把手机一甩掉到了地上。
随便吧。
爱咋地咋地。
这么一想她倒是放松了不少,神经放松下来后嗅觉也跟着灵敏了,她突然闻到门外有面条被煮得软烂的鲜香,于是循着味儿就出了厨房门。
门外的餐桌上,陆尘约已经换上了一件深灰色的长袖上衣。
南昭见他正埋头吃面吃得正香,于是故意走动间发出了声响。
陆尘约斜睨了她一眼,“想吃?”
南昭吞着口水点了点头。
陆尘约收回视线,呼噜呼噜的吃完最后一筷子面,然后把干干净净的碗底亮给她看。
“没了。”
南昭嘴唇崩成一条直线,脸颊也鼓了起来。
陆尘约淡淡笑了笑,也不顾她控诉般的视线。
他吃完面条,把地上的燃气灶还有锅碗拿到屋外水龙头冲洗了下,待把白天他们一行人弄乱的桌椅板凳又恢复原样后,才抱着臂闲闲靠着门沿。
雨水淅淅沥沥地下着,湿润的空气带着清冽的草木气息。
“学长,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陆尘约听到身后南昭,眉眼也不抬一下,只是“嗯?”了一声,权作回应。
南昭走到他的身旁,“刚才又不是我看光你的。”
陆尘约这才把目光落到她的身上。
南昭在他冷清的目光里咬了咬唇,好像很是纠结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
“看光你的是我男朋友。”
陆尘约比南昭高了许多,他低垂着眼眸看她,目光清清淡淡的,“你是在逗我吗?”
南昭还真以为他会介意这点,不过一想到是他先不穿衣服进来的,又好意想提醒提醒他。
“学长,男孩子还是要学着保护自己。”
陆尘约觉得她果然是在逗他。
他独来独往惯了,在进去之前也确实没顾上里面还有个女孩子这回事。
不过他此刻闲着也是闲着,便问道:“怎么说?”
南昭舔了舔唇,“比如说进门前敲敲门,然后把衣服穿穿好什么的。”
“哦。”陆尘约的语气没有一丝起伏,“我在我的房子里脱衣服,应该是不违法的吧?”
南昭哽住,想着还是打道回厨房算了,刚走出一步又突然倒回来。
“手给我。”
陆尘约居高临下地凝视了她几秒,南昭眼神也直愣愣地抬起头与他对视。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错。
而后陆尘约撇开了视线,“干什么。”
室内灯光昏暗,南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闷闷的,跟他这个人一样。
于是也不再多说,手直接伸过去拉过他垂在身侧的手。
那里有一条伤口,是刚才他在单方面殴打吴叙文之前,无意中被南昭的水果刀划到了一条伤口,好在这条伤口很长一条,斑驳的血迹实际上并没伤及里层。
他的手掌十分宽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掌心的茧子显示他作为运动员常年刻苦训练的成果。
陆尘约默默垂眸,南昭头顶的发丝浓密,有两个璇儿。
“这个药膏是消炎止痛用的。”南昭仔仔细细地将药膏涂在他手上的伤口处。
陆尘约有片刻的愣神。
他能感受到南昭温热的呼喷洒在了他的掌心,温温热热的,她甚至还轻轻吹了口气。
“好了。”
陆尘约猛地回神,手像是触电一样弹了回去。
“回去不能沾水,要是发炎了就去医院找医生包扎一下。”
“这点小伤。”陆沉语气有些不自然,“去医院晚点恐怕就要愈合了。”
他心中十分不以为意,作为运动员平时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上个月手腕还因为旧伤脱臼过。
说出来怕不是要吓死她。
南昭不跟他争辩,把他的手放下就直接回去了厨房里。
陆尘约冷眼看着厨房顶部小格窗的灯光熄灭,于是自己在厨房门外找了个块干净的地方,背靠着墙面坐了下来,山里的夜晚冷风刺骨,他浑不在意地扯过桌边的外套套上。
闭上眼,耳边就回响起他刚才进门前听到的对话。
宝宝长宝宝短的,听起来就觉得耳朵要坏了。
这种恋爱脑治好了也流口水。
在陷入一片黑暗前,陆尘约脑中闪过了最后一丝想法。
宝宝。
这么肉麻的词。
杀了他都不可能叫得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