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婉晴看着南昭,眼神带着些讶异。
她是什么样的身份?
现在又是什么场合?
果然是乡野里长大的野丫头,疯疯癫癫地在长辈还在的餐桌上说一些胡话。
那她今天当着他沈学齐的面,好好教一教他这个没有教养的亲闺女!
她看了一眼沈学齐,见沈学齐正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于是便清了清嗓子斟酌着措辞,谁知她还没开口倒被沈芊芊抢了先。
沈芊芊却双手捂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项链,警惕地看着南昭,像是怕她突然凑上去抢夺。
“那、那你叫它一声。”
“你看它肯答应吗?”
南昭偏不叫。
她给自己盛了碗银耳汤。
“你看这条项链的蓝宝石上是不是有两道很明显的伤痕。”
这是温如玉告诉她的。
说是她妈妈有一次出去野游,过河的时候踩的石头不稳,连人带行李一起滚到浅滩上,项链也被磕出了痕迹。
沈芊芊狐疑地伸手摸了摸宝石的表面。
她本是不信的,因为她和南昭没有交集,但是指尖却突的从宝石光滑的表面摸出了两条沟壑。
于是沈芊芊的目光就有些不一样了。
她的语气带着些怀疑,“可是,这个是妈妈给我的呀,妈妈说这条项链是爸爸送她的……”
她也是看这条项链造型特别,才偶尔戴一戴。
徐婉晴真想一把捂住沈芊芊的嘴。
“芊芊!”
“啊?”沈芊芊被这语气吓到。
徐婉晴干巴巴地劝她:“你看你这身衣服都没换,快上楼去换吧。”
“啊?哦哦,好的。”
“爸爸妈妈你们慢慢吃,我先上楼去了。”
沈芊芊如蒙大赦,迫不及待地起身往旋转楼梯走去。
她像是后面有人在追赶似的,提着裙子就小跑着上楼,只是在上了楼梯拐角处时,她又从栏杆的另一边的角落转身,那里正好是一个连侧对着她们的徐婉晴都看不到的斜角。
她从栏杆外探出头来,正好和南昭抬起头的眼神对上。
沈芊芊张牙舞爪地又瞪了她一眼,之后才从楼梯口消失。
南昭收回眼神,目光落在碗中的银耳羹上,手中的勺子在碗中搅拌。
她一圈一圈地搅,视线跟随着其中一颗鲜红的枸杞转动。
然后她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
这顿饭结束时下午三点。
沈学齐用纸巾擦了嘴,随后就伸手往后一扬,不一会儿就有佣人走上前。
“带昭小姐去三楼客房休息。”沈学齐侧头对南昭说道。
他又伸手指向餐厅对面,“你的房间在那里。那是你妈妈曾经住过的地方。”
南昭隔着窗户往外看,那是一座只有两层楼的小洋房,墙外有密密麻麻的藤蔓将在墙面上蔓延。
“是呢,上次学齐吩咐完我就让设计师来了,不过这不是还要粉刷墙面么。”
徐婉晴也站了起来,状似亲切地揽着南昭。
“今晚你二哥的生日,他请了许多朋友过来,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挑,给自己择个贵婿。”
她对着沈学齐柔声说:“是我之前太过虚荣了,又实在喜欢姐姐的项链,便自作主张放进了自己的盒子里,然后又给了芊芊,学齐你不会介意吧?”
沈学齐:“不过是些你们女的玩的小玩意儿。”
他又不在意地对着南昭道:“我把上次在拍卖会拍下来的粉钻给你,如何?”
南昭乖巧地回答:“谢谢爸爸。”
沈学齐点了点头,叫管家把车开到门口,徐婉晴跟了上去,语气有些着急,“南昭还年轻,戴那粉钻不合适……”
南昭没听完,就转身走了。
她跟在前面引路的女孩身后,女孩年纪不大,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穿着和她在这里见过的其他侍者服装类似,都是灰色的新中式套装,梳着统一的把头皮都要抓起来的盘发。
南昭边走边观察这座别墅的格局,每一层楼梯都是木质的台阶,每走一步都咯吱作响。
她忽然开口道,“这座房子真有年代感。”
前面的年轻女孩虽然一直注视着前方,但是眼角的余光一直没离开过身边的南昭,她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力,怕惊扰了身边这位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美人。
听到她的声音,女孩连忙回答:“这座房子是上个世纪留下来的,据传是某位大人物住过的公馆,后来兜兜转转才被咱们先生家祖辈拍了下来重新修缮。”
南昭跟着她上到了二楼,侧头往二楼走廊那边望了一眼。
她对这里还有印象。
女孩唯恐自己怠慢了南昭,怕自己的解答不够充分,余光扫到了南昭的于是又伸手往南昭目之所及之处一指。
“您看那边的走廊尽头就是芊芊小姐的房间,芊芊小姐的房间外的露台是咱们这座庄园最漂亮的风景,曾经她还请了专人来这里拍旗袍写真呢。”
南昭不再多看,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
两人到达三楼客房门口,女孩躬身打开了客房门。
“昭小姐,请。”
南昭走了进去,却在女孩正打算退出去时叫住了她。
“麻烦稍等。”
女孩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南昭。
“你叫什么名字?”
“祈月,他们都叫我月月。”
“好,月月,你不用叫我昭小姐,我听着别扭的慌。”
南昭边说边抖了抖身上看不见的鸡皮疙瘩。
女孩有点想笑,但还是摇了摇头。
她左顾右盼发现周围没什么人,才稍稍松口气,但是声音仍然很小。
“那怎么行?叫太太发现了要挨骂的。”
南昭朝她走近了一步。
她比祈月高了一点,便稍稍低头与她平视。
“大清早就亡了妹妹。”
祈月见这美人稚嫩的脸庞,走廊外有细微的灯光照进来洒在她的头顶,隔得近了甚至能看到她脸上细软的绒毛。
她想着她和芊芊小姐是同样的年纪,那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
是比自己还要小的女孩子呢。
“昭小姐那我就先下去了,今晚二公子的生日宴,我们要提前把这里打扫一下,把位置腾出来给外面请来的团队布置。”
南昭点点头,";你们一般几点打扫卫生?";
祈月看了看手表,“等听管家刘叔安排,估计差不多五点左右开始。”
南昭便不再多说。
“那你先去忙。”
南昭关上了房间门,里面的设施中规中矩,一张巨大的床靠着墙摆在中央,她沿着大床边缘走了几圈,才把自己从后放倒在床上。
她阖上双目,任神智游走。
不知过了多久。
枕头微微震动。
南昭睁开眼,见手机屏幕亮起。
是周舫发过来的微信信息。
她看着屏幕右上方的显示时间算了算,此时他那边正值午夜。
“陛下今夜还点臣的牌子吗?”
“陛下长夜漫漫啊。”
“陛下你人呢?”
“?”
南昭起身,走到靠窗位置的沙发上坐了下来,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地打字。
“干正事呢。”
“别吵。”
她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耳边此时传来车子引擎的发动声。
她掀开窗帘,打开窗户。
别墅前的大道上,有一辆银紫色的跑车疾驰进了道路口大门,引擎的轰隆声响彻云霄,轮胎紧贴在地面上划过花园旁的弯道,随着最后一声刺耳的响鸣停在了别墅楼前。
她垂下眼睑,见楼下的车门打开,车上的人终于露面。
正是那位因飙车被带去警察局,她所谓的二哥沈回。
他先迈出一条长腿落地,随后整个人从车内钻了出来,只是站起身来时身形不稳,在原地踉跄了两步才很快被后面下车的男人扶住。
男人搀扶着沈回走了段距离,便被沈回挥手撇开,于是他落后了两步在前人身后虚扶着往别墅里走。
南昭走到房间的露台上,隐约听到楼下传来“酒”的字眼。
她回到房间,坐在沙发上,打开手机又随意刷了会儿新闻,等到时间又过了两刻,墙上钟表的指针转到底部,她才把手机揣到衣服兜里,打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整座别墅似乎都动了起来。
有佣人带着各种清洁工具在走廊边用抹布擦拭着与人一般高的花瓶,有几个小姑娘拖着托盘上面有一叠一叠的玻璃餐具,还有穿着另外颜色的制服的工作人员带着对讲机匆匆踩着楼梯往楼上跑去。
南昭听见那人的声音。
“刘叔说充气机上次被太太那边的小侄子拿到小阁楼里去玩了。”
“你们先把游泳池的水放好,我很快取了就过来。”
南昭听完,便凭着记忆下到二楼,往走廊尽头走去。
她找到祈月提到的露台,从消防楼梯处翻身翻了过去,然后轻手轻脚地移动到沈芊芊房间的窗户外。
“芊芊小姐刚回来没多久,换了身衣服又不知跑哪里去了。”
“你说现在这家里多了位小姐,以后谁更得宠?”
“不知道,反正咱有好戏看咯。”
南昭耐心地等着,直到听到里面发出了关门的动静。
“走了,紫外线消毒要半个小时呢,咱们转悠转悠去。”
“来了,等着我一起。”
南昭看着手机上的时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数字从二十九变三十时,她才终于站起了身体,推开了露台这边的房间门。
房间内经过刚刚的整理,已经整齐一新,所有物品都摆放得整整齐齐,床铺上一丝褶皱也没有,只有梳妆台的凌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梳妆台上有几只盒子大敞开,上面琳琅满目摆放着各种珠宝首饰,随意地摆放着。
但都不是南昭要找的那一条。
她轻轻打开抽屉,只有一把梳子和几朵发圈,抬起头却在一只同样敞开的匣子里发现了一只眼熟的耳环。
耳环因为葡萄的造型让她还留有记忆,她中午时在沈芊芊的耳朵上见到过。
另一只耳环不见了。
依然没有项链。
难道换衣服的时候,她没把项链取下来?
南昭蹙着眉有些踌躇。
忽然,走廊外传来了几声脚步声。
南昭只觉得心脏猛的一缩。
她得抓紧时间,可是脚步声却越来越清晰,于是只好快步走回露台,然后纵身一跃越过栏杆回到了消防通道。
“刚刚咱们走时不是把门关上了吗?”
南昭不再多听,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脸。
她心想,她今天是一定要拿到项链的。
不管用什么办法。
她神色如常地走到二楼楼梯处,迎面碰到了托着托盘的祈月。
“昭昭小姐。”
南昭没有跟她纠结再称呼,而是问她,“月月,你见到沈芊芊吗?”
祈月扬起了脸看了看南昭,声音像是在嗫喏。
“见到了,芊芊小姐刚才好像去了四楼阁楼,好像是去放什么东西似的。”
南昭转身便往楼梯上走。
她喘着不平稳的气息一路爬到四楼,又左右观望了下发现他们口中的阁楼就在她的右手前方不远处,于是便径直大步走了过去,阁楼果然就在这里,只是有一段短短的斜梯。
她又深深呼出一口气,双手扶上梯子继续往上爬,终于打开阁楼的木门。
阁楼内十分昏暗,空间逼仄又阴冷,打开便有浓重的粉尘气息扑面而来。
只有窗外最后一缕阳光为南昭提供了一块亮光,她往里踏进去两步,手往墙壁上上伸,却没有发现任何开灯设施。
地面上零零散散地散落着层层堆积的纸箱子。
南昭把脚边的一只空箱子踢开,从另一边沾满灰尘的桌子上捡起个铁盒子打开看。
什么也没有。
忽然,一阵狂风把阁楼的窗户吹地嘎吱作响,这声音在静谧幽暗的氛围中显得十分突兀。
南昭有些不安。
她放下铁盒子想转身往外,却听见门嘭的一声被风吹地关上。
她的心里一阵发毛,于是想也没想就去拉门把手。
没拉开。
再用力,门把手却依然纹丝不动。
南昭感觉周围的越来越诡谲,气氛也越来越阴森。
她心想,这种老宅子就是有问题!
今天就不该来的!
却听见门外此时响起了戏谑的男声。
“不用白费力气了,在里面老实待着吧。”
*
“二哥,我们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门外,沈芊芊惴惴不安地问。
虽然她确实不喜欢南昭,却从来没想过要伤害她。
“怎么不好了,我们是杀人了还是犯法了?”
沈芊芊绞着手指。
沈回见沈芊芊瞻前顾后的样子,暗自骂道“蠢货”,脸上却依然一副宽慰她心肠的模样。
“再说了,我们又没骂她又没打她,不过是把她关上个一两天小施惩戒。”
沈芊芊脸上仍旧忐忑。
“她就这么冒冒失失地闯进咱们家,一不留神迷了路把自己关进了储物间里,”
沈回吊儿郎当地回答,虽然他的语气里带着笑,但是凉沁沁的恶意还是透了出来。
门外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南昭的心却反而踏实了下来。
太好了,不是鬼。
是人她就放心了。
她打开手机电筒,周围的环境瞬间明亮。
好像也没刚才那么可怕了。
她走到阁楼的窗边,打开窗户,狂风已经变得和缓,从她的脸上拂过。
她从窗户外稍稍探出一点距离,用眼睛丈量着四楼消防管道和三楼露台之间的距离。
又回身往那些堆积的盒子里翻找了一会儿,竟然找到了几捆尼龙绳。
她又走到窗边,扯了扯手中的绳子,然后往外一看。
楼下空旷的草坪上,只摆放着几条长桌。
她咬了咬牙。
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