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差将至的消息,仿若一阵裹挟着沙砾的疾风,猛地刮进这方安宁许久的小天地,瞬间搅得人心浮动。街头巷尾,众人交头接耳,猜测纷纭。有胆小怯懦之辈,瑟瑟低语,笃定郑逸此番定要被朝廷缉拿,在他们想来,一介草民无端摆弄庄稼种植,太过离经叛道;也有些脑筋活络的,私下揣测郑逸许是朝廷暗中安插的贤才,身负皇命前来改良农事;更不乏那满心嫉恨的,啐骂他不过是个巧言令色、妖言惑众的骗子,妄图借此博取名利。
郑逸听闻这些流言,心底自是泛起几分忐忑。他抬眸望向广袤的农田,那些嫩绿的秧苗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似在无声慰藉。他深知,自己所行之事,犹如在荆棘丛中辟路,艰难险阻无数,可一旦成功,受益的将是万千黎庶。这新种植法,承载着他满心热望,若能得朝廷认可,天下百姓便可饱腹无忧,功在千秋;反之,一腔热血恐遭无情倾轧,东付东流。但只要田间的庄稼还在生长,希望的火种就不会熄灭,那是他抗衡未知的底气。
“郑兄,”宋书生眉头拧成个死结,满脸忧色,“此次钦差大人来得蹊跷,毫无征兆,咱们要不要暂避锋芒?”
郑逸宽厚一笑,抬手拍了拍挚友的肩头,沉声道:“莫怕,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等行事坦坦荡荡,又何惧无端猜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言罢,二人依旧步伐坚定,向着附近的农田行去,推广新种植法的决心未有丝毫动摇。
初至田间,农户们大多面露狐疑之色。祖祖辈辈沿袭的耕种传统,早已刻入骨髓,岂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后生轻易能撬动的?众人环臂抱胸,沿田埂站定,犹如一群严苛的考官,目光审视,透着浓浓的不信任。
“小伙子,”一位老农率先开口,声如洪钟,口音浓重,“你这法子,靠谱吗?咱庄稼人,全指着地里收成过活,要是听了你的,到头来颗粒无收,一家老小可咋活命哟?”
郑逸毫无恼意,他利落地撸起袖管,踏入泥田之中,未有丝毫犹豫。从翻土时的深浅讲究,到播种的间距疏密,再到施肥的用量精准、浇水的时机把握,他皆讲解得细致入微,一招一式,尽显娴熟。
数日转瞬即逝,仿若一场神奇的蜕变。率先采用新种植法的那几块农田,已然焕发出惊人的生机。沉甸甸的稻穗,似串串饱满的金珠,压弯了挺直的稻秆;麦浪翻涌,金光璀璨,丰收的馥郁气息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天爷哟!这……这是神仙显灵啦!”
“郑公子真乃神人呐!”
惊叹声此起彼伏,农户们奔走相告,喜色溢于言表。对郑逸的态度,仿若冬去春来,来了个彻彻底底的大翻转。往昔的怀疑尽褪,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钦佩;曾经的冷眼旁观,也化作如今热切的追随。郑逸之名,迅速在农户间传颂,声望如日中天,成了众人心中实打实的希望之星。
恰在此时,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若密集的鼓点,敲碎了田间的闲适。一位身着华服的女子,骑一匹矫健的高头大马,在一众侍卫的环卫下,风驰电掣般奔来。
“郑逸!郑逸!”女子清脆的呼喊,在田间悠悠回荡。
朱婉清勒马停住,身姿矫健地翻身而下,莲步轻移,几步便至郑逸身前。她美目含情,满是欣喜与关切:“郑逸,我听闻你在此地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心急如焚,赶忙来瞧。”
郑逸见她前来,面上疲色顿消,展眉笑道:“公主殿下怎的有空纡尊降贵,来探望我这满身泥污的庄稼汉?也不怕污了您的锦绣鞋袜。”
朱婉清白了他一眼,嗔怪道:“就你嘴贫!本公主心系百姓疾苦,听闻这般利民好事,怎能不来?”说话间,她目光扫向那沉甸甸的稻穗,美目中满是震撼与惊叹,“这般硕果,竟是你亲手所植?实在难以置信!”
郑逸微微挑眉,神色自得:“如何?我可未曾诓你吧,这可是我郑家不传之秘。”
二人目光交汇,刹那间,周遭似有丝丝缕缕的情愫悄然蔓延,空气也变得旖旎暖昧。农户们心领神会,悄然退散,独留他俩沉浸在这微妙氛围之中。
“郑逸,”朱婉清朱唇轻启,声音软糯温柔,“你当真厉害非凡,我……我着实倾慕不已。”
郑逸瞧着她双颊绯红、娇羞怯怯的模样,心尖微颤,鬼使神差地抬手,轻轻为她捋去额前的碎发。
“婉清……”
情丝正缱绻缠绕之际,远处却骤然传来一阵喧嚣吵闹。
“何事如此喧哗?”朱婉清秀眉轻蹙,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只见刘地主领着一群地痞流氓,气势汹汹地朝农田逼近。他们手持锄头、棍棒,面上挂着狰狞的恶笑,来者不善。
“是刘地主!”有农户惊惶高呼,“他们……他们想干啥?”
刘地主晃到田边,阴阳怪气地开口:“哟呵,这不是郑大才子嘛,听说你在这儿教这些泥腿子种地?我看你就是不安好心,妖言惑众,蛊惑人心!”言罢,大手一挥,身后那群地痞如恶狼般冲进田里,肆意践踏、破坏起庄稼来。
“住手!你们这帮混账东西!”郑逸目眦欲裂,怒吼一声,如猛虎出山,疾冲向前阻拦。
“干啥?老子看你不顺眼!”刘地主扯着嗓子嘶吼,“你整日显摆,抢尽老子风头,今儿个就得让你付出代价!”
郑逸气得浑身发抖,双拳紧握,目光似火,死死盯着刘地主那肥硕油腻的脸,恨声道:“刘地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般胡作非为!”他心中暗忖,这等鼠目寸光之辈,为一己私欲,全然不顾百姓生计,实乃可恶至极。
“哼,想毁我心血?痴心妄想!”郑逸眼神冷峻如冰,振臂高呼,“乡亲们,抄起家伙,护我粮食!”
“护粮!抄家伙!”农户们群情激奋,抄起手边的农具,怒吼着与地痞流氓混战一团。
刹那间,田间仿若修罗场。锄头呼啸挥舞,棍棒交错碰撞,尘土漫天飞扬。郑逸身姿矫健,手持木棍,身形灵动如鬼魅。每一次挥击,都精准狠辣,专打地痞们的手腕、膝盖要害,令其手中凶器纷纷坠地,疼得他们鬼哭狼嚎。朱婉清在旁,瞧着郑逸这般英勇无畏,不禁双眸放光,连连叫好。
刘地主没料到农户们如此团结一心,更没料到郑逸这般能征善战,不多时,便被揍得鼻青脸肿,活像个猪头,狼狈逃窜。
郑逸即刻指挥农户们清理战场,抢修受损的农田,又周密安排了夜间巡逻事宜,以防刘地主贼心不死,再来寻衅滋事。他暗暗发誓,定要让这等恶徒知晓,肆意践踏百姓希望,必要付出沉重代价。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县令马大人听闻此事,竟勃然大怒。
“郑公子,”马县令面色阴沉似水,“你究竟搞的什么名堂?本官已然接到朝廷严令,斥责你在此蛊惑人心、聚众闹事。你若再这般肆意妄为,本官也保不住你!”
郑逸胸膛挺起,目光坦荡且坚毅,直视马县令,声若洪钟:“大人!大人张口闭口皆言稳定,可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如此何谈稳定?我这新种植法经实践检验,成效斐然,能让百姓仓廪充实,此乃实打实的惠民之举,正是为国家长治久安助力,大人为何这般冥顽不灵?”
马县令却不耐烦地连连摆手:“莫要再提什么增产!本官只认安稳,你最好安分守己,别弄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否则,休怪本官翻脸不认人!”郑逸望着马县令那冷漠又短视的面容,心底涌起一股深沉的无奈,这官场的腐朽与昏聩,当真令人心寒。
县衙之内,气氛仿若凝结成冰,压抑得众人喘不过气。
就在此时,一名衙役神色慌张地奔入,大声禀道:“报!大人,外面来了一位朝廷官员,指名要见郑逸!”
“什么?朝廷官员?”马县令惊得从座椅上弹起,手忙脚乱地整理官服、官帽,满脸谄媚问道,“可知是哪位大人?”
衙役摇头。这消息仿若一颗巨石投入平静湖面,惊起千层浪,在场众人皆惊愕当场,谁也未曾料到,这小小县城,竟会引得朝廷瞩目。此刻,究竟是福是祸,无人能知。
郑逸的心也随之悬起,他深吸一口气,阔步迈向县衙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