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靴底碾碎了一枚风化的兽骨,骨粉在猩红色月光下泛起磷火般的幽蓝。他弯腰掸去护腕上沾着的腐殖质,指尖触到某种黏腻的冰凉——是某种生物褪下的鳞片,边缘呈锯齿状,在掌纹间折射出七彩光晕。
";这是蜃的蜕皮。";身后传来苍老的声音,巫咸族长老拄着蛇纹杖走近,枯槁的手指拂过鳞片表面,";每逢月食之夜,归墟海眼会吐出三丈长的蜃气,这些鳞片就是蜃妖编织幻境的丝线。";
咸腥的海风卷来远方潮声,林羽望向天际线处翻涌的灰紫色云团。他解开腰间皮质水囊时,发现系绳不知何时已结满细小的盐晶,舌尖尝到带着铁锈味的湿润空气,耳膜因持续的低频震动隐隐作痛。
";来了。";长老突然攥紧他的小臂。海平面骤然隆起十丈高的透明水墙,无数发光水母在其中沉浮,触须缠绕成发光的经纬线。林羽的视网膜残留着强光灼烧的刺痛,鼻腔却涌入焚烧龟甲般的焦糊味。
水墙轰然坍塌的瞬间,他看见青铜色的巨大背甲刺破浪峰。那生物的轮廓在浪沫中若隐若现,甲壳上星图般的纹路与《遁甲神数局谱》中记载的归墟星轨完全吻合。当浪头拍打在礁石上炸开万千晶珠时,他分明听见甲壳开合的铿锵声,像是远古编钟在海底鸣奏。
";抓住这个!";长老将骨笛塞进他手里。林羽的掌心立刻泛起灼痛,笛身上阴刻的雷纹正在发烫。他想起三日前在巫咸族地穴见到的壁画——先民们正是吹奏这种雷兽腿骨制成的法器,在蜃气中劈开真实与虚妄的界限。
当第一缕蜃气缠上脚踝时,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看见幼时校园的银杏树从海水中生长出来,金黄的落叶飘落在泛起涟漪的镜面上。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混在潮声里,那么真切地荡在耳畔。
";别信眼睛!";长老的暴喝刺破幻境。林羽狠咬舌尖,血腥味在口腔炸开的刹那,银杏树化作纠缠的发光海草,母亲的呼唤变成塞壬尖锐的嘶鸣。他举起骨笛抵在唇间,吹出的却不是音律,而是胸腔深处压抑了五十年的乡愁。
蜃气凝聚成八条半透明的触须,尖端裂开布满利齿的吸盘。林羽侧身翻滚时,左肩传来被冰锥刺入般的剧痛——某条触须擦过石青长衫,布料瞬间碳化成灰烬。他摸到腰间《奇门法窍》抄本,纸张在潮湿空气中变得绵软,却仍能辨认出某页边缘的批注:";蜃畏火精,以离卦破之。";
";坎位三丈,巽风助火!";他朝正在结印的长老喊道。右手摸向鹿皮囊中的燧石,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日取自火山口的硫磺粉末。当燧石擦过青铜罗盘边缘时,飞溅的火星突然暴涨成赤红火蛇,将袭来的触须烧成蜷曲的焦壳。
蜃妖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哀鸣,海面沸腾起银白色泡沫。林羽趁机跃上浮出水面的青铜背甲,甲壳表面湿滑的寄生物扎破了他的掌心。温热的血珠滚落在星轨凹槽中,竟像水银般沿着纹路游走,渐渐点亮整个归墟星图。
";你终于来了。";沙哑的男声直接在颅骨内响起。林羽猛然回头,看见甲壳中央睁开一只竖瞳,虹膜里流转着星云般的漩涡。这不是什么海兽的背甲,而是某位古神被斩落的左眼。
竖瞳映出他鬓角的白发:";五十年来,你走遍三百六十座星墟祭坛,体内已积攒足够穿越时空的煞气。";海水的咸味突然变得厚重,林羽的喉结上下滑动,尝到某种苦涩的金属味。他摸到藏在衣襟内的玉珏——正是当年图书馆阵法启动时碎裂的那块,此刻正发出共鸣般的震颤。
";现代那个你,此刻正在古籍室打翻茶水。";竖瞳突然裂变成万花筒般的棱镜,";每滴茶水都在重构时空的经纬线。";林羽的视网膜上闪过记忆碎片:穿越当天的阳光如何穿过图书馆的彩窗,在《遁甲神数局谱》封面投下菱形光斑;管理员训斥声里混着尘封典籍的霉味;还有阵法启动瞬间,鼻腔里充斥的臭氧气息。
海浪突然托起数十丈高的水幕,映出两个重叠的时空。现代的林羽正惊慌地擦拭泼洒的茶水,2003年的阳光给他年轻的面庞镀上金边;山海世界的林羽却已须发皆白,手中的骨笛正在龟裂。
";选择吧。";竖瞳的每道棱面都在折射不同可能性,";留下修补破碎的星轨,或者回去继续做个普通学生。";林羽的指腹抚过玉珏缺口,那里还沾着五十年前自己的血迹,此刻却像岩浆般滚烫。
他望见水幕中的年轻自己正要合上那本改变命运的典籍,苍老的手突然穿透时空屏障,在书页按下血手印。当两个时代的血液交融的瞬间,归墟海眼深处传来天柱倾塌般的轰鸣,所有蜃气凝成直通天际的螺旋光柱。
";这才是完整的阵法。";长老的叹息混在风暴中,";用五十载光阴作阵眼,以乡愁为引......";话音未落,林羽的皮肤开始剥落成光粒,白发卷入星轨组成的漩涡。在他完全消失前,最后看见的是年轻自己惊愕的眼神,以及古籍扉页浮现出的血字——那正是他用了半辈子才解开的归墟谜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