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羽的指尖抠进岩缝时,整片青灰色的山壁都在簌簌震颤。那些沉淀了千年的火山灰凝结物在他掌下簌簌剥落,碎屑跌入下方翻涌的靛青色雾海,如同坠入浓硫酸般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仰头望着头顶三十丈处的石台,那里生长着三株逆光而立的血灵芝,暗红菌伞边缘泛着诡异的磷光,像是某种远古生物遗落的眼睑。
";这味道...";他忽然停住攀爬的动作,鼻翼翕动着捕捉到一丝腥甜。潮湿的岩壁上不知何时渗出淡黄色粘液,顺着他的手腕蜿蜒而下,在皮肤表面凝结成蛛网状的晶体。当他试图甩掉这些粘稠物时,整片山体突然发出老旧的木质家具承重时的吱呀声。
迷雾深处传来九条尾巴扫过岩壁的沙沙声。那些蓬松如云絮的狐尾在幽暗中泛着银蓝色的冷光,每根毛发末端都凝结着星屑般的露珠。当九尾狐从雾中显形时,林羽看清它左耳残缺的豁口——那是三个月前他们在大荒泽交手时,被狌狌的骨刃削去的部分。
";凡人总学不会量力而行。";九尾狐的声音在山谷间形成多重回响,前一句尚是少女的娇嗔,后半句已化作老妪的嘶哑。它第三只尾巴突然绷直如矛,尖端凝聚的妖力将空气扭曲成漩涡状,";上次是旋龟救你,这次就让妾身看看...";
林羽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反手抽出缠在腰间的鹿蜀鬃毛编织的软鞭,鞭梢沾着的朝露在妖气激荡下瞬间汽化,形成细小的冰晶漩涡。当狐尾刺来的刹那,他借力荡向侧方凸起的钟乳石,耳边传来布料撕裂的脆响——右肩衣物被妖气撕开三道平行的裂口,皮肤上浮现出类似古老符文的灼痕。
脚下的岩层突然塌陷。他本能地蜷身翻滚,后背着地时压碎了满地荧光蕈类,飞溅的孢子粉在空气中燃起幽绿色冷火。九尾狐的笑声从四面八方涌来,那些散落的火星竟在半空凝结成上百只巴掌大的火狐,拖着彗星般的尾焰俯冲而下。
";屏息!";怀中的狌狌木雕突然发出低吼。这是七天前那个雨夜,他在狌狌部落的祭坛获得的馈赠。林羽猛地扯下颈间悬挂的旋龟甲片按在胸口,龟甲表面的卦纹亮起土黄色微光,将袭来的妖火隔绝在寸许之外。爆裂的火星在防护罩上撞出涟漪,映得他额角的汗珠如同熔化的铜汁。
当第七波火狐攻势暂歇时,林羽的虎口已经震裂。鲜血顺着鞭柄滴落,在布满荧光苔藓的地面晕开暗红色的花。九尾狐忽然收敛攻势,六只尾巴如孔雀开屏般舒展,每根尾尖都托着团跃动的记忆光球。
";看看你守护的究竟是什么。";中间那颗光球突然涨大,浮现出旋龟在归墟之渊沉眠的画面。林羽看到老龟甲壳上新增的裂痕,那些本已模糊的卦象正在渗出黑色的浊流,";你以为它真是悲天悯人?八百年前正是它掀起海啸,将三座人族城邦永葬海底。";
右侧光球映出狌狌长老深夜潜行的身影,那柄骨刃正滴落着某种熟悉的青金色血液。林羽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认出这是三日前失踪的鹿蜀幼崽的血——那个总爱用角蹭他掌心的孩子。
最左侧的光球里,他看见自己站在燃烧的阵眼中央,脚下是数以万计蜷曲的焦黑骸骨。九尾狐的声音忽然变得空灵:";每个闯入者都自诩救世主,最后都成了献祭的薪柴。";
林羽的呼吸变得粗重,防护罩的光芒开始明灭不定。他能感觉到怀中的旋龟甲片在发烫,那些卦纹正试图钻进他的皮肤。记忆里突然闪过初遇旋龟的场景:暴雨中的老龟将头颅探出壳外,眼眶里涌动的不是眼珠,而是旋转的星云。
";它们利用你!";九尾狐的声调陡然尖锐,残缺的左耳迸发出血光。两条尾巴猛地插入地面,整个山谷开始倾斜,岩壁上的古老图腾逐一亮起。林羽踉跄着扶住突起的石笋,发现那些图腾描绘的正是历代穿越者被巨兽分食的场景。
狌狌木雕突然挣脱绳索悬浮半空,雕刻的每道皱纹里都渗出青光。";别听蛊惑!";木雕发出的声音带着金石相击的震颤,";看看你右手掌心!";
林羽颤抖着摊开手掌,那道自穿越之日就存在的月牙形疤痕正在渗出银辉。光芒所及之处,九尾狐制造的幻象如褪色的壁画般剥落,露出岩壁上真实的铭文——那是用十二种上古文字书写的警示,最后一行赫然是他熟悉的简体中文:";莫信耳听,唯守本心。";
九尾狐发出凄厉的尖啸,剩余七尾齐根断裂,化作七柄萦绕着黑雾的骨剑。山谷里的雾气凝结成胶状物,林羽每个动作都像在松脂中挣扎的昆虫。当第一柄骨剑刺来时,他反而闭上双眼,任由胸前的龟甲灼穿衣衫烙在皮肉上。
剧痛让记忆如走马灯闪现:鹿蜀临死前将角抵在他额头的温暖,狌狌长老教他辨识星轨时粗糙的手掌,旋龟在月圆之夜展示的归墟投影...那些曾被质疑为算计的细节,此刻在疼痛中淬炼出别样的光泽。
";我选择相信。";他忽然睁开流血的双眼,徒手攥住刺到眉心的骨剑。掌心流出的银血与黑雾碰撞出青铜编钟般的轰鸣,整个山谷的虚假铭文应声碎裂。九尾狐本体从崩塌的幻境中跌落,皮毛上布满裂纹般的白光。
当林羽踏出最后一步抓住血灵芝时,听见九尾狐消散前的叹息:";原来真有凡人能熬过三重试炼...";它的身躯化作万千光点,其中一缕钻进他掌心的疤痕。远方的归墟之渊传来旋龟的长吟,如同跨越时空的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