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里待了有多久呢,星有些记不清了。
倒不是说过了很久,只是这个碎片化的梦境,时不时就喜欢来个场景改变。上一刻,她还在和哈努努并肩作战,一起痛打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公司狗。下一刻,她就逃出了监牢,在废墟间袭击公司的机甲,看着公司狗落荒而逃的身影,与同伴们一同欢呼胜利。
不同的事不同的人在短时间内接连登场又接连退场,大量的信息冲的她头昏脑胀。
“我算是明白帕姆跃迁前为什么要提醒我们了,确实不怎么好受。”
现在想来,她可能就是帕姆说的忆质不耐受体质。星揉了揉太阳穴,看了眼四周的环境。“所以,这里又是哪儿?”
看环境,像是矿场,周围遍布着空无一人的球笼。星迈开步伐,朝着不远处传来声音的地方走去。
“哇哦。”
坑坑洼洼的空地上,一头狼人正在追击两男一女,三人一边逃跑一边解释着什么,但狼人充耳不闻。
“说起来,那三个人身上的装饰是?”
虽然颜色不一样,但款式和她领口的车票一模一样。他们也是无名客?
星正要上前,场景却再次发生变动:哈努努、疑似无名客的三人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柄紫色的长刀,以及一道鲜红的、仿佛劈开了整个世界的刀光。
“我嘞个……”
脏话还没说出口,星便从梦中惊醒。
——
同一时间,星穹列车,智库内,丹恒正在整理雅利洛的资料。
不知道星是从哪里翻出来的,那些资料五花八门,话剧、小说、诗集、报纸、信件……甚至连贝洛伯格学院期中测试卷都有。他有些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上百份资料,这两天是有的忙了。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和白珩的声音:“丹恒,我能进来吗?”
“请进。”
丹恒回头,为白珩开门。“你不是要代替星下车吗?怎么还没出发?”
“星小姐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睡醒,三月一直在晃她。”白珩摊手,“咱在那无事可做,过来瞧瞧你。”
狐人少女环顾四周,第一印象是“好多的书!”
靠着两边墙体的书架上,摆放着密密麻麻的书籍。正对门口的书桌下方,也摆满了书籍,甚至连丹恒的床——就是那一层直接铺在地板上的薄薄的被褥,旁边也摆满了资料期刊。
“轮回蜕生之后,你变了很多嘛。”
白珩靠在墙壁上,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庞,又看了看角落那杆熟悉的击云,不免有些物是人非的惆怅感——当年的龙尊,可不会容忍自己的居所如此简陋。
“丹枫是丹枫,我是我,”丹恒整理资料的手稍微顿了顿,道:“还请白珩小姐看我的时候,务必甩掉过去的影子。”
“咱也很想甩掉啦,但丹恒你这张冷脸,和咱初识龙尊大人时一模一样。”白珩俏皮地吐了吐舌头,思绪忍不住散发开来。
七百年前,她作为飞行士应征入伍时,那位在战场上呼风唤雨,以风暴、雷霆、海啸吞没敌军的龙尊,也是这般冷酷模样。几人熟识后,她还偷偷和镜流吐槽过,说龙尊大人的冷脸,会不会是在冰冷的波月古海里泡多了,后天有疾。不然很难想象,一个人为什么在听仙舟相声,都能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台上讲相声的演员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段子了。
“丹恒,”她忽然开口,“我死后,大家度过了怎样的一生呢?”
丹恒定住了。他该怎么说呢?
说骄傲的龙尊为了救回友人,擅行化龙妙法起死回生,却致使友人分崩离析互为仇雠。
说天才的百冶明明最鄙夷孽物,如今却沦为它们的一员,日日悔恨却求死不能。
说爱护同袍的剑首,为挽他二人过错身犯魔阴,弑杀同袍背弃盟谊,背负永罚。
说运筹帷幄的云骑骁卫,如今已是人人敬仰的神策将军。他吞下好友酿成的苦果,一人苦苦支撑罗浮,直至今日。
“他们……”
丹恒嗫嚅着,却怎么都开不了口,他还没做好坦然应对的准备,只好沉默。
智库内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白珩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冰冷且严肃,如寒霜一般。
“丹恒,我有件事没有和你说。”
在丹恒的注视下,她拿起放在角落里的击云,轻轻摩挲着。“刚刚跃迁的时候,我做了一场梦,一场噩梦。”
她梦见丹恒被悬吊在幽囚狱里,锁龙针钉入身躯,珊瑚金造就的锁链将他重重捆缚。
她梦见黑发的年轻的应星,瞳孔却如野兽般猩红。他手执支离剑,一次次地与丹恒厮杀。丹恒则拿着那杆应星为他打造的击云,一遍又一遍地将他杀死,永无尽头。
她梦见了七百年后四人的再度聚首。但没有酒、没有谈笑,只余厮杀、沉默与苦涩。
“回答我,饮月!”白珩的目光冷冽又悲伤,连称呼都变了。“七百年前,我死后,你们四个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曾经那么要好的你们,变成如今的境地?”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再想隐瞒也毫无意义。
丹恒开口,声音沙哑,将那段如影随形的往事一字一句,详细说出。
“丹枫无法接受你的死亡,应星也是。他们两人决定用你残余的血,混着倏忽的血肉和建木枝条,用化龙妙法将你复活。”
“理所当然的,他们失败了:一头孽龙横空出世,大闹鳞渊境。关键时刻,镜流赶来斩杀孽龙,却也因此身犯魔阴。”
“饮月之乱后,丹枫被判蜕鳞轮回、流徙化外。应星被倏忽血肉感染,堕为不死孽物。”
“这就是云上五骁分崩离析的真相。”
丹恒每说一句,白珩脸上的血色就减少一分。她着实没想到,她为了挽救云骑与好友而死,却又因自己的死酿成了堪比倏忽之乱的恶果。她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愤怒,丢下手中的击云,抓住丹恒的衣领。
“啪!”
一记干脆的耳光。
“饮月,你知道吗?相较仙舟与持明,狐人的寿数最为有限。也正是因为如此,在狐人的生命中,我们更追求热烈而灿烂的燃烧,纵使某天不幸身死,也绝不后悔。”
白珩诉说着狐人的价值观念。“而身为云骑,自入伍起,我更是明晓:征讨孽物,纵使飘零他乡,身陨星河,百死不悔。”
她怒视着眼前的笨蛋,踉跄着后退几步。“我死就死了,为什么、为什么要为我犯下如此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