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箫瑜安最初写的字都是歪歪扭扭的,一笔都捋不直,如今两月过去,已经规整了许多。
“这一张字倒是不错。”箫珏指着一张纸,面上有了欣慰之色。
上面只有八个字:知足常乐,安然无忧。
也不知道是什么字体,充满了克制与随性,又隐隐带着淡然之态。
“这是小王爷画出来的。”
箫珏:画?
……
“各位辛苦了,都下去吧。”
“是。”
众人告辞离去,许老反而笑着上前一步,“爷,小王爷要跟老夫学医,老夫同意了。”
“怎么,她还有学医天赋?”箫珏略感惊讶。
许老一本正经地摇头:“没有。”
箫珏不解,许老一向眼光高,怎么要教授箫瑜安医术呢?
然而还未等他开口,许老便继续道:“她态度好啊,老夫随口提了两句,她就眼巴巴地望着老夫表示想学。
那模样,别提有多崇拜老夫了!
老夫就喜欢这种坦率真实的孩子,不像某人,一点也不尊重老人。”
箫珏默默将那些字整理好,放在一旁,听许老接着说。
“常言道,勤能补拙,老夫相信,凭小王爷的勤奋劲和学习能力,用个十年左右,她也能学有所成。”
“嗯,许老辛苦了。”
箫珏淡淡说着,拿起一封已拆开过的信,似是漫不经心。
“许老,这两年你徒弟可曾讲起那人?”
“您是说殿下?
倒是提过几句,殿下这两年在恢复身体,同时,暗中探查秦家的事。”
“可有提过她的孩子?”
“并无,老夫倒曾问起,但那丫头说他们自有安排,老夫便没再多问。”
……
良久,见箫珏沉默着不再说话,许老也打算迈步离去。
“这些日子同那孩子相处下来,老夫仿佛看到了曾经的你……”话落,许老已走出房门。
曾经……
箫珏垂下眼眸,记忆中浮现一个画面:
狼狈的小身影躲在昏暗里,不远处便是阳光,少女于光芒万丈中向他伸出手。
思绪回笼,他抽出信封里的信,尽管信中内容他早已看过。
“你从不伤及无辜,就算是你的下属阳奉阴违,也不该两年都没动静。
原来,你也会利用自己的孩子?
到底……还是变了吗?”
他无意侧目,看着一旁最上面的怪异字迹,总体还算工整,只是每一笔都前细后粗。
好一会儿,他才轻笑,“看久了居然还觉得挺有意思的。”
箫珏将信置于烛火之上,看它缓缓燃烧,火焰映入他漆黑的瞳孔,直到最后化作灰烬。
“既然做了选择,日后可不许跟爷抢。”他低声自语,缓缓闭眼,压下心中情绪。
等再次睁眼时,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打开房门,一步步朝箫瑜安的院子走去。
走近门口,他见坐在书房里间的箫瑜安正专注地涂涂画画,并没有注意到他。
箫珏缓步靠近,才发现她手里拿着一根鸡毛,沾着墨水当笔。
鸡毛颇长,色泽惊艳,也不知从哪个倒霉公鸡身上薅来的。
“爹!”
箫瑜安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了一跳,见是箫珏后,将鸡毛管口放进砚台。
两月时间,箫瑜安被养白了点,精气神也好了不少,身上的伤疤渐渐淡去。
箫珏留意到纸上画的图案,一层叠一层,像是一个组装物件,一旁还有些奇怪的符号。
“阿七在画什么呢?”箫珏眉眼带笑,好奇似问。
“突发奇想的小玩意,若做出来了给爹看看。”
箫瑜安有些小紧张,但不再是两月前那般故作畏缩模样。
经过两个月的相处,箫瑜安能感觉到府中上下对她都很尊重,教课老师们也十分负责,她学到了很多东西。
她想,只要对自己是真心的,不论是谁,是否是敌人,都不重要了,就算真的是敌人也可以化敌为友。
何况,她也许是被父母遗忘的存在。
若他们真的生而不养、故意扔下她,她又凭什么要为了血缘去对付对自己好的人?
当然,她也不会完全信任这些人,还要留一些退路。
毕竟她又不是真正的小孩,前世死时她已经是十八岁的成年人了。
这两个月她没有直面她这个爹,只是偶尔会发现他在远处观察自己,害得她不自觉地紧张。
有时,她也猜测自己可能真的是他的孩子,但与之相处过程却又让她怀疑这人只是将她当作一个陌生的亲戚,而不是亲生孩子。
又或者他确实是她爹,只是与她见过的父亲们不太一样。
不过这里毕竟是古代,与现代不一样应该也能说得过去。
“看起来很像弓箭。”
“嗯。”
这是她前世看过的箭弩图,她发现这里还没有这个东西,便想尝试打造一个防身,同时解决她因力气小而射不准远的缺点。
然而,她自己无法偷偷制作,干脆就不作隐瞒了。
做这个箭弩不仅是为了自保,也是一次试探,她想知道这人对自己的态度。
只是,这人怎么突然现身找她了?
“好,爹等着。”
箫珏揉了揉箫瑜安的小脑袋,有种令人上瘾的舒服,他又摸了摸。
箫瑜安忍住跃跃欲抽的小手,面上露出害羞又开心的表情。
“嗯,要是做不好爹可不要嫌弃我。”
内心却在嘀咕:“本来就长得矮,别又捋秃了!”
“嗯?你是不是心里在编排我呢!”
箫珏揭穿了箫瑜安的内心吐槽,又捏了捏她已经长了肉的脸蛋。
嗯,软乎乎的,还挺好捏。
“怎么会呢?
只是爹将我头发弄乱了,待会儿会被侍卫叔叔们笑话的。”
“他们要是笑你,你就跳起来,把他们头发也揉乱。”箫珏开玩笑说。
箫瑜安嘴角一抽,呵呵,你看她像是能跳那么高的猴子吗?
接着,箫珏又问了一些日常情况,问什么箫瑜安便答什么。
“阿七,你对日后可有什么想法?”
箫瑜安歪头,认真思考后回答:“活着。”
“爹是指,日后想要什么样子的生活?”
“唔,安心生活,吃饱睡好,有穿有住,不用担心有坏人欺负。”
估计在这儿挺难吧,尤其还与皇室有联系,想安宁也不容易。
听此,门外的三个大汉鼻子有些酸。
箫珏垂眸,轻轻抱起她,注视着同他一样的丹凤眼。
他想,明明她的小手已沾了血,但这双眼睛却依旧清澈干净。
然而,它不该是黯淡无光的,它应是……明亮,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