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恋卿问道:“慕容白,我想进宫面圣,你有没有办法。”
慕容白道:“夫人,您这又是何苦呢,将军既然……担着这事,就没打算把您牵扯进去。您还是别去了。”
苏恋卿不知怎的,脑海中又出现那人好看的面容,那人的一颦一笑越发的清晰。
孟回舟本就不得太后待见。
“他本就是替我顶罪,我又怎么忍心。”
慕容白垂下眸子:“将军说,这次的事扯到西南,兹事体大。就算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将军也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做的,请夫人不要多心。”
苏恋卿仔细琢磨了孟回舟的话,其中的意思显而易见。
苏恋卿再次强调:“慕容白,我想进宫……”
慕容白知道苏恋卿,就算自己不帮忙,也会想办法进宫的。
夫人肚子中有将军的孩子,与其让夫人找旁人,出了差错,那将军不会放过他的,倒不如自己安排。
可是进宫了又能怎么样,苏恋卿有多大的本事能把孟将军捞出来。
不管有没有可能还是要试一试的。
慕容白最终点头答应。
“夫人,末将去安排。半个时辰后,末将给您答复。”
苏恋卿最终还是跪在了承庆殿门前,承庆殿大门紧闭,苏全实在不忍心,便出来劝诫:“宁安郡主还是请回吧,孟将军的事,陛下也很为难。”
苏恋卿只觉得承庆殿前的青砖是刺骨的冷,额头一次又一次叩在地上,青砖上出现了一朵朵彼岸花。
“陛下,宁安有事求见陛下,请陛下开恩。容臣妇奏明缘由,我夫回舟,实在是冤枉。”
苏公公觉得宁安郡主就是一头倔驴。
一张床上睡不出两种人,孟将军也是头倔驴。
皇帝手中的奏折翻了又翻,握笔悬腕,迟迟不肯下笔。
外头吵的人心烦意乱,孟回舟可真会给自己惹事。
陛下揉了揉发酸的额角道:“小夏子,你去天牢告诉孟回舟,他到底怎么想的,宁安郡主这头他到底管不管。”
皇帝气急败坏地安排了人去找孟将军,自己则站在窗前,看着倔强的人,一次又一次的叩首。
不过就是想面见天子,替夫求情罢了。
苏恋卿以为在天牢受皮肉之苦的孟将军,此时却和几个狱卒坐在桌子上喝酒。
那几个人好不容易见到了传说中的玉面罗刹,心中难免有些高兴。
孟大爷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十分豪迈地指挥底下的人:“兄弟,满上。快些满上。”
那群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天牢关的不是大奸大恶之辈,就是江洋大盗。
像孟将军这种的还是头一次。
大齐没有哪个男子像孟将军一样。
一旁的狱卒十分贴心的给孟将军的酒碗添满。
坐牢坐成孟回舟这样的应该是头一个。
狱卒拍马屁道:“将军,您十六岁出征那一次,属下在城楼上有幸见过你一眼,那阵仗,那气场,属下这辈子都难忘。属下想着有朝一日若能加入北定军,就是做梦也会笑醒的。”
孟回舟倒也不谦虚,十分随意的端起酒碗,和刚刚说话的这人手里的碗一碰,便一饮而尽。
“你好好的在这儿干一辈子也不错,北定军没什么好的。干的都是刀尖上舔血的营生。谁都不知道每一次出去,会不会回来。有没有命回来…”
孟将军的眸子突然暗下去。
孟回舟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自顾自说:“十六岁那年,先考战死沙场,我无奈之下,领兵出征。
当时的陛下给了我七万人,等打败西戎班师时,只剩下四万人。”
狱卒不知孟将军怎么会说起往事。
西戎与大齐交手了这么多年,双方各有胜败,孟老将军是有名的大将,也未曾触动西戎的根基。
十六岁的少年却做到了,以一己之力换来了十年的和平。
消息传到朝野时,无不震惊。
没见过战场上的厮杀的人眼里,打仗总会死人,总会流血的。
不过是死了区区三万人而已,也能换来十年的和平,值得了。
孟回舟却不那么认为,他分明记得一个小将,在出征的前一天晚上,还同他说等这场仗打完,便回去侍奉老母亲,娶一个媳妇美美的。
谁知在最后一战中,那小将替孟回舟挡住了敌人的一箭,那次本该死的是他。
少年的血洒在了孟回舟脸上,孟回舟头一次感受到鲜血的滚烫。
孟回舟单枪匹马的杀去了敌将大营,中了圈套,身中数剑。
倒也凭一己之力侥幸逃出来了。
“将军…你怎么了。”
孟回舟的思绪让人拉了回来,拍了拍狱卒的肩膀说:“过好当下的日子就好,上战场没什么好的。”
孟回舟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硬生生在酒中尝出了一丝凄苦。
“将军,陛下身边的夏公公来了。”
孟将军看到来人后摆了摆手说:“什么风把夏公公吹来了,要不要一起喝点。”
孟将军可真不靠谱,都到大牢里了,还喝上了。
小夏子属实让孟将军吓得不轻。
脑袋摇成拨浪鼓了:“不了不了。奴才是来找孟将军的。”
小夏子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完完整整说了一遍。
孟将军的眉头越皱越深。
小夏子甚至以为孟将军睡着了。
孟回舟叹了口气,看着窗外吹过一丝又一丝的凉风。
这样的天气,地上的青砖该是多冷。
孟回舟说不心疼是假的,自家媳妇自己疼。
苏恋卿有身孕,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劳累?
孟回舟恨不得插一双翅膀飞到那人眼前。
不过此时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太后那边正愁抓不住他的把柄,他若此时出去,不就给人送上去了。
说不定前脚还没到承庆殿,太后的人后脚就跟上了。
孟回舟转头一脸严肃的问小夏子:“她来时有没有加衣服,外头的风凉。”
小夏子抬头,震惊地看着孟将军。
小夏子苦笑道:“这奴才怎么知道。”
你自己的夫人你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将军,莫不是同我开玩笑。
孟回舟最终还是不忍心。
“有没有笔和墨?”
这会子要什么笔墨,莫非孟将军想写一封家书。
陛下那边催的急,有什么话不能口头说吗。
狱卒显然和孟回舟相处很好,一听孟将军要笔墨,脚上踏了风火轮一样。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东西便准备好了。
孟回舟坐在桌旁,思虑良久。
从里衣扯下一块布,大手一挥,不知写的什么。
随后又神秘一笑,将东西放到小夏子手里:“烦劳夏公公务必将这个交到皇上手里,皇上看到自然知道如何应付的。”
小夏子倒也不敢耽搁,急急忙忙就从承殿的后门绕了进去。
皇帝一听,孟回舟还有锦囊妙计,便二话没说,从小夏子手里接过那块破布。
陛下打开看到里头的字却傻眼了。
“自己解决”,孟回舟洋洋洒洒,在那块破布上就写了四个字。
孟回舟他是不是有病,朕若知道怎么解决能问你。
以前就知道那家伙是个坑货,谁知坑成这样。
两个人少时的情谊,让皇帝再一次压下了,冲去天牢,掐死他的冲动。
皇帝强忍着怒气问道:“孟回舟还说什么了?”
小夏子低着头说:“陛下,孟将军说自己和夫人闹了点小矛盾,能不能解决就看陛下的了。夫人若提出要去天牢,请陛下一定拒绝。”
好好的皇帝,这下要给孟将军当月老了。
孟回舟到底知不知道他拿谁当月老使呢。
别的皇帝都在担心大将军手握兵权,会不会谋反。
大齐的泰安帝一点儿也不担心,孟回舟就那么点儿出息。
平日里除了人坑一些,剩下的心思全都放在苏恋卿身上了。
就算英明神武的九五之尊,也要给孟将军当红娘。
皇帝甚至都觉得,自己当初给孟将军指婚是不是做错了。
皇帝最终让人传了苏恋卿进承庆殿。
那是苏恋卿第二次见天颜,却不敢多看。
“臣妇苏恋卿叩见吾皇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恋卿行了全礼。
皇帝坐在桌案后:“宁安郡主平身,来人,赐座。”
“臣妇谢座。”
苏恋卿还未开口,皇帝先开口了:“宁安郡主这次进宫,是为了孟卿。”
“是,将军绝非造反之人,陛下与将军相处这么久,应该知道将军的为人。况且那些事本就不是将军做的。”
苏恋卿还想往下说,皇帝却出言打断:“宁安郡主,孟卿的事,朕知道。朕就算坐到这个位置上,也未必能事事如意。
孟卿这次是因你入狱,但他身后确是我大齐千千万万个子民的安危。既然事情已经出了,总有人要承担后果的。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皇帝就差表明态度,这事的来龙去脉我知道,但是你夫君我也没办法救。
皇帝面露为难之色。
朝中各方势力相互制衡,才得以安稳。
孟将军只不过是替人背了果。
“若是牵扯到其他人,那受伤的就是我大齐的千千万万个百姓。以孟回舟一人的命,换大齐千万条性命。这样的买卖其实也是划算的。”皇帝继续道。
皇帝说这话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孟将军必死无疑。
苏恋卿死死的抓住衣袖,眼神中说不出来的震惊。
就算是征战沙场,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大将军,最终还是政治牺牲的棋子。
“可陛下当真眼睁睁的看着他含冤而死吗,非要死一个人的话,是不是我也可以?”
皇帝叹了口气道:“你不行。你不能死。你有多大的能耐,能在皇城中造三百块令牌。这说出去有人信吗?”
苏恋卿头一次脑子不好用了。
还有别的办法的,她不能让他们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父亲。
苏恋卿眼眶酸涩,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
胸口酸痛的厉害,不知什么人用锥子一下又一下的往进刺。
“回舟他…”皇帝欲言又止。
苏恋卿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陛下,将军怎么了。”
“罢了,朕还是不说了。他至今都未曾与你开口,朕又何必做那个多嘴之人。”
苏恋卿抬眸,难道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吗。
孟回舟,你还有什么瞒着我?
没事的,我不在乎,不在乎你瞒了我什么。
我只希望你平平安安的。
“陛下知道些什么?”苏恋卿坐不住了,便跪下道:“陛下,宁安斗胆,请陛下告知真相。”
“回舟他…准备与你和离。只是不知如何说出口,只让人送了一份和离书来…”
皇帝犹豫了许久,从桌案的一堆奏折底下摸出了一封书信。
皇帝拿着书信别开眼递给苏恋卿,谁知苏恋卿手一松,书信跌入鎏金碳盆中,瞬间燃起了大火。
“宁安有罪,请陛下恕罪。”
皇帝知道苏恋卿的意思,不过就是一个用情至深的人罢了。
何罪之有。
“宁安,你这又是何苦。回舟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你,朕知道你不想与他和离。这次的事,朕也不好说。
若是有心之人稍加引导,搞不好会和谋反扯上关系。回舟不过就是怕牵扯到你罢了。你若拿着和离书离开,他也会安心一些的。”
苏恋卿身子有些发抖,怎么也没想到进宫后,等着她的是那人的和离书。
她知道孟回舟想保全她,只是既然成了夫妻,拜了堂,那便不能大难临头各自飞。
“臣妇不同意和离,既然说了要一辈子在一起,那少了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一辈子。就算死,宁安也愿和夫君死在一起。”
皇帝大手一拍,连忙让身旁的宫女将人搀扶起来。
这可是孟将军的心头宝,若是跪的久了,出了差错,孟将军必然会闹到御书房的。
第一出戏唱完,那就要开始第二出了。
前头的都是铺垫,接下来说的才是重点。
“宁安,你能这么想。那便证明回舟从未看错你,也不枉他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求了这一段姻缘。”
皇帝的话信息量很大,苏恋卿似乎怎么也理解不了。
这一场姻缘不是皇帝赐婚吗,为了给孟将军冲喜。
怎么成了孟将军在御书房门前跪了一天一夜。
这些话又是从何说起。
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
孟回舟,你到底都瞒了我什么。
“陛下,这话什么意思,宁安不明白?”
皇帝自知自己又多嘴了。
“那个闷葫芦一次都未曾向你提起过?”
“宁安未曾听说过这些。”
皇帝摇了摇头,低低地叹了一声:“痴儿啊。朕只知道他从前便痴情于你,谁知竟痴情成这样。自己私底下做了什么事,竟是一个字都不曾向你提起过。”
这确实是孟将军的性格,默默付出,一个字都不提。
就像这一次也是,只说了他会处理。
谁知道他处理的方法就是默默背下所有的罪名,都给自己整到天牢里去了。
“你可知,他为了与你在一起,曾在御书房前跪了一天一夜…晕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