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趣,十分有趣。
苏恋卿挑眉:“我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清楚吗。你们的山头那么隐蔽,若非有人故意透露,旁人怎么可能找到。”
苏恋卿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故意压低声音说:“你要不猜猜,我到底是怎么找到你们的。”
山匪脸色铁青:“不可能,根本不可能,你骗人。我昨天才见……”
“昨天才见过谁?”苏恋卿乘胜追击。
苏恋卿靠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你们怎么不开窍呢,既然你们说不上来,那我就替你们说。才见过尚书大人手底下的人是不是…你猜我怎么知道?”
沈一虎在旁边张了张嘴,咽了咽口水。
夫人和将军做事风格如出一辙。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人家都已经将你们卖了,你们还帮他们数钱呢。北蛮攻过来了,北蛮统帅答应尚书大人,扶持他为皇帝。等北蛮军打到京城,他都已经是皇帝了。
知道内情的人自然都得死,你们已经成了他的弃子了。难道还要为他卖命,守着秘密吗。
你们都是大齐的子民,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北蛮的铁骑,踏到我大齐的疆土上,欺我长者,辱我妇孺吗。”
苏恋卿看着众人的反应,一言难尽。
也没耐心耗下去了。
“一虎,把香点上。”
“是。”
“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思考时间,一炷香过后,我就从左往右开始问,知道什么最好都给我说出来,若是动了旁的心思,我让你们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苏恋卿眸子冷的仿佛要将人的骨头冻碎了。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了。
苏恋卿起身,握着一把匕首,站在第一个人身旁。
“有没有想起什么来,有要和我说的吗。”
那人如小鸡啄米般点头:“有的。是苏尚书让我们想办法把消息传出去,这次领兵出征的是孟回舟,带了骑兵三万,步兵七万。
请对方无论如何也要做好准备…不过…”
苏恋卿抬眸:“不过什么?”
“不过孟将军大病未愈,又从大牢中刚放出来,不足为惧。”
苏恋卿点了点头:“还有吗?”
“没了。”
苏恋卿站到第二个人旁边:“你呢?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
那个人双腿打颤,哆哆嗦嗦地说:“我要说的他已经说了,没有了。”
“你不妨再仔细想一想,还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没…没有了。”
手起刀落,只听到匕首入肉的声音,那人便倒在地上了。
苏恋卿甩了甩匕首上的血,冷冷地说:“我给过他机会了,是他不愿意说的。我想听一些不一样的,上一个人说过的话,我不希望从第二个人嘴里听到。好了,下一个人接着说吧。”
苏恋卿的动作太快了,快到他们没有反应过来。
快到地上躺着的那人都来不及叫一声,就已经没命了。
好厉害的女子。
沈一虎咽了咽口水,真不敢想象那一刀若是落在自己身上,那该有多痛。
苏恋卿是朝着心脏的位置捅下去的。
不偏不倚,正中心脏。
这样大的力气,这样的手法,夫人绝对是个练家子。
沈一虎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第三个人脸色苍白,竟然连嘴唇也在哆嗦。
怕成这个样子。
苏恋卿向前走了一步问道:“你呢,可想起来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有…有的。苏尚书前几日让人送了一张城中的布防图,每隔半个月就会有一个和尚过来,我们会把东西交给那个和尚。这次的布防图还没交出去…”
是呢,大齐天子对出家人格外宽容。
所以和尚一般不会引起什么人的注意的。
把东西交到和尚手里是最安全的。
苏尚书老谋深算,有点东西。
“布防图在哪里?”苏恋卿追问道。
“在我们寨子里的大树底下埋着…”
苏恋卿一个一个审下去,果然审出了一堆东西。
苏恋卿从北定军军营出来时,天已经快亮了。
苏恋卿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额头。
苏尚书那个老狐狸,拿着朝廷的俸禄,做着猪狗不如的营生。
私吞赈灾银子,送给北蛮,让他们带兵攻打大齐,就是为了他那皇帝梦。
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有些人就算穿上龙袍,也不一定像皇帝。
就他那样的人,也想当皇帝。
苏恋卿脑袋晕乎乎的往将军府赶。
等回去时天已经大亮了。
“夫人回来了。”在门前一直等着的小菊,看到主子回来眼睛都亮了。
“你这丫头,一直待在这里做什么,天凉了也不怕受凉。”
“奴婢睡不着,在这里等夫人回来。”
“禾青和海晏呢,我去看看孩子。”
苏恋卿这两天一直在忙,也没有太多时间与孩子待在一起。
这会正好能偷会闲,那便去看看孩子。
自从有了那两个小家伙,心仿佛被什么拴住了一样,一会子不见就想念得紧。
“少爷和小姐在乳母房里,小菊刚刚去瞧过了,睡得可香了。”
小菊将手中的披风给苏恋卿披上。
将军才离开几日,夫人又清减了不少。
这样单薄的身子,却要撑起整个将军府,还要替将军看着大齐。
苏恋卿看着熟睡的两个孩子,心情瞬间好了不少。
或许在繁忙的生活中,只有两个孩子才是生活中的一点甜。
看到孩子,仿佛又看到了那人。
孟回舟,你可一定要平安回来。
你答应过我的,等天下太平了,我们一家四口就找一处世外桃源,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孟回舟,你可不要让我等太久。
孩子不知梦到了什么,发出了咿咿呀呀的声音,苏恋卿轻轻拍了拍孩子,禾青又睡过去了。
苏恋卿又去芙蓉院坐了会,才对小菊吩咐:“我去睡一会儿,你去准备一份厚礼,或许我该去拜访一个人了。”
小姐在京中有哪个朋友吗,小菊怎么不知道。不过既然小姐那么安排了,那自然有这么安排的道理。
“不知小姐要拜访哪位…”
“你快去准备,等会你就知道。我先睡醒再说。”苏恋卿神秘地说。
月上柳梢头,正是情人约会的好时候,当然也适合做点打家劫舍的营生。
苏恋卿睡眼朦胧,今日怎么这么困。
还有重要的事做,也不能一直睡着。
苏恋卿声音沙哑地喊了一声:“小菊。让你准备的东西准备的怎么样了?”
“已经准备妥当了,夫人。”
苏恋卿起身,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好看的自己,勾了勾嘴角。
“替我梳妆吧。”
小菊拿了两支簪子问道:“夫人今日打算用哪一支?”
苏恋卿放在头上比划了一番:“就用那只玉的吧,倒是显得庄重一些。你手里拿的另外一支,我怎么不曾见过。”
小菊笑着说:“这是城东的张掌柜送来的,说是将军出征前在他店里打的一支簪子,做好之后就赶忙给夫人送来了。奴婢那会看夫人还睡着,便没有打扰夫人。”
孟回舟什么时候做的簪子,苏恋卿怎么一句都不曾听他提过?
等等,大将军从天牢里放出来,就去校场点兵,哪里有什么时间去城东做簪子。
苏恋卿觉得事情有些不对。
便问道:“掌柜的可说过将军是什么时候做的?”
“这个未曾听他提起过,怎么了夫人。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将军在牢里待了六个月,紧接着又是皇上下旨让将军带兵出征,若真做了什么我应该知晓的,况且他没那个时间。”
苏恋卿在想,莫非孟回舟给她传递什么消息?
苏恋卿伸手:“你把东西给我,我瞧瞧。”
“这簪子的分量倒是轻了很多。”苏恋卿看了半天,那朵梅花有些晃眼。
却雕刻的栩栩如生。
孟回舟从来都知道她喜欢海棠,什么时候变成梅花了。苏恋卿用力在梅花花瓣上拨了一下。
簪子的顶部朝着外头弹了出去,簪子是空心的。
苏恋卿将里头的小纸条倒了出来,只见那人用潇洒的字体写着:京中有叛徒,你自己多小心。一切安好,勿念。
落款是:夫回舟。
苏恋卿将东西收拾好,梳妆打扮了一番,趁着夜色坐着马车出去了。
马车一路浩浩荡荡,走到了一处院子里停下了。
老管家看见来人之后,便说道:“孟夫人来了,我家主人这会儿在前厅呢,孟夫人跟我过去吧。”
早上来之前便递了帖子,苏恋卿这一次倒也是顺利。
苏恋卿进去时,只见四十出头的男子坐在前厅喝茶。
那人举手投足之间,尽是优雅。
虽然眼角爬上了皱纹,但丝毫不影响那人身上温文尔雅的气质。
听见外头有声响,朱衣宰辅突然抬头。
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来了。倒是一刻都不差。”
苏恋卿听到声音,连忙上前行礼:“苏恋卿见过苏相。”
“无需多礼,坐吧。”
苏相为人谦和,说话的声音也十分好听。
“多谢苏相。”
苏相将人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又让老管家上的茶。
“不错,你倒是比你那父亲让人觉得舒服得多。”苏相评价道。
苏恋卿心里咯噔一声,和这位相爷没怎么打过交道。
莫非他知道了,那不应该啊。
苏恋卿还未开口,苏相便问道:“你来找我,必然是有事吧。”
“是,将军出征前曾交代过。京中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便可递上帖子来找苏相,苏相是将军如今在朝中唯一放心的人,也是唯一让将军敬佩的人。”苏恋卿道。
听到这里,苏相笑出声了。
转头问道:“孟回舟果真是这么形容老夫的?”
朱衣宰辅显然不相信,这种话能从天不怕地不怕的皮猴子嘴里说出来。
“确实如此,将军对苏相,那可是相当敬重。姿华在家时经常听将军提起,苏相人品贵重,是朝中了为数不多的清流。”
当然后头这些话,都是苏恋卿自己加的。
孟回舟只告诉她,若遇到解决不了的,就去找相爷。
求人办事,自然得有求人办事的样子。
当然要说两句好听的人家才开心。
苏恋卿说完这些,朱衣宰辅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摇了摇头说:“小女娃,说谎可不是什么好事。你告诉老夫…这些话到底是不是出自你家将军口中…”
这都能发现。
相爷果真是相爷。
“晚辈承认,确实加了一点点自己的想法。但也不影响将军对相爷的看法。”
苏相扬起嘴角:“这些话恐怕都是你自己的吧。孟回舟大概只告诉你,有解决不了的事就来找老夫。老夫还不知道那只皮猴子吗?”
苏恋卿心想,完了,说谎让人当场拆穿了。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尴尬的事吗?
“相爷很了解我家将军?”
“是,他也算我半个学生。只是我这个老师做的不怎么称职,竟把他教成如今那副样子,简直……”
苏恋卿:“???”简直怎么样。
苏相斟酌了一番道:“简直有辱斯文。”
“老夫和孟老将军是挚友,孟回舟那个皮孩子小时候没少往我家跑。从小就喜欢舞蹈弄枪。
孟老将军没办法了,便将孩子带给我。谁知他来老夫书房的第一日,便砸了老夫的一方砚台。”
苏相回忆起往事历历在目,只是如今的少年早已手握银枪,肩上扛起了家国重任。
苏恋卿跟着苏相的回忆,嘴角也不自觉得向上扬起。
“将军小时候还真是…真是顽皮。”
“可不是嘛,他一般都喊我吐酸水的,何曾说过我人品贵重,朝廷栋梁这些话。
孟回舟那个人太骄傲了,朝中就没有几个人是他放在眼里的。除了皇上的话,那头倔驴谁的话都不听。所以你说的那些话,老夫一个字儿都不信。”
苏恋卿嘴角抽了抽。
感情刚刚那些全都拍在马腿上了。
孟回舟也真是的,不知道提前交代一下他和苏相的关系。
丢人可丢大发了。
苏相…大概不会和他一个小辈计较吧。
苏恋卿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其实内心慌乱极了。
苏相虽然为人谦和,但身上却带着一股清冷,让人难以靠近。
苏相问道:“所以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连北定军都解决不了的事?”
北定军只管京城的安危,哪里管得了文官谋反的事。
“姿华确实有事。相爷,您和我父亲同朝为官那么久,您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
苏相心思何等的玲珑剔透。
自然也读懂了苏恋卿话中的意思。
“苏尚书么,说实话老夫这辈子阅人无数,很少有几个看不透的人。
你父亲便算是其中的一个,平日里不争不抢,却总能在关键时候出现。一次两次倒也罢了,次数多了总不可能是巧合。”
何止是苏相看不透,苏恋卿也从未看透过。
关键时候能把女儿推出去,当做政治筹码的人。
绝对不可能是什么良善之辈。
苏家在朝中的势力也慢慢在发展。
一个女儿嫁给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一个女儿封为公主去和亲。
苏家看似不争不抢,却在关键时候出现。
“小女娃,你来找老夫,不是打听你父亲的人品那么简单吧。”
“是。姿华带了些东西,还请相爷过目。”
苏恋卿从怀中掏出几封书信,交给苏相。
苏相打开书信,越来越严肃。
看到最后生气地骂了一声:“混账东西,拿着国家的俸禄,竟干出这种事来。小女娃,这些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苏相谨慎,孟回舟的人品,他是信得过的。
可苏恋卿怎么说也是苏尚书的女儿。
大义灭亲?
苏相还是要谨慎些。
苏恋卿便避重就轻,将这几天的所见说了一遍。
苏相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有可能连你也要受到牵连的,苏家若是真的叛国,苏家的女儿自然也会受到牵连。”
苏恋卿抬眸:“相爷不相信我?”
苏相摇头道:“不是。老夫…”
“姿华知道相爷要说什么,姿华首先是大齐的子民,是皇上封的宁安郡主,其次才是苏家的女儿。通敌叛国本来就是重罪,我既然敢来这里,自然也想好了结果。”
苏相叹了口气:“你跟孟回舟脾气是真的像,你们认定了的事情,旁人就算说再多,也无法改变的。姿华,你先在这里等着,老夫入宫面圣。对了,你说的那几个人可带来了?”
“带来了。”
苏恋卿看着朱衣宰辅出了门。
苏相出门时交代了几句。
苏恋卿刚睡醒没多久,所以也不觉得困。
苏相这处宅子看似简单,其实每一处都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比凄凉的将军府要好得多。
孟回舟怎么说也是个三品,比人家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两个时辰后,苏相带着圣旨回来了。
“怎么样,相爷。陛下怎么说?”
“陛下震怒。令老夫带人搜查。”
“既然如此,姿华便回去了。”
“老夫让管家送你回去。”
“不用了,相爷。”
苏相看着苏恋卿离去的背影说:“我这学生找了个好夫人,便宜那小子了。”
苏恋卿第二日,吃完早饭,便听到前头院子里嚷嚷着。
小菊出去了一趟,回来说:“夫人,苏家昨夜被抄家了。外头的人都在猜测,会不会牵扯到咱们将军府。”
小菊也是有些担心的。
“夫人,您说咱们府上…”
苏恋卿今日的早饭吃的有些腻,喝了口茶压了压。
“放心,不会的。”苏恋卿十分肯定。
“为什么?”
为什么,将军带着将士们在前头浴血奋战,皇帝不可能杀了忠臣的妻子,做第二个纣王。
让战场上的将士寒了心,日后还有谁愿意为皇帝卖命?
连妻儿老小都保护不了,又如何在战场上保护其他人。
那他们这么做还有什么意义。
于私,陛下和孟回舟多年情谊,自然不可能牵扯到孟家。
朝中可用的大将就那么几个,皇帝不管是为了少时的情谊,还是为了左膀右臂,都不可能动到苏恋卿头上的。
还有苏相,苏恋卿送给了相爷这么大的一个功劳。
相爷也该保苏恋卿一命的。
只是这些道理,心里明白就行。
苏恋卿细细琢磨了一下,漫不经心地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苏家抄家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在孟家。”
果然如苏恋卿所说的那样,陛下似乎没想起苏家还有个女儿。
苏恋卿在将军府过的风生水起。
苏尚书的事闹得挺大的,皇帝召见了几位股肱大臣。
在御书房里连着议了三天,还未得出结果。
御史大夫道:“陛下,苏家谋反乃是重罪,该诛九族。”
“陛下,臣认为不妥。”太尉向前一步说道。
“张爱卿,你觉得有何不妥?细细说来。”
“陛下,苏岐犯的罪就是杀他一百次也不为过,但是苏家的女儿嫁给了西戎赤王,怎么说也是我朝和亲公主。”太尉道。
“张大人,若是人人都觉得有功,便可以犯通敌的重罪。那朝廷不就乱了吗,今日站在御书房的,哪个身上没点功。
若是个个都觉得自己有功,就可以勾结外敌。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张大人的安生日子可以过。”
御史大夫一字一句,让张太尉羞红了脸。
双方在御书房里吵的不可开交。
有人认为苏家已经出了个公主,也算是对朝廷有功。
另一方认为,就算出个娘娘,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该怎么办还是怎么办。
皇帝脑瓜嗡嗡响,最终还是让事情缓一缓再说。
原以为,苏尚书出现了一丝转机。
谁知道在这个时候,御林军搜查山匪的山寨时,“恰巧”在寨子里发现了京城的布防图。
成了击垮苏尚书的最后一根稻草。
苏家获罪,但并没有牵扯到嫁出去的女儿。
苏家男丁斩首,女子进宫为奴。
苏恋卿听小菊说时,并没有太多的感觉。
苏岐,我说过的,要让你血债血偿的。
不知道今日的这份结果你满不满意。
希望你下去之后,能对江南的那个女子说声抱歉。
你对她亏欠太多了。
苏恋卿手指紧紧握着杯子,骨节泛白,也不知用了多大力气,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苏恋卿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小菊…什么时候斩首?”
“啊?夫人,后日午时,斩首。”
苏恋卿垂下眼眸,仔仔细细将这句话反复琢磨了一遍。
“后日吗,那也够了。”
苏恋卿给苏相写了一封信,因为有相爷的打点,进入大牢格外的顺利。
甚至还有人在前头引着路。
将军夫人帮了相爷那么大的一个忙,想见一个死囚还不容易吗。
苏恋卿刚走进大牢,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脚底下走起路来打滑,苏恋卿朝着底下看了一眼,几乎不用想便能分辨出那是什么东西。
那是犯人的血,长年累月的滴到上头,又来不及清理,旧的未干,新的又滴上去了。
日复一日,变成了如今这个样子。
苏恋卿朝里走了一会,大牢里的光线很暗。
墙角的几只老鼠啃着不知哪个死囚的骨头,津津有味,一点儿都不怕生人。
一排排的刑具映入眼中,苏恋卿只觉得背后一阵又一阵的发凉。
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孟回舟当时就是在这个破地方待了好几个月的。
大牢中潮湿阴暗,孟回舟那样的身子骨,当时怎么睡得着的。
苏恋卿十分心疼,又想起了那人的脸庞。
不知跟着狱卒走了多久,在里头的一间牢房前停下来了。
“夫人,这就是您要找的人。”
“多谢。”苏恋卿从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狱卒手里。
“夫人,…怎么敢收您的东西呢…”
“拿着吧,去买些茶喝。”
狱卒没有推辞。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世道做什么事儿都要银子。
苏岐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坐在牢中。
听见声音后抬眼看了一眼来人,又自顾自的做自己的事。
苏恋卿喊了一声:“尚书大人。”
苏岐丝毫没有惊讶,甚至早就猜到苏恋卿会来。
“老夫想过许多人都有可能,但是看到你时还是有些惊讶的。”苏岐冷冷道。
“听尚书大人的口气,早就知道我要来了?”
“那是自然,老夫入狱,那幕后之人自然要来瞧一瞧的。
老夫就说苏相怎么有那么大的本事,原来旁边还有你为他出谋划策。老夫果真养了个好女儿。到最后连老夫都算计进去了。”
苏岐没有丝毫不甘,只是十分平静评价这件事。
成王败寇,一念之间。
已经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又能怪得了谁呢。
苏岐也想看看幕后之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会如此算计人心。
万万没想到,是他的女儿。
“尚书大人这副样子,我是从未见过的。自然要来瞧一瞧…”
苏恋卿一口一个尚书大人,苏岐觉得有些刺耳。
苏岐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你现在连一声爹爹都不愿意叫了吗?”
苏恋卿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这个人怎么还会问出这样的蠢话。
愚不可及。
苏恋卿显然没有刚刚那般镇静,眼神若可以杀人,苏岐早已经万箭穿心。
“爹爹?你配吗?你还有脸让我喊你爹的。尚书大人莫不是忘了,是你说过此生没有我这个女儿。”
苏岐垂下眸子,不再言语。
“怎么不说话了?你哪里有爹爹的半分样子。我原以为你所有的宠爱都给了苏姿云。
就连她差点儿要我命时,你都会觉得是我该死。我怎么不把命送到她面前,让她来取,哄她一笑。”
苏恋卿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下了。
四岁那年,长姐苏姿云,看见的在花园中扑蝴蝶的苏恋卿。
苏姿云这个人天生是坏种,便让身后的丫头婆子将苏恋卿采的花,扑的蝴蝶,一并要了过来。
当着苏恋卿的面,一脚踩死了蝴蝶,踩碎了花。
苏姿云抢花时不小心扎到了手,苏尚书知道后,提起鞭子二话没说就冲进了苏恋卿的屋里。
一顿鞭子,苏恋卿皮开肉绽。
眼里饱含泪水,用稚嫩的声音问道:“爹爹为什么?”
“日后你若再敢弄伤姿云,可就不是一顿鞭子那么简单了。”
苏恋卿抬头,眼眶还是酸涩。
“尚书大人,你知不知道那时候我母亲生病了,大夫人不肯让人给我母亲治病。母亲病得下不了床,想看看花园里的花…”
苏恋卿的花是摘给母亲的。
可能是原主的感情太过强烈,苏恋卿的恨意就像决堤了的湖水一般根本压不住。
原主受到的委屈远比这些要多。
若非这个尚书府待不住,一个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离开母亲。
苏恋卿只觉得那个家恶心。
苏恋卿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原以为你是最喜欢长姐的,后来才发现你什么都不喜欢,为了权利,你可以把自己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推出去。
为了权利,你昧着良心欺骗了我母亲。尚书大人还真是好手段。”
苏岐似乎也回忆了往事,可无论怎么回忆,那张小小的脸庞总是模糊的。
对这个女儿本来就没什么印象,是死是活,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对她的母亲,当时也不过是图一时的新鲜罢了。
江南的第一美人,谁能不爱。
但是得到后,发现也不过如此。
苏岐犹豫了一会开口道:“姿华,是爹爹对不起你。爹爹承认这些年对你淡了些,但是你我可是有血缘的……”
苏恋卿怒了:“闭嘴!尚书大人,孩子死了你才想起喂奶了。早干嘛去了,你的那点儿愧疚能值几个钱。
你的那点儿愧疚,能让我母亲起死回生吗。能让我童年的噩梦消失吗。你知道我小时候是怎么过的,每天都生活在担惊受怕里,每天都生活在噩梦里。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觉得我应该去死,你觉得我和我母亲就是你的累赘。也是,尚书大人怎么可能关心我这种人的生死。”
现在想起来道歉,晚了。
道歉有用吗,在苏恋卿这里是没用的。
苏恋卿要血债血偿。
这是她答应原主的。
苏恋卿红了眼眶,这个男人还是那么虚伪,恶心。
苏岐啊苏岐,三日后就是你的死期。
苏恋卿体内,原主的情绪愤怒到了极点。
这是原主头一次这么难受,苏恋卿能感受到。
苏岐抬眸,盯着女儿看了许久:“所以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就是为了你与姿云之间的小打小闹,你便是这么恨我。”
差点连性命都丢了,在他嘴里竟成了小打小闹。
尚书大人还真是视人命如草芥。
苏恋卿冷冷道:“我策划的?若非你野心太大,通敌叛国。我怎会有机会抓住你的把柄。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你做的。
还是说通敌叛国,是我让你这么做的。那些书信,难不成也是我逼你写的吗。苏尚书,死到临头了还在为自己开脱。”
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苏尚书还真是一点自己的错都不找。
“你假意来我府上拜访我,实则暗地里让人翻了我的书房。苏恋卿…你还真是好样的。老夫果真养了个好女儿。”
苏恋卿仿佛是地狱里的恶鬼,双目通红。
恨不得将面前的人抽筋扒皮,也难解心头之恨。
恨了这么久的人。
苏恋卿补充道:“可不止这些,皇上一日不下定决心杀你,我就一直睡不安稳觉。所以便给皇上吃了一颗定心丸,城防图我一早就发现了。
只是没有让人报上去而已。你在朝中颇有人脉,为你求情的人不胜其数,可若是关系到京城安危呢。这个时候城防图就派上用场了。”
城防图成了压死苏尚书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帝果然下令斩杀。
苏岐若没有野心,做个忠臣,苏恋卿可以只要他一人死。
是他非要作死的,那就拉上整个苏家一起陪葬。
反正没有一个好东西。
“不错,不愧是苏家的女儿,骨子里果然有一股狠劲。你母亲若是有你的一半狠,也不至于命丧黄泉…”
提到那个江南女子,苏岐眼中丝毫没有悔恨。
苏恋卿在苏岐眼中看到的更多的是厌恶。
不只是对她的厌恶,还是对她母亲的厌恶。
“你还有脸提我母亲,你知道他是怎么走的吗。”苏恋卿抬眼问道。
“她怎么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那是她懦弱无能。张氏早就欺负到她头上了。她为什么不杀了张氏。”
张氏便是大夫人,有一个好母家,苏尚书便是靠着张家在朝中平步青云。
“杀了大夫人?我明白了,你一直挑拨我母亲和大夫人之间的关系。就是想借我母亲的手杀了大夫人,因为你早已经受够了张家,你想让大夫人死。”
但是那个江南女子,平日里连一条鱼都没杀过,怎么可能杀人。
最终还恨而终。
苏恋卿偷偷回来过一次,那是她母亲去世的第三日,分明三十出头的年纪却满头华发。
瘦的不像样子,勉强有个人样。
屋内的柜子上发了霉,房间没人打扫。
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去世三日也无人知晓。
苏恋卿朝着后院放了一把火,苏家注意到了后院着火,有几个人下人查看,发现二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归天了。
苏恋卿躲在暗处,看着母亲入土为安。
又将母亲的牌位送去了寺庙。
含着泪去了西南。
她一定要让那些人血债血还。
仇恨,就要用仇恨来解决。
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就不配为夫君,不配为父亲。
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苏岐站了一会,似乎累了,便坐下说:“所以你那无能的母亲死有余辜,没用的人就该在世上消失。你有什么可惜的,应该庆幸,我替你除了这么大的一个隐患。”
苏恋卿不想同这人争论了,便转身离开了。
走时看了一眼苏岐,只觉得无比恶心。
脑中也有一个猜测,苏姿云走后大夫人就开始疯疯癫癫的,不会和里头的那头恶狼有关系。
苏家的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到头来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
苏恋卿没有多做停留便回府了。
三日后,苏尚书处斩。
朝廷狗官落网,简直是大快人心。
京城中卖豆腐的老头,今日停下摊子都要去围观。
当朝尚书斩首于街市,百姓无不拍手叫好。
高呼天子万岁!
苏恋卿今日起了个大早,便去护国寺。
也该去上一炷香了。
苏恋卿看着二夫人的牌位说:“您是她的母亲,但是没办法,如今我在她身体里。
那我便是您的女儿,如今终于帮您报仇了。您在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愿你来生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过一辈子,这辈子过的太苦了。
下辈子老天就不会让你过得那么苦了。”
苏恋卿看着牌位前的长明灯多了一盏。
按照记忆,原主只让人点过一盏灯,好几个月都没来寺中了。
原主发过誓,若是不报仇,绝对不会去见母亲。
按理说香油钱早就用光了。
而夫人牌位前的长明灯,却一直亮着。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谁会这么好心,难不成是护国寺的主持吗。
苏恋卿今日带了些香油钱过来的。
原本想找主持问几句话的,只是主持这个时间还在房中参禅。
苏姿花便在寺院里用过了午饭,才等主持出来。
“大师,母亲的长明灯,按理说………只有一盏,怎么多了一盏。”
“施主,其中一盏灯是另一个施主添上的。他说在寺庙中本就孤孤单单的,若是只有一盏长明灯,未免显得太过冷清了一些。所以又让老衲准备了一盏。”
倒是个热心肠的,平白无故的给旁人家的牌位准备长明灯,那人倒也不错。
“敢问大师那人是何人,家住哪里。”
主持摇了摇头:“这个老衲不知道,不过那人也将父母的排位放在了寺中。”
既然人家都已经祭拜过原主的母亲了,来而不往非礼。
按理说,苏恋卿也该祭拜一下那人的父母。
“那人大概什么时候会来寺中,还请主持告知,日后我好当面感谢他。”
“以前是每个月的十五总会来一趟的,不过那位施主有好几个月不曾来过了。施主,听老衲一句劝,凡事儿都讲究一个缘分的。
您和那位施主若是有缘,总会见到的。”
“是,多谢大师。大师刚刚说那人父母的牌位也在寺中,我想去拜一拜,不知大师可愿意带路?”
回一个礼总可以了吧。
“施主这边请。”
苏恋卿跟着主持一路走过去,等看到牌位上的名字时,却睁大了眼睛。
只见上头写着:先妣宁凝……
宁凝,那不就是孟回舟的母亲。
难怪孟家祠堂中不见孟回舟的母亲,大概也只有成亲的那一次见过牌位。
苏恋卿不知道的是成亲的前一天,孟回舟专门把母亲迎了回去。
原来他们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有缘分了。
原来,孟回舟一直在背后默默做着一些事,只是一句话都不曾说过。
用孟将军的话来说就是:真男人,从不把做了什么挂在嘴边。
苏恋卿回到了府里,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孟回舟写了一封信传来,原来他已经收回金城,还在金城的一个地方找到了怡妃,她如今过得很好。
既不想回宫,也不想回西南。
这样的日子对怡妃来说倒也是不错的。
孟回舟在信中说:既然怡妃想过普通人的生活,那我们就不要打扰她了。让她回宫未必是一件好事,太后不会放过她的。
让她回西南,那太后就有了借口发兵西南。
无论怎么做,都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所以还是让她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当做从未找到她。
上元节刚过,孟回舟率领军队一鼓作气,拿回了失地。
同年七月。
北蛮统帅司徒惠战死沙场,北蛮派二皇子来议和。
谁知道二皇子醉酒之后,竟欺辱了一个大齐女子,孟将军一怒之下杀了二皇子。
两朝之间战事又起。
北定军一路攻了过去,杀了北蛮的首领。
大齐统一北方。
祖宗打了这么多年的北蛮,终于在元瑾帝手里统一了。
北定军所到之处,全民欢呼。
百姓在街上高喊,天子万岁。
朝廷算是赚了一波人心。
原以为孟将军会在十月初赶回来。
这几日,苏恋卿日日吃不好,睡不好。
一想到那人回来就无比高兴。
大概有一年的时间没见过了。
也不知那人如今消瘦了没有。
苏恋卿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还是那么好看。
“小菊,你说将军回来的时候,我穿哪套衣服比较好。最近又做了两套水蓝色的衣服,将军最喜欢这个颜色。只是这两套衣服的样式有所不同…我一时之间难以抉择。”
小菊看着夫人的嘴角,这几日就没下来过。
一听到将军要回来,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好。
每日都要牵着马去城外的官道上。
小菊问起来只说是散心。
谁家散心天天往官道上跑。
这不是明摆着等什么人吗。
“夫人,两套衣服都好看。都是按照将军的喜好做的。”
苏恋卿低下头看着桌上的簪子说:“我已经快一年没见过他,你说我见他的第一面该说什么呢。”
两人之间好像是未成亲的小夫妻那般羞涩,而不是已经成婚多日的夫妻。
“那奴婢怎么知道,将军和夫人平日里怎么相处的,奴婢又如何得知。奴婢还是个黄花闺女呢,哪里懂这些呢。”
孟回舟一封又一封的信送回来,都是在报平安。
有时信中夹着一朵梅花,有时是一朵旁的花。
孟将军总是别出心裁地往回送东西。
十月初八,算算日子,也该到孟将军回来的时间了。
苏恋卿一早就在城门等候了。
等来的不是孟将军回朝的消息。
而是皇上身边的苏公公:“宁安郡主,早些回去吧。今日恐怕是等不到将军了。”
“此话怎讲?回舟,难道不是今日回家吗?”苏恋卿问道。
“西戎乱了,赤王杀了西戎王,正发兵攻打我朝边界,陛下派了孟将军继续西行。”
北蛮战事刚刚结束,西戎又开始了。
北定军如今刚打完仗,各个疲惫,就算是战神也该有喘口气的时候。
让满是疲倦的北定军对付西戎兵。
不知怎的,苏恋卿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清晨起,右眼皮直跳。
总觉得要发生点什么。
“慕容白呢…可否回来?”
“不曾。”
苏恋卿那不祥的预感,终究是落在孟回舟的身上。
孟回舟在北蛮受伤,未曾痊愈。
西戎近日多雨,孟回舟在与西戎军大战时,受了重伤,命垂一线。
消息传到京都,苏恋卿头也不回自己骑着马便去了战场。
跑了七日七夜,累死了三匹马,终于见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人。
苏恋卿看着心上人满身是血,躺在床上。
那是她这辈子见到最难忘的场景。
她怕自己一眨眼,那人就在自己眼皮下消失了。
她怕只要她睡一觉,那人便再也不要她了。
孟回舟全身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身上的纱布渗出了鲜红的血。
苏恋卿再也忍不住了冲过去握住那人的手。
“回舟,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来了。”
营帐里满是刺鼻的药味。
孟回舟却始终一言不发地睡在床上。
他睡着还是那么安静,安静的甚至没有存在感。
什么不可一世的战神,不过就是血肉之躯罢了。
也会受伤,也会痛。
苏恋卿擦了擦眼泪问道:“韩大哥,他为什么还不醒,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韩月抹了抹眼泪说:“夫人,有什么话您快些和将军说吧。我怕您说的晚了,他就听不见了…”
苏恋卿瞳孔微缩,韩月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恋卿不可置信地说:“韩大哥,你不要和我开玩笑。回舟他是战神,怎么可能会死。大齐还未统一,边疆忍受战乱。他不可能看着大齐百姓流离失所的,你一定是骗我的对不对。”
韩月摇了摇头。
他真的尽力了。
用了最好的止血药,用了最好的药,但是一点儿用都没有。
孟回舟身体本来就是强弩之末。
又因为太后的绝子酒,本身就是一种毒药。
“回舟的身子本来就没几年可活了,太后赐下的绝子酒是一种剧毒,他的身子一直在强撑着。不过一直瞒着你罢了。
本来还有三五年可活的,这一次攻打北蛮,将军受了伤,一直强忍着带兵打仗。导致伤势越来越严重,原以为回朝可以好好休息。
谁知西戎的战乱又起,这个鬼天气一直下雨。将军又中了敌人的毒箭…”
韩月欲言又止,苏恋卿知道,韩月有别的话要说。
苏恋卿眼眶酸涩,强忍着泪水。
“韩大哥,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说…没事的,我受得住。”
韩月还未开口,床上的人又吐血了。
鲜血染红了床铺,变得异常的刺眼。
苏恋卿哭着抱着孟回舟,孟回舟却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
她的少年将军,竟瘦成这样。
苏恋卿拉着孟回舟的手,摸到了手背上的好几处伤疤。
“回舟,你别吓我。你好起来,你醒过来好不好。你说过的,我们一家四口,要找一个世外桃源过一辈子的,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你醒过来吧…求求你了…”
韩月手忙脚乱的安排着人,给孟回舟收拾了床铺,又将床上的血和身上的血清理掉了。
“弟妹,回舟曾在清醒时说过,万一他…让我把北定军的兵符交给你,他知道你一定会来的,你一定会带着他的愿望让百姓不再受战火之乱。”
韩月从怀里掏出一半兵符,上头带着血迹。
而另一半兵符,孟回舟早就交给苏恋卿了。
苏恋卿哭着说:“我不…我不要…我要是接了这个东西,他就永远都不会醒过来的。他才是大齐的将军,这是他的使命,让他自己完成。我不要…”
韩月只能暂且将兵符收回去了。
“韩大哥,我师父…我师父一定可以救他的…我这就让人去西南寻我师父。”
韩月难过地说:“没用的,此去西南,大概要五日的路程,来回需要十日,将军没有那么多的时间了,最多可以撑三天。其实……”
“其实什么……”
“其实将军一直撑着一口气想见夫人一面的,若是换做寻常人,恐怕早就…”
苏恋卿擦了擦眼泪说:“我知道了,韩大哥,我想和他单独待一会。前头的事就麻烦你和慕容白了,我儿时师傅曾给过一颗救命的灵丹,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死的。”
韩月犹豫了道:“夫人放心,前头有我和慕容白看着。”
哪里有什么灵丹,果真有那东西就好了。
苏恋卿紧紧握住孟回舟满是伤疤的手说:“你对我那么好,我不会让你死的。回舟…大齐的百姓还等着战神回来呢。孩子也等着你回去呢。”
“系统你给我出来。”
[亲爱的宿主,有什么事可以帮你吗?]
“我想要救这个人的命。”
系统001惊讶[你有没有搞错,我是个生子系统。你想让他起死回生的难度,不亚于你要让男人生一个孩子的难度。我这儿根本不可能做到。]
苏恋卿是善于抓住重点的。
“你这不可能做到的意思是,旁人有可能做到,你是有办法的,对不对?”
001似乎察觉到自己说漏了嘴,立马闭上嘴。
“我问你话呢,行不行,你倒是吱一声。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办法有是有,就是比较麻烦。我的上一个宿主,她曾经做到过。她原本就是山间的一颗种子,被我选入了系统…
她为救心爱之人,与我之间强行解了契约。恢复了真身,她用了千年的修为保住了那凡人一命,但是代价就是她也变成凡人,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
苏恋卿愣住了。
大母猴又叹了口气说[不过你的情况似乎有些不一样…]
听完001所说,苏恋卿也明白了……
两人之间本就是宿世姻缘,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的。
“你的意思是,我俩就算变成凡人,下一辈子还是会做夫妻的,对不对。也好,我赚到了。”
苏恋卿在体内强行与系统解除的契约,法术恢复那一刻,又将所有的功力注入了那人体内。
这下彻彻底底变成一个凡人了。
苏恋卿看着消失的系统,说了一句:“001,谢谢你。希望你下次能找个靠谱点的宿主。”
又看着床上安安静静躺着的人,呼吸渐渐变得平稳了。
孟回舟,那我们便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吧。
孟回舟昏睡的这段时间,苏恋卿穿上了孟回舟的铠甲,戴上银白色的面具,手握长枪。
西戎节节败退,西戎兵研究过孟将军作战的方法,也提出了相应的对策。
但是那些对策,放在白衣银甲的将军身上一点作用都没有。
甚至攻势比以前更加猛烈。
西戎军大将一路被杀,苏恋卿杀了赤王。
墨染成为西戎的女王,提出愿意称臣纳贡,永不起战火。
又向大齐陛下提出另一个要求,让慕容白做西戎的王君。
皇帝自然拍手叫好。
皇帝自然拍手叫好。
孟回舟醒来时,大军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孟回舟睁眼,便只觉得身上一重,一人扑在他身上。
“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可算醒来了…你若是再不醒来,我便再也不理你了。”
孟回舟抱着怀中人,贪婪的吸着那人身上安神香的味道,闷闷地说:“我做了一个梦。”
苏恋卿抱着孟回舟不撒手:“什么梦…”
“梦见了咱俩上一辈子就认识,你上一辈子就是我的妻子…”
“那我要生生世世与你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孟回舟嘴角微微向上扬起,虽脸色苍白,但心情却很好。
“没羞没臊,这话应该是我说的。姿华,我愿意与你生生世世在一起。”
孟将军大获全胜,皇帝在朝堂上封赏时,孟将军却全都拒绝了。
“陛下,臣为国征战了半辈子,如今老了,对荣华富贵也提不起什么兴趣。如今天下太平,四海安定。臣愿意交出北定军的兵权,只做一个山野散人。”
二十四五岁就老了?皇帝嘴角抽了抽。
皇帝坐在龙椅上,反反复复将孟将军的话琢磨一遍:“爱卿,这是打算撂挑子走人了?”
孟将军笑道:“陛下,臣正有此意。”
“孟卿,朕打算将太子太傅之职交给你呢…”
“太子乃储君,臣一介莽夫,怎可堪当重任。苏相…苏相人品贵重,太傅之职,非相爷莫属。”
苏相:“…………”
皇帝知道留不住他了,便放他离开了。
三年后,落山村。
一个小男孩在前头提着木剑,跑得气喘吁吁。
小女孩却跟在身后喊道:“哥哥,你的木剑给我玩一会。”
“好啊,追上我就给你。”
小女孩一头撞进了一个男人怀里,男人抱起孩子道:“禾青,爹爹重新给你做一把木剑好不好,你哥哥的那把都旧成什么样了?”
“不好,就要哥哥的那把剑。”
苏恋卿准备好了饭菜喊道:“回舟,禾青,海晏,别闹了,快回来吃饭。”
夜晚,苏恋卿卧在将军怀里,两人看着天上的明月。
苏恋卿摇了摇头说:“自然是不曾的,我的真心既然许给了你,那便要跟着你一辈子的。”
四季变化,唯你始终如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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