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琰下意识就躲,但他左手边是尚未关起的车门,右边站着宋竹西,就没能躲开,被覃雯一把抱住了,哭着喊他“琮琮”。
“阿姨,你先冷静。”薛琰对陌生女性如此这般的亲近本能地产生抗拒,但对方是长辈,又可能是他的亲生母亲,他自小被教得绅士有礼,也不可能使用暴力把人推开,只好张着双臂,用求救的目光看向薛怀安和奚馨,“爸,妈。”
这一声“爸妈”,不知道触动了覃雯哪根神经,哭得更厉害了:“琮琮,我才是妈妈呀!”
薛琰表情无措,一旁的宋竹西不由得同情他,薛瑒在一旁想翻白眼,这是唱哪出?
奚馨心里很不是滋味,走过来,劝不动,还是覃斐上来,才把覃雯劝住,松开了薛琰。
薛怀安开口:“到里面说吧。”
奚馨转身揽了宋竹西一下,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宋竹西明白她的意思,冲她微微笑了笑。
大家前后往客厅回,宋竹西故意落后两步,看着覃雯和覃斐的背影,仔细观察着。
薛瑒也故意慢了两步,走在宋竹西身边,小声问她:“不是说这个人是你亲生母亲吗?那她抱着我哥哭什么?老眼昏花了?”
怪异,薛瑒只有这一个感觉,好似上午在机场时的不详预感即将应验。
宋竹西秀眉一挑,轻笑一声:“我也想知道啊。”
薛瑒一想,也对,这个中年妇女对她来说也是陌生人。
回到客厅坐下,佣人重新上了茶,就悄悄退下去了。一时间无人开口,好像双方忽然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了。
奚馨看了眼坐在薛琰那张单人沙发扶手上的薛瑒,说:“小瑒,你先回房间去。”
薛瑒坐得更稳了些:“我不回,凭什么让我回啊?我没有知情权吗?还是说——”
他扫了眼覃斐和覃雯,见这俩人的目光居然都落在薛琰身上,心里反感至极:“这其中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不能让我知道?”
“没关系的,”覃斐这时笑着接话,看了眼薛瑒,对奚馨说,“早就听说他们二人兄弟情深,事关琮琮的身世,小瑒也应该听一听的。”
奚馨面色本来就不太好看,这下更冷了,但她还没开口,薛瑒就先不愿意了。
薛瑒站起来,眼锋扫向覃斐,语气不善:“你什么意思?琮琮又是指谁?我哥明摆着是我们薛家人,你们要找的不是宋竹西吗?”他说着又看向覃雯:“你不是说,你是宋竹西的亲生母亲吗?为什么从见面开始,眼睛就只盯着我哥看?”
“小瑒。”薛怀安喊了他一声,示意他不要无礼。
薛瑒便老老实实坐了回去,还把手搭在了薛琰肩膀上。
薛怀安接着对覃斐和覃雯开口,把不悦掩饰得很好:“孩子们都回来了,你们不是说见到人就什么都清楚了吗?怎么个清楚法?”
覃雯朝薛琰开口:“琮琮……”
“等一下,”薛琰打断她,“别这么叫我,事情还没有弄清楚。另外,你不是说竹西是你的亲生女儿吗?请问你是如何确定的?还有,如果你已经确定了,为什么从我们回来到现在,你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薛琰现在明白过来了,这俩人会找过来,或许为的不是宋竹西,而是他。
宋竹西进来后就被奚馨拉过去坐在她身边了,她搂搂宋竹西给予安慰,担心孩子心里会不好受。
薛琰觉察到了,奚馨和薛怀安又何尝没觉察到,不悦也是因此而产生的。
覃雯用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这才看向宋竹西,柔和的眼神里带着慈爱。抛开一切不谈,只看她此时的神情,宋竹西差点都以为自己真的是她的亲生女儿,是从小被她看着在她的爱里长大的。
覃雯缓缓开口:“她是被她爸爸亲自送到宋家,交给他们抚养的。这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偷偷关注着,所以知道她过得很好,我很放心。”
说到这里,覃雯又把目光转移到薛琰脸上,眼里的泪又要泛出来:“可是你不一样,你是走丢的,从深市到港城,这一路会吃多少苦啊……”
覃雯说不下去了,想想就心如刀绞,开始擦眼泪。她没有注意到,刚刚对宋竹西的那番话说完,薛家四口,以及宋竹西,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
前一句且不提,只说后一句,什么叫“一直偷偷关注着,知道她过得很好”?既然关注着,为什么还觉得她过得好?而且还“偷偷”?怎么,对自己的孩子投以关注,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吗?
“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薛瑒忍不住了,“看来我们彼此对‘过得好’的定义很不一样啊。”
宋竹西刚来港城的那晚,薛瑒去她房间找茬,薛琰把他叫过去谈话的时候就和他说了宋竹西的身世,原意是让他对宋竹西要友善。
不过奏效过短,因为薛瑒误会了宋竹西和薛琰以及濮淮左之间的关系。
以前就有女生接近薛琰,人是哪哪儿都好,又漂亮又有能力,薛瑒也觉得不错,甚至还劝过薛琰在一起试试。而后,薛瑒无意间又了解到那女生的身世,很是同情。正当他善心大发的时候,那女生被人揭穿,原来是从什么名媛培训班出来的,无论是外表还是能力都是经过精心包装的,就连上培训班的钱也是从别的男人那里捞来的,她所有的一切,除了身世,都是假的,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为了钓个大款,好一劳永逸。
薛瑒那叫一个怄啊,从那以后,就对接近他哥的所有异性产生了极强的警惕心。宋竹西的突然出现自然如此,他产生了误会,便以为宋竹西也是用身世跟薛琰和濮淮左卖惨了,她也是想走捷径巴望着一劳永逸的人。
这段时间接触下来,薛瑒时常产生自我怀疑,当他觉得宋竹西是的时候,她的表现又不是,可当他觉得宋竹西不是的时候,她的行为又让他觉得是。
直到那晚派对过后,回到酒店,他那个朋友给他发了一个视频链接,问他里面的“宋竹西”是不是就是濮淮左的女朋友宋竹西。
薛瑒这才想起了霍同,也不管时间晚不晚了,打电话过去好一顿询问。又回想着这几天和唐韵、郝酉乾相处的情景,他俩给人的感觉都是爽快大方又坦荡,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薛瑒心里的天平这才彻底往宋竹西的方向倾斜。
覃雯擦眼泪的手顿住,听出薛瑒语气里的讽刺,蹙眉问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又想到薛瑒之前的表现,覃雯目光隐隐地瞥向奚馨,意思是你们薛家教育出来的小辈竟是这么不懂礼数吗?
薛瑒又嘲讽地笑了一声,欲再开口,使出从濮淮楚那里学来的气死人不偿命的技能,就被薛怀安给止住了。
薛琰也不动声色地从后面拍了薛瑒一下,薛瑒于是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薛琰是注意到宋竹西似乎有话要说,便朝她递了个眼神。
宋竹西这才开口,问覃雯:“阿姨,您说,您的女儿是被送到宋家交由宋伟业和姜凤英抚养的?”
覃雯目光转回来,似乎不明白宋竹西为什么要这么问,她都已经说了啊,这是不信她?
宋竹西微微一笑,学着濮淮左那种礼貌有余,热情不足的样子:“抱歉啊,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应该不是你口中的那个孩子。姜凤英亲口告诉我的,我是被她公公婆婆捡回去的。她们家之所以会收养我,是因为姜凤英那时候生不出孩子,请大师算了算,说她头胎必定得男孩,只不过得先领养一个女孩‘招弟’。很巧,她公公婆婆就遇到了一个被丢弃的女婴,捡回去养了。”
覃雯很惊讶:“怎么可能?瑶瑶你明明是……”
“瑶瑶?”宋竹西立即捕捉到,打断她,“这是你给你女儿取的小名?有大名吗?叫什么?”
覃雯微微叹口气,她反应过来后认为宋竹西刚刚说的应该是编出来故意想惹她的生气的,她理解,宋竹西肯定是气她把她送人,或许也气她今天见面的时候只顾着薛琰了,但毕竟他们姐弟俩情况不同。
覃雯缓声道:“瑶瑶,你听妈妈解释,名字的事情我也没想到。你和弟弟出生前名字就定下来了,你叫千瑶——”她看了眼薛琰,接着说:“弟弟叫千琮。你被你爸爸送到宋家的时候,都跟他们交代过的,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