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充满调侃意味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小长离心中一惊，立即回头看去。
只穿着裤衩的苏子安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背后，此时正挑着眉毛，咧嘴笑道：“怎么？是不是天气太冷，急需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身上已经光滑如旧，看不出一点伤口的痕迹了。
小长离原本的担心在看到他的一瞬消失殆尽，接着又听到苏子安熟悉的口花花起来，撇着嘴就走开了。
“哎？你跑什么，不需要温暖的怀抱，我这还有举高高服务要不要？”苏子安忍不住又喊了一句，脸上的灿烂笑容很好的掩盖了苍白的脸色。
小长离才不理他，按照这几天的经验，苏子安开始胡言乱语的时候最好就不要搭理他。
否则，一旦理了他一句，他就能顺着再说十几二十句胡话，实在烦人得很。
苏子安见小长离不理他，有些可惜，但脸上仍是笑嘻嘻的说道：“对了，你准备一下，我送你出乘霄山吧。”
小长离的脚步顿住了。
她有些疑惑的回头。
“你要走了吗？”
她脸上似乎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很平淡的进行询问。
可苏子安却察觉了她神情中的纠结，好像还有些害怕？
“......”苏子安张了张口，想说对啊，他要走了。
可是到嘴边的话转了一圈，没说出去，再开口，又笑着说：“不啊，我跟你一起走。”
......
可乘霄山似乎不允许世人随意出入。
先前苏子安离开时，并未受到影响，可带着长离来到山下，快要渡江时，却有无形的压力摁在了长离身上。
“我出不去。”小长离有些迷茫的抬头看着苏子安，这才想起自己的曾经，那些与风雪和残象作伴的日子，何尝不是这样。
并非不想逃避，而是无处可逃啊。
苏子安的神情严肃起来，仰头看了看天空，伸出手，触摸到岸边无形的一层屏障。
那屏障看起来只是一层薄薄的透明塑料，苏子安收起能力，手便轻而易举的穿了过去。
这层屏障对他毫无作用，可是却无情的将小长离封印在了这片雪山中。
小长离抬头看到苏子安凝重起来的神色，沉默片刻，又缓缓站了起来。
她一直知道的，苏子安这样的人，不会，也不能在一个地方久留。
他终究是要离开的。
而她，也只能留在她的地界，终究不能和他踏上一样的旅途。
“你自己走吧，不要管我了。”小长离低着脑袋，看不清她的神色，挣扎着想要挣脱苏子安轻轻握住她的那只手。
苏子安眸光一顿，回过头看着长离。
“你留在这里，早晚会被源源不断的残象耗死。”
“没关系啊。”她不甚在乎，目光躲闪，却是全无犹豫的回道：“反正我生来就在这里生活了，而且就算真的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本来就是会死的，早一点死，还是晚一点死，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
“......”苏子安皱起眉头，紧紧盯着长离。
长离毫不畏惧，抬起头，又是熟悉的倔强目光看向他。
“你这臭丫头，我教你念的书真是白念了！”苏子安咬牙切齿，有些气急的念叨起来。
长离不服输的张口反击：“书中还说人各有命，命全不讲理呢！我生来便命数如此，你干嘛非要我逆天改命！”
“谁告诉你你就命数如此了？既然能逆天改命，那你怎么知道哪条命才是你真该去走的路！”
“原话奉回！我自己的命数怎样，我比你更了解！”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是一副不肯认输的表情。
“......”苏子安嘴角一抽，心想自己也是笨，干嘛多费口舌跟她去讲道理？
她现在学了点东西，还没多厉害，倒是越发伶牙俐齿起来了，他哪还说得过她！
而长离话说出口，心中也隐约觉得懊悔。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面对苏子安总是会说出些难听的话，本意明明不是这样，可话说出口，却不由自主的变成了伤人的样子。
两个人僵持半天，最终还是苏子安先服了软，无奈的叹气说道：“算了，不管咋样，你先出去了再说。”
“喏，这个给你，随身带着吧。”他将一枚植物标本模样的书签递给长离，嘱咐道：“我亲手做的书签，你可别搞丢了。”
“出去之后呢，你就一路往明廷走，找一个封号叫玄渺的人，他是很有学识的人，以后就是你真正的老师了。”
“哎呀，你别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看我嘛，我又不走，就是去帮你打开一下这破结界，先把你送出去。”
“哎别打别打，小小年纪咋这么暴力......记好了昂，明廷，玄渺！”
“别担心，等你出去了，我就过来找你，肯定不会玩失踪的昂。我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是说话算话的嘛。”
“还有，少在那想什么死就死了，未来还那么长，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你还没看过没体验过，小小年纪的要是死了，多不值当啊！”
“你啊，得好好活着，然后亲眼去看未来的好！”
“噢对了，你一定要好好读书啊——唔，不过玄渺那家伙肯定教的比我好吧，也没啥可担心的。”
“嗯...总之呢，你就好好活着，好好读书！”
......
好话赖话说了个遍，总算是将长离一个人送出结界，而就在她走出结界的那一刻，整个天色突然暗了下来，原本透明的结界也突然蒙上一层白纱，从外再看不清内部。
苏子安的表情瞬间失控，身子也猛地一软，不受控制的跌坐在地，苍白的脸上已经溢满了冷汗，嘴唇干涩，有些发紫。
他刚才将结界的作用力全部聚集起来，然后抗在了自己身上，这才使得小长离被时序之力无视，安然无恙的轻松踏过结界。
可他如今身子本就虚弱，这力量压在往日的他身上，恐怕只是会觉得身子有些沉重，可此时，他竟感到有些喘不过气，甚至连将这力量从自己身上移开的力气都没有了。
总不能是，要死在这了吧？
他舔了舔嘴唇，脸上不禁露出些苦笑。
虽然想要将这力量移开，可他此时因为将长离送了出去，意志稍有松懈，而就是这一瞬的松懈，竟使得他彻底没了一丝反抗的力气，只能如砧上鱼肉，任凭着结界的力量碾压了。
果然即使变成了很厉害的残象，失血过多，也还是会虚弱得跟婴儿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吗？
还不等他再胡思乱想些什么，身上的力量又是陡然增强了些，下一刻，他就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结界外。
小长离刚踏出结界，立马就回头去看。
可那结界却已经化作了昏沉的白色，还有狂风肆虐，再看不清了里面的样貌。
“喂，无赖，你出来啊！”她上前一步，用力的伸手去拍那结界，可结界的反作用力却将她弹飞出去，肆虐的风刃还划破了她的手臂。
她已经回不去了！
小长离爬起来，站在岸边，看着只留下风声呼啸的结界对面，呆愣了许久，直到太阳爬到头顶，又在海的对面落下。
她知道的，他出不来了。
小长离迷茫的双眼渐渐回神，接着便咬住了唇，眼中控制不住的流下豆大的泪珠。
他明明说他不会再骗人了。
明明说了会陪她一起走的。
“臭无赖！你又骗人！”
小长离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和苏子安认识的也没有几天，而且他的性格也很讨厌，她应该没有那么在乎他才对。
可是，他虽然总是喜欢说一些怪话，但是一直对她很好，他好像是世上第一个对她那么好的人了。
......
明明说好了要一直陪着她，还说要她招他当上门女婿的，可是......
小长离抬起手臂，想要抹掉眼中流下的眼泪，可眼泪却越抹越多，好像不要钱似的掉在雪地上，打湿了一片又一片雪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