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隐后槽牙碾碎第六颗铜钱时,西天悬着的血眼突然流下道赤色瀑流。滚烫的雨珠砸在青石板路上,蒸腾起裹着胎发的腥气——每条街巷的积水里都浮出婴孩倒影,咧开的嘴角直裂到耳根。
";哭血兆,这是活人炼的胎蛊!";姬无月甩出红线缠住屋檐下的铜铃,扯断的瞬间,整条长街的灯笼同时爆燃。幽绿火光中,三百具裹着红绸的童尸从地缝爬出,额头贴着黄符在雨中跳傩戏,四肢关节处全系着红线,末端没入玄溟府方向的地底。
最瘆人的是童尸们脖间挂的铜锁,每个锁眼都插着半截桃木钉。林隐的右眼陡然刺痛,视线穿透铜锁看见里面蜷缩着团紫河车状的血肉,正随着傩舞鼓点搏动,每跳一下,青州城上空的孽云就增厚三寸。
";天机宫算准了荧惑守心的时辰。";姬无月突然将银簪刺入他耳后,";借你阴瞳看地脉!";
剧痛如钢针搅脑,林隐猝然望见地面下千条血线纵横交错,每条血线尽头都连着襁褓中的婴孩。血月映照下,玄溟府地宫那尊续命鼎正在虹吸三百道先天元气,鼎身的饕餮纹张开巨口,喷出的黑雾在半空凝成棺椁虚影——与青铜棺印记完全同源的煞气!
雨势骤急。童尸的傩舞突然僵住,三百颗头颅齐刷刷转向林隐,黄符下的眼窝窜出藤蔓般的血管扎向地面。地底传出沉闷的棺盖滑动声,十八具黑棺破土而出,棺身上雕满《百葬图》禁术,其中一具棺材正剧烈震颤,里面传出指甲刮木板的刺耳声。
";林家祖棺…";林隐太阳穴青筋暴突。他认出棺材缝隙渗出的红漆——三年前爹娘暴毙时,他亲手刷的第三遍防腐漆!
瘆人的抓挠声戛然而止。棺盖被血雨腐蚀出窟窿的刹那,十根挂着腐肉的指骨抠住边缘,爬出来的尸身让林隐如坠冰窟——竟是他那个在娘胎里就咽气的双生兄长!
腐尸脖颈处的青铜锁链哗啦作响,链身篆刻的往生咒此刻泛起幽光。姬无月突然拽断自己三根发丝,燃成灰抹在林隐眉心:";胎尸炼魃,这是用你至亲血肉养的守棺煞!";
尸煞腾空扑来的瞬间,林隐袖中甩出浸透黑狗血的墨斗线。线绳缠住尸煞脚踝的刹那,墨汁突然沸腾,线珠爆开的火星引燃整个尸身。诡异的是燃烧的腐肉里钻出密密麻麻的食尸蝇,蝇群汇成张人脸,赫然是玄溟家主三十年前的模样!
";老狗!";林隐并指戳向蝇群,指尖燃起的阴火却扑了个空。人脸分解后重新聚成锁链形状,径直扎向他的后颈。千钧一发之际,他胸前的玉坠突然激射出一道黑芒,竟将锁链熔成铜汁滴落,地面被灼出无数张痛苦嘶吼的人脸。
其余黑棺轰然炸裂。爬出来的尸煞互相撕咬吞噬,最终融合成三丈高的血肉傀儡,心口嵌着的八卦镜倒映出林隐扭曲的面容。姬无月突然甩出九枚铜钱嵌入傀儡关节,铜钱落处冒起青烟,竟传出活人惨嚎——每个钱眼都禁锢着林氏先祖的残魂!
";破军星位!";姬无月厉喝。
林隐纵身跃上傀儡肩头,手刀劈向八卦镜的瞬间,镜面突然漩涡般凹陷。狂暴的吸力将他整条胳膊吞入镜中,钻心的疼痛却来自脊椎——玉坠印记延伸出黑色纹路,正将他的脊骨染成棺椁上的饕餮纹!
镜中世界腥红如血。悬浮在腐海上的青铜棺突然开启,棺内伸出只缠满咒链的手,掌心躺着他缺失的那块命牌。林隐咬牙将手探向命牌,指尖触碰的刹那,无数记忆涌入——十五年前中元夜,玄溟家主亲自将浸透尸油的青铜钉刺入他天灵盖,钉尾系着的红线另一端,竟连着他亲生母亲干瘪的尸身!
";原来这就是葬命棺的真相...";他嘴角溢出血沫,徒手掰断咒链。镜外突然传来金铁碎裂声,待他抽回手臂时,傀儡胸口已插着半截镇魂钉,钉身正将吞噬的煞气反哺给玉坠。
血月突然裂成两半。瓢泼血雨中浮现八抬大轿,轿帘挑开的刹那,青州城所有铜镜同时爆裂。轿中老妪手捧鎏金匣,匣盖开合的缝隙里泄出缕金光,竟让漫天血雨凝成倒悬的钟乳石状。
";祭魂诏到——";
嘶哑的宣喝震动屋瓦。林隐右眼陡然渗出血泪,看清那金光里裹着张裹尸布材质的诏书,帛面绣着的不是文字,而是三百个婴孩蜷缩成咒文的形状。老妪枯爪抚过诏书时,整座城的啼哭声突然消失,无数孕妇抱着隆起的腹部跪倒在地,肚皮上浮现出血色莲花印。
姬无月的银簪突然脱手射向轿辇,却在三丈外被无形屏障绞成碎屑。林隐趁机抓起燃烧的墨斗线缠上轿杆,线绳接触轿身的瞬间,墨色竟开始逆流——那些混着黑狗血的朱砂反向侵蚀他的筋脉!
";诏书在吸食怨气!";姬无月扯开衣襟暴喝,";赌你七情六欲!";
她胸前的百鬼夜行图再次游动,五只青面獠牙的夜叉破肤而出,獠牙啃噬轿帘时爆出金色火花。林隐借机跃上轿顶,染血的五指刺向鎏金匣,却在触及匣盖时如遭雷击——匣面浮雕赫然是二十年前被他亲手斩首的仇家,每个头颅的眼眶都燃着阴火!
老妪的枯手突然暴长三尺,指甲如刀刃划过他咽喉。生死瞬间,青铜棺印记发出蜂鸣,林隐的伤口非但没渗血,反而溢出黑气缠住老妪手腕。肌理被腐蚀的呲啦声中,他瞥见老妪腕内侧的莲花烙比面具人更加繁复,花心处嵌着粒还在跳动的活人眼珠。
";荧惑临尘,万煞归棺...";老妪的吟诵激起地动山摇。祭魂诏腾空展开的刹那,三百孕妇的腹部同时爆开,腹中胎儿裹着血光升空,脐带在月下交织成巨网。林隐的玉坠剧烈震颤,竟与血网产生共鸣,四肢不受控地抽搐起来。
姬无月突然咬破他舌尖取血,在掌心画下逆五行符:";想活命就咽下这个!";
她掌心血符窜出青焰,林隐吞下的瞬间,咽喉至丹田烧出条火线。焚烧的剧痛中,三百道婴灵尖啸着钻进他七窍,却在撞上玉坠煞气时倒戈,汇聚成股洪流冲向祭魂诏!
金铁交击声响彻云霄。血月崩碎成万千光点,坠落的碎片在地面灼出焦痕。祭魂诏被煞气洞穿的窟窿里渗出金血,老妪凄厉长嚎着化为飞灰,鎏金匣却趁机遁入地缝。林隐甩出缠着墨线的镇魂钉追击,钉尖刺入匣盖的刹那,整条右臂突然爬满青铜棺咒文——
匣内爆发的强光中,他窥见天机宫地殿中央悬着九丈长的阴木棺椁,棺身缠绕的锁链尽头拴着十具腐烂的龙袍尸骸。最骇人的是棺椁上方浮动的星图,二十八宿的位置赫然与青铜棺底的纹路完全倒置!
";原来是偷天换日的勾当...";林隐拽回镇魂钉时,钉头沾着漆黑如墨的棺液。姬无月突然扯住他急退,原先立足处的地面已化作血色沼泽,探出的鬼手攥着大把青铜钱撒向半空。
钱雨落地的叮当声化作招魂咒。青州城墙轰然坍塌,砖石飞溅中露出埋骨地基——每块城砖内部都封着具蜷缩的尸骸,所有尸体的天灵盖上都插着青铜钉,钉尾系着的红绳正被某种力量扯向天机宫方位。
婴灵血网突然收缩。林隐的左腿被缠住的瞬间,皮肤浮现出与孕妇腹部相同的莲花印。姬无月当机立断斩断他半截裤管,裸露的小腿上爬满会游动的咒文,像是无数蚂蚁在啃噬皮肉。
";他们用全城百姓养了六十年的尸蛊。";她将银簪折断按进他伤口,";想活到五更天,就把自己炼成蛊王!";
第一根银刺入骨的瞬间,三百童尸的傩戏鼓点骤然密集。林隐咬碎的后槽牙混着血咽下,瞳孔在剧痛中分裂重影——左眼映出阳间炼狱,右眼窥见阴司乱象,而贯通两界的裂缝处,那具阴木棺椁正缓缓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