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底咒契》
我攥着泛黄的家谱跨进老宅时,后颈突然掠过一阵阴风。残破的纸页在掌心剧烈震颤,翻到\"庚申年七月初七\"那页时,血渍斑斑的\"溺亡\"二字突然渗出冰凉的液体,顺着指缝滴落在井沿青苔上,发出滋滋的灼烧声。
井水在正午阳光下泛着诡异的靛蓝色,水面倒影里的我左耳多出枚翡翠耳坠——那分明是曾祖母下葬时的陪葬品。我掏出手机想拍下异常,镜头却捕捉到井底漂浮着十二团人形黑影,它们正随着涟漪分裂出细小的触须,顺着数码信号攀上我的手腕。
\"叮——\"
家谱中滑落枚青铜钥匙,齿痕与井壁苔藓间露出的锁孔完全吻合。当我将钥匙插入井壁,青砖突然如活物般收缩,露出后面蜂窝状的暗格。每个格子里都摆着陶土人偶,它们穿着不同年代的素衣,脖颈缠绕的红绳末端系着褪色的生辰牌——最新那个木牌上的朱砂尚未凝固,正是我身份证上的出生日期。
井水毫无征兆地沸腾,腥臭的蒸汽裹着腐烂花瓣涌出井口。我系着麻绳下降时,绳索每隔三尺便碰触到凸起的符咒,那些用血绘制在井壁的镇魂符正在融化成黑色黏液。防水手电扫过第七道符咒时,光束突然折射出无数光斑,每个光点里都映着不同年龄的\"我\",最年长的那个满脸尸斑,正用溃烂的手指朝我比划噤声手势。
井底淤泥里埋着半截石碑,碑文被螺旋状生长的菌丝覆盖。当我用家谱刮去腐殖质,\"代代相替\"四个篆体字突然睁开十二双眼睛,瞳孔里旋转着家族女性的死亡场景。曾祖母投井时翻飞的裙裾、姑妈溺亡前抓挠井壁的指痕、堂姐失踪那夜飘落在水面的翡翠耳坠......所有画面最终都定格在靛蓝色的井水里,水面倒映着她们脖颈上相同的红绳结。
\"哗啦——\"
安全绳毫无预兆地断裂,我跌坐在冒着气泡的淤泥里,摸到截冰凉的锁骨。尸体的右手紧攥着褪色襁褓,展开时露出张黑白照片——满月下的井口趴着十二个穿寿衣的女人,最边缘的空位恰好能容下我的身形。照片背面的血书正在融化,变成粘稠的液体渗入我掌心的生命线。
井壁符咒突然集体剥落,暗格里的陶土人偶睁开琉璃眼珠。她们脖颈的红绳自动延伸,在空中编织成巨大的蛛网,而我被粘在网心动弹不得。最年长的人偶裂开嘴角,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青铜钥匙,每把钥匙都刻着家族女性的生辰死忌。
\"该续香火了。\"
她们异口同声地说,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井壁刮擦。我的运动鞋陷进翻涌的淤泥,拔出时带起串铜铃,正是曾祖母灵柩四角悬挂的镇魂铃。铃舌撞击内壁的节奏逐渐与心跳重合,当井水漫到胸口时,我看见水面浮现母亲临终前的监控画面——她拼命撕扯脖颈红绳的身后,井口倒影里站着十二个系同心结的身影。
家谱突然自燃,灰烬在水面拼出族规残页。原来每代长女年满廿四都需向井中献祭血亲,那些陶土人偶竟是用历代献祭者的骨灰烧制。手机在此刻收到推送,家族祠堂的监控视频里,我正疯狂捶打井壁,而井栏上坐着十二个穿寿衣的\"我\",她们手中的红绳正系成第十三个同心结。
井水开始凝固成胶状物,裂缝中伸出无数挂着铜铃的手。当我扯断腕间红绳,发现每截断绳都渗出黑色血液。祠堂方向传来梁柱断裂的巨响,族谱石碑在烟尘中显现全貌,最新浮现的\"林晚\"二字正在龟裂,缝隙里钻出的却不是蛆虫,而是细如发丝的青铜钥匙。
暗格里的人偶开始同步我的动作,当我将最后一枚钥匙插入井壁,她们眼窝里突然流出靛蓝色的液体。井底传来玉石俱裂的轰鸣,我跌坐在祠堂废墟中,发现每块残破的牌位都刻着井壁符咒,而属于我的灵位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暴雨夜的井口探出十三只系红绳的手,最纤细的那只戴着今天我摘下的运动手表。
铜铃声在头顶炸响,靛蓝色的井水漫过祠堂门槛。手机自动播放的直播画面里,\"寻找百年古井\"的标题下,无数观众正在打赏催促我展示井底风光。当我抬起血迹斑斑的脸庞对准镜头,十二个穿寿衣的身影从背后缓缓贴上,她们手中的红绳轻柔地环住我的脖颈,在十万观众的欢呼中系成完美的同心结。